第一百八十九章 永遠不要得罪女人!
宣姜從鄭忽處離去,與文姜在其寢殿前分手,然后獨自回到自己所在的宮室之中。 早已守候在殿外的貼身女婢,看到宣姜回來,焦急的向宣姜匯報道“公子,君夫人已多次遣人,垂問以婚事,公子再不至,婢子真不知該如何以應!” 宣姜看著殿內(nèi)外進進出出的女婢都在為自己的婚事忙碌著,每個人都有一種掩飾不住的喜悅。 原本她也是如此,現(xiàn)在卻是再難勾起一絲喜悅之情,有的只是對未來的迷茫和擔憂。 “公子!”女婢見宣姜對自己的話置若罔聞,不由得輕喚了一聲。 宣姜這才回過神來,“吾已知之矣!汝且去!” “唯!”女婢見宣姜有些情緒不對,想要開口詢問,但最終還是將話咽到了肚子里。 宣姜遣退了女婢,走到她的梳妝案前跪坐下來。 卸下男裝,拿起銅鏡,看著鏡中的自己。 自怨自艾道“如此麗人之貌,誰將得之!” 話音剛落,殿外傳來一聲輕笑,“姊姊出閣在即,何出此自憐之言!” 宣姜聞言,原本愁苦的臉色瞬時一變,隱隱有些薄怒之色。 無他,來的不是旁人,而是她的庶妹,齊侯娶萊夷女所生之庶女——夷姜。 她與夷姜的關系并不睦,倒談不上多大仇,而是此次宣姜出嫁,夷姜在陪嫁之列。 本來夷姜及其母在齊國宮廷內(nèi)闈便不受重視,夷姜原本還指望著能嫁出去揚眉吐氣,大國雖不敢奢望,能嫁一小國亦足矣! 可現(xiàn)實偏偏給了她一巴掌,她只能陪嫁,和那些卑賤的女婢,媵臣一樣,被當做宣姜的嫁妝送給衛(wèi)國。 對此,她真是嫉妒的發(fā)狂,但又無可奈何,沒有人會在意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女的想法。 她心里怨恨卻又不敢言明,只能通過冷嘲熱諷來表達她心里的不滿。 其實,在宣姜與公子伋的婚事未定之前,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還過得去,雖然沒有多親密,卻也談不上壞。 后來,宣姜和公子伋的婚事確定之后,君夫人在宗室中挑選夷姜作為宣姜的陪嫁姊妹,他們的關系這才變的惡劣起來。 因為每次夷姜和宣姜談話時,總是搞的宣姜下不來臺,宣姜繞是脾氣再好,也受不了這樣的羞辱,于是,開始反唇相譏,夷姜自然不甘示弱,然后,兩人的關系迅速惡化,以至于到現(xiàn)在兩人見面后不在嘴皮上爭鋒一番都談不下去的地步! 宣姜對于夷姜的話雖然惱怒,但是今日她卻沒有心情再和夷姜打嘴炮。 是以,在夷姜開口之后,她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反擊。 夷姜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宣姜開口嘲諷于她,心里不由有些奇怪。 若是往常,在此種情況下,她們二人已經(jīng)來來回回打了好幾個回合的嘴炮了。 對于宣姜,夷姜只不過是嫉恨罷了,還遠未到非得置其于死地不可的地步! 見宣姜不說話,夷姜一時間也不知道再如何開口。 …… 宣姜這邊發(fā)生的齟齬,鄭忽自然是不可能知曉,此時他正忙著幫宣姜找內(nèi)應。 說起鄭忽幫助宣姜逃婚的辦法,說復雜也不復雜,說簡單也不簡單。 無非就是見縫插針,移花接木。 一方面他令手下的士卒持重金到齊國民間尋找絕色,最好能找到和宣姜相像的美女。 另一方面就是尋求內(nèi)應的幫助。 說起內(nèi)應這個問題,就不得不提此時的婚姻制度。 此時的諸侯嫁女并非如上所謂的諸侯一婚九女,二國來媵那般。 這只是漢儒根據(jù)漢朝的典章制度進行的臆測罷了。 他國以女陪嫁的制度并不存在,侄娣陪嫁倒是卻有其事,像夷姜就是以娣的身份陪嫁。 不過,侄娣陪嫁卻不能稱為媵。 此時的媵有兩類娘家嫁女之媵是以臣妾財物陪嫁,一國嫁女他國來媵是諸侯相互在對方嫁女時贈送賀禮——媵臣、媵妾、媵器之類,屬于列國間的友好交往活動,并非他國以女陪嫁的婚姻行為,無國數(shù)和同姓的限制。 此時的媵和侄娣兩種嫁女形式是同時存在的。 而鄭國作為齊國盟友,齊侯嫁女,鄭國出些媵臣、媵妾乃至媵器肯定是少不了的。 這就給了鄭忽cao作宣姜婚事的空間。 雖說在宣姜陪嫁的媵臣、媵妾中,齊國媵臣、媵妾的地位是最高的。 但,這并非絕對,因為媵臣、媵妾皆是主人的奴仆,地位的高低以及生死最終還是取決于主人。 只要宣姜刻意疏遠齊國的媵臣、媵妾,親近鄭國的媵臣、媵妾,那么鄭國媵臣、媵妾的地位就是最高的。 在宣姜未嫁入衛(wèi)國前,至齊迎宣姜出閣的衛(wèi)國大臣和士卒是見不到宣姜真容的。 只有侍候宣姜的媵妾能夠見到宣姜的真容。 在這種情況下,鄭忽在宣姜出嫁的路上使個計策,將宣姜掉包并不難。 這也是鄭忽信心滿滿能夠幫助宣姜逃脫衛(wèi)宣公魔爪的原因所在。 只要將衛(wèi)人糊弄過去了,齊人就更好糊弄了。 假宣姜嫁到衛(wèi)國后,根本就不再可能回到齊國。 除非她被休了,否則她再邁入齊國的可能性不大。 正如觸龍說趙太后之言“媼之送燕后也,持其踵,為之泣,念其遠也,亦哀之矣。已行,非不思也,祭祀則祝之曰必勿使反!” 在此時,諸侯嫁出去的女兒如果回到母國,基本上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被休了。 像齊桓公因為蔡姬在劃船的時候故意晃船,導致他受驚,然后二話沒說就把蔡姬送回母國,蔡侯也二話沒說又把蔡姬許配給了楚國。 宋襄公的母親不也是被休了么? 后來宋襄公思念母親,在衛(wèi)國的宋桓夫人聞而大怒,對她的這個多愁善感的兒子極其失望,于是作勸慰自己的兒子。 所以說,只要假宣姜順利嫁到衛(wèi)國,返回的可能性不大,除非她能如歷史上一些比較厲害的女性一般,代衛(wèi)君執(zhí)政,行使國君的權利,代表衛(wèi)國出使其他國家,即便是這樣,相信假宣姜也會刻意避開齊國。 唯一的一點小麻煩,是在宣姜嫁到衛(wèi)國之后不久,齊侯會遣人探望問詢! 就如歷史上文姜在秋天嫁到魯國之后,冬天,齊侯就派其弟夷仲年訪問魯國,名為訪問,實則是去探望文姜,詢問其婚后的生活是否和睦。 但這也很好糊弄,只要假宣姜托病不見,齊國使者還能強闖衛(wèi)國的宮廷內(nèi)闈不成? 至于齊國陪嫁的媵臣、媵妾,假宣姜至衛(wèi)后找個理由殺之以絕后患也罷,趕到衛(wèi)國宮廷底層作最繁重的工作也罷,都和鄭忽沒有關系了。 就是假宣姜覺得參與此事的鄭國媵臣、媵妾也不可信,全部殺完,也和鄭忽的關系不大。 但所有的這些,都必須有一個前提。 那就是假宣姜足夠年輕漂亮,能夠將衛(wèi)宣公迷的神魂顛倒,以至于言聽計從。 當然了,如果能找到和宣姜有幾分相像的美女就更好了,因為這樣,穿幫的可能性就更小了,甚至不需要大規(guī)模清洗身邊的媵臣、媵妾。 鄭國此時自然是無法直接見到鄭國的媵臣、媵妾的,因為這些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歸入到宣姜的陪嫁隊伍當中。 不過,這也難不倒鄭忽。 他再一次讓身邊的侍衛(wèi)持重金賄賂齊國宮廷中的如宰,然后告知他,鄭國陪嫁的媵臣中好像有人在來齊的途中偷盜了鄭忽的一塊玉玨,鄭忽特地遣他前來查詢,請如宰行個方便。 別管什么時候,宮廷之中賄賂成風是常態(tài),鄭國宮廷也是一樣。 即便能坐到如宰如此高位的人,都是齊侯或是君夫人的親信,不收受賄賂。 但,涉及到鄭國世子的事情,而且還不是多大的事,就是鬧到齊侯或者君夫人那里,這個方便之門也能開。 所以,鄭忽并不擔心見不到鄭國陪嫁的媵臣、媵妾。 只要他的侍衛(wèi)能見到人,那么威逼利誘、迫使人屈服的手段,這些侍衛(wèi)遠比鄭忽玩的熟練,故而,鄭忽對此并不是特別擔心。 是以,他在將士卒侍衛(wèi)撒出去之后,一個人悠哉悠哉的回到了他下榻的地方。 剩下的,只需等待消息即可。 還未入殿,守門的親衛(wèi)向他告知道“主上,有二位公子在殿內(nèi)等候主上歸來!” 鄭忽擺了擺手,示意知道了。 入殿,鄭忽看到兩位男裝大佬,一位是宣姜,另一位卻不是文姜,這讓鄭忽有些疑惑,心道“宣姜這是搞的哪一出,怎么帶個無關的人過來了?不是告訴她了嗎,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心里面雖然疑惑,面上卻未表露出來,依舊非常熱情的向二人行禮。 “忽見過二位公子!” 行禮后,目光卻落在了宣姜身邊的那位男裝大佬身上。 其人雖身著男裝,卻依舊難掩艷麗之色。 比之二姜或有不如,但絕對相去不遠。 二女回禮后,鄭忽突然發(fā)現(xiàn)宣姜有些扭扭捏捏的,和平常待人接物大方有禮的宣姜完全不同。 這就讓鄭忽更加迷惑。 這宣姜究竟意欲何為? 鄭忽看向宣姜時目露的疑色,宣姜當然能捕捉的到。 事實上,他也沒準備瞞著鄭忽。 “子忽,此乃吾之女弟!”回禮后,宣姜嬌滴滴的介紹道。 那又嬌又嗲的聲音在外人看來,是在向鄭忽撒嬌無疑,鄭忽卻是聽的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倆的關系明顯沒到這一步。 宣姜明顯是在搞事情。 而鄭忽到現(xiàn)在還未明白宣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只能硬著頭皮配合著宣姜將戲演下去。 “二位公子請坐!”鄭忽以手示意,請二女入坐。 之后,宣姜才向鄭忽解釋起她帶這個meimei前來的原因。 原來她是想讓她的這個meimei代替她嫁到衛(wèi)國。 鄭忽聞言,臉色有些陰晴不定,在心中迅速思考著利弊得失。 宣姜雖不知道他的計劃,卻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而且還送了一個比較合適的人選。 宣姜的這位女弟熟知齊國宮廷之中的一切,有著貴族的生活習慣,對于禮法制度也相當熟練,這無疑是民間的替身無法具備的。 在這一點上來說,此女確實極為合適! 關鍵在于,此女是否可信,鄭忽也不知道宣姜是否將若其嫁到衛(wèi)國實際上是嫁給衛(wèi)宣公那個臭癩蛤蟆的事說與此女聽。 若說其人是仰慕公子伋而自愿代替宣姜出嫁,鄭忽信,若是自愿嫁給衛(wèi)宣公,鄭忽就有點不信了。 一時之間,不知道內(nèi)情的鄭忽有些難以決斷,這事風險不小,比從民間找替身的風險還大。 民間的替身一旦將宣姜替換掉之后,其后的一切都牽扯不到鄭忽。 此女若是不可靠,將替換宣姜的事告密,鄭忽一準跑不了,而且宣姜最后必嫁給衛(wèi)宣公無疑。 “此事,容吾再思量一二,稍后再與二位公子答復!”鄭忽既沒有反對也沒有立刻答應下來。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他離開殿內(nèi)的這段時間,宣姜那里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他趁著夷姜不注意,暗暗給宣姜使了個眼色,宣姜立刻會意。 “如此,妾便先行告辭了!” 夷姜也道了聲告辭。 于是,二女就這樣匆匆離去。 …… 兩刻鐘后,宣姜姍姍來遲,鄭忽早已等候多時。 二人再無虛禮客套,未等鄭忽開口詢問,宣姜便直入主題。 等到宣姜將整件事完成的講述出來,鄭忽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夷姜譏諷過宣姜以后,二女冷戰(zhàn)了片刻。 在這中間,宣姜想到她這個meimei不是一直想要嫁出去嗎?如果能說服她代替自己出嫁到衛(wèi)國,自己不就不用嫁了么! 有鑒于此,宣姜開始了編故事,說她以前私下里是如何如何仰慕鄭忽,恨不能嫁給他,只可惜天意弄人,不能盡如人愿。 在她被許配給公子伋后,她也一度努力將這個想法埋藏在心中,直到前幾天,她和文姜一塊來見鄭忽,從此之后,她就徹徹底底被鄭忽給吸引住了,并且難以自拔。 原來的想法死灰復燃,而且是難以抑制,她覺得她這輩子如果不能嫁給鄭忽,那還不如去死。 反正整套說辭,說的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夷姜自然也不可能無動于衷。 夷姜雖然與宣姜不睦,但是女人對于追求美好愛情的心理是一致的。 況且,此時的青年男女違背禮法制度而追求愛情的事情時有發(fā)生。 不過,一般而言,強抗禮法制度的,都沒有什么好下場。 反倒是委婉的反抗禮法制度的,大多會得到其他人的同情,最終反抗成功。 像宣姜編的這個故事就是委婉的在與禮法制度作斗爭。 這種故事對于夷姜這些個長于深宮之中,感情豐富的少女來說,殺傷力是無限大的。 夷姜本來就想風風光光的嫁一回,遇到這樣的好事,又聽到這樣的故事,她怎能錯過。 不僅如此,她還隱隱對宣姜有些同情。 就這樣,宣姜有心,夷姜有意,兩人一拍即合。 之后的事情,就如鄭忽眼見的那般。 鄭忽聽完宣姜的論述,不由得在心里為宣姜點個贊,這個大忽悠快趕上自己了。 “公子可曾言,此行或將婚于衛(wèi)公?”鄭忽問道。 “未曾!”宣姜得意一笑。 這讓鄭忽心里默默給自己劃了個重點“千萬不要得罪女人!” 因為之前還生怕牽累鄭忽的宣姜,竟然沒有將這么重要的事情告訴夷姜,她不怕自己良心不安嗎? 女人啊,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很得意罷!”宣姜緊盯著鄭忽問道。 “有何得意之處?”鄭忽揣著明白裝糊涂。 “自是吾所言久慕于汝,生不得同居,死必同xue之語!”宣姜一字一句的說道。 鄭忽故意咳嗽兩聲,沒有正面回應,反而轉移了話題,“此事便由公子之弟相代替罷!” 事實上,鄭忽確實很得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