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不如友生
鄭國宮室位于西城區(qū)正中微偏北,而在宮室北面與宮室僅有一墻之隔的地方,矗立的是鄭國的宗廟石室。 當(dāng)車馬再一次的停在新鄭的宗廟石室前,鄭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自車上緩緩走下,原繁早已在宗廟門前等候,兩相見禮后,原繁引著鄭忽走進宗廟石室之中。 “這一次總不會再出一次宗廟事故了吧!” 鄭忽在心中自嘲道。 兩次雖處同地,他的心境卻是大不相同。 …… 告廟策勛宴飲已畢,鄭莊公單獨將鄭忽叫到他的書房之中。 行禮落座之后,鄭忽向鄭莊公匯報起了他這一路上所發(fā)生的事。 “此事,你處理的不錯!” “此皆賴父君平常教導(dǎo)之功,兒只不過是隨機應(yīng)變罷了!” 鄭忽毫不吝嗇的送上了一記馬屁。 之后,見鄭莊公并未多言,鄭忽接著道“兒有一事不明,還請父君示下?” “嗯?” “兒前時盡收洪水以北之地時,便已令人傳信于父君,為何至今未見質(zhì)押的蔡人回返?” 鄭忽一邊說,一遍打量著鄭莊公的臉色,見其并無異色,這才心內(nèi)稍安。 “我兒不言,我都快要將此事忘卻了!” “來人!” 鄭莊公將門外的寺人召來。 “君上!” “你去傳我命令,讓原繁大夫即刻將質(zhì)押在此的千余蔡人禮送出國!” 寺人低聲唱諾之后,領(lǐng)命而去! 鄭忽看著自家老爹一副毫無波瀾的模樣,仿佛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不知道他是真忘了還是假忘了。 不過,事情既然已經(jīng)這樣了,多說也無異。 于是,鄭忽便不再對這件事發(fā)表意見。 其實,鄭莊公一開始確實是如鄭忽所想,小孩子脾氣發(fā)作,存了些惡心蔡侯的心思。 后來,只顧著清理三公子的黨羽,將這事就給忘了。 現(xiàn)在,鄭忽突然提起,他才想了起來,他也知將這千余蔡人扣押不放,傳出去名聲不好聽。 而且臨近歲首了,再不放人,不單蔡侯那里要頂著莫大壓力,若是蔡侯將此事言于國人,還會引起蔡國國人的同仇敵愾,對鄭國不利!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 “祭大夫可曾對我兒言,其愿以女遺之?” “是有此言,不知父君意下如何?” 鄭忽雖然已經(jīng)知道這是自家老爹安排,但是免不了的還是要詢問意見,這是一種對自家老爹的尊重。 鄭莊公沒有正面回答鄭忽的話。 “祭仲此人智多,我自繼位以來,凡有大事,必與之謀,足勇,伐衛(wèi)、伐宋、東討西征,仲之功不可謂不大!” “然智計多者好為詐,勇武勝者多為虐,我與仲君臣二十余載,其恭謹異常,未曾有絲毫懈怠,我亦不知是其本性耶?抑或其偽也!” “未來我兒若能用其勇智,則社稷之福也,若不能則殺之,否則必為社稷之患!” 鄭忽聽到這里,不得不對自家老爹的識人之明感到佩服。 歷史上發(fā)生的事就是對他此時所說的話的最好證明! “父君之言,兒必刻在心中,時時謹記!” 鄭莊公點點頭,算是對鄭忽的話表示認同,接著又進入了下一個話題。 “子突、子亹、子嬰,皆被我勒令禁足,如今就在宅邸之中,我兒以為該如何處置?” 鄭莊公緊盯著鄭忽道。 鄭忽被看的有點心頭發(fā)虛,要按照他的想法,那就是全殺了,以絕后患。 正所謂削柱掘根,無與禍鄰,禍乃不存。 斬草不除根,逢春又再發(fā)! 想是如此想,鄭忽卻不敢說出來了。 不然,傳出去就是一個兄不友的名頭。 就拿鄭莊公來說,《左傳》上對孔子《春秋》中所書鄭伯克段于鄢的解釋是,稱鄭伯,譏失教也! 意為鄭莊公身為哥哥在父親死后卻沒有教育好弟弟,這是失職的! 像在三代以前,帝舜也曾布五教,即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 而這種觀念在當(dāng)今依舊是主流。 所以,鄭忽不敢提殺之以絕后患的事。 弟雖不恭,兄卻不能不友! 況且,鄭忽也不知道鄭莊公究竟是何想法。 但是依照鄭忽的猜測,鄭莊公是肯定不希望他這三個弟弟死的。 畢竟,曾經(jīng)這三位也是他的愛子。 現(xiàn)在這只是屬于政治斗爭失敗,可大可小,關(guān)鍵的決定權(quán)還在鄭莊公手里。 鄭忽也不想在此時惡了鄭莊公,得不償失! 現(xiàn)在又不是他鄭忽掌權(quán)! 而且來說,鄭莊公也只是詢問他的意見,實在沒必要搞成不死不休的局面。 雖說現(xiàn)在不把這三位搞死,以后可能會有后患,但是無可奈何啊! 當(dāng)然,鄭忽也得表個態(tài),讓他老爹安心。 “兒嘗聞《斯干》言兄及弟矣,式相好矣,無相猶矣。弟雖不以兒為兄,兒卻不能不以弟為弟?!?/br> “且《棠棣》之謂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弟之于兒手足也!”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損傷,孝之始也,兒實不敢自戕軀干以絕人子之孝!” “然善不可失,惡不可長,長惡不悛,從自及也。兒身負長兄之義,亦不忍見弟因積惡而喪身!” “故兒心中實難決斷,惟父君能明斷萬里,兒謹奉父君之教!” 說完,引身一拜后,將頭貼在坐席上,表示自己甚是惶恐! 其實呢…… 什么惶恐,什么不能決斷。 他早已經(jīng)把態(tài)度表達的很明確了。 既不能將三公子殺了,又不能就這么不疼不癢的過去了。 “自家老爹將祭仲的女兒許配給自己,讓自己和祭仲綁在一輛戰(zhàn)車上的目的或許也沒那么純吧!” “政治交換?讓自己以后不再對自己的這個三個弟弟窮追猛打!” 鄭忽突然想明白了。 之前他還疑惑,為什么自家老爹剛幫自己掃清障礙后,就把祭仲送到自己身邊,難道就怕自己勢大威脅到他嗎? 現(xiàn)在看來,這只是一場政治游戲罷了! 他現(xiàn)在還沒有鉗制祭仲的能力,即便將祭仲送到他身邊又如何? 而自家老爹卻能通過這件事得到自己不再追究三公子過錯的政治承諾! 畢竟當(dāng)父親的都這么信任你了,你總不能讓自己的父親傷心吧! “不過,《棠棣》中還有這么一句喪亂既平,既安且寧,雖有兄弟,不如友生!” 鄭忽幽幽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