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不相瞞，抱月山蛇王昨夜歸山了，一鞭震山，這些住店的人類受不住那霸道妖氣，一時魂魄震顫，神智懵懂而已。用不了一日，遠(yuǎn)離那抱月山，自然會恢復(fù)的。”

    猴伯這話倒是實話，從那蛇王甩出那霸道凌厲的青蛇蟒鞭起，他店內(nèi)人類便全體魂顫，進(jìn)入深度昏迷，沉睡不醒。

    那種強(qiáng)度的妖氣猛然釋放，根本不是人類魂魄可以近距離承受的。好在蛇王對他們并無殺意，那鞭氣也只是順帶路過而已，不然一店人怕是要魂飛魄散，無緣輪回。

    可是即便如此，這些鏢師、商和書生昨夜不僅陷入深睡，還在暴虐的妖力的影響下，陷入噩夢中。

    黎明時刻，藏在店外樹林中的猴伯慢慢聽到店內(nèi)響起一陣陣鬼哭狼嚎，原是那些沉睡一夜的人類終于伴隨著陽氣的上升慢慢回魂，掙扎出無邊噩夢。

    猴伯趴在離自家店門半里地外的樹上凝神細(xì)聽，依舊拿不準(zhǔn)主意要不要進(jìn)去。而他身邊的樹林里卻隱隱綽綽，動靜漸大。

    陸續(xù)有妖怪感應(yīng)蛇王到神威，向酒肆行來，靠近他身側(cè)后，也如他一般小心隱匿起來，靜待蛇王的動靜。

    “屬我部下，速速入內(nèi)覲見！”

    眾妖遲疑忐忑間，集體收到蛇王嘶啞的腹語，那幽幽妖音甫一入腦，頓時如雷炸裂，在眾妖腦中巨聲回蕩！

    頓時一片哀嚎四起，眾妖紛紛伏倒領(lǐng)命。

    一些修為不濟(jì)的小妖甚至被這一句震的顧不得害怕，捂耳慘叫起來。

    猴伯胸腹舊傷也被震的再次隱隱作痛，他咬牙咽了口血，昨夜的經(jīng)歷歷歷在目，猴伯對蛇王這一舉動毫不意外，不像其他妖怪已然給這一聲嚇得六神無主，他依舊一動不動，謹(jǐn)慎的看著四周。

    一陣窸窸窣窣，第一批妖相繼從林間緩步走出，這一批都是百年大妖，他們外表與人類無二，有男有女，年齡有大有小，容貌有美有丑，仔細(xì)觀察，化的人形也多少跟他們的獸身相似，胖的是野豬，瘦的是黃猴，長脖子的是鹿精。

    隨后，又走出一批人獸混雜的隊伍，有近幾年開智的黑熊，有初化為人還長著胡須的豹精，更有雙眼金光燦燦的雕精，當(dāng)然也有妖嬈嫵媚的紅尾狐貍精，和那惶恐不安的眨著一對兒琉璃大眼的野貓精。

    而其他一些弱小的妖怪，諸如兔子小鳥等，則跟隨猛獸身后，瑟瑟縮縮地向前走著。

    至于退化為怪的物種，則完全不在蛇王召喚的行列，它們可以算是野獸，也可以算是玩物，更可以成為食物，但獨獨不算蛇王的部下。

    怪在妖的眼里，和在人的眼里一樣都是異類。因此活的“兩面不是人”的怪們，大多會選擇乖乖回到本族的隊伍中，安心的做一個人心野獸。

    沒人在乎它們已然開智，有了人的思維，也沒人在乎它們口吐人言后，如何再與懵懂無知的同類結(jié)合生子，度過一生。

    雪娘曾在無聊時對著山間數(shù)量龐大的怪們思考過一個哲學(xué)問題：她覺得這世界是個狹隘的世界，萬物奉人類是智慧的始祖，上至神仙天魔，下至妖怪鬼魅，一旦開智修煉，便開始自覺向人靠攏，以人的思維看待世界，以人的道德約束己身。

    從這種角度說，怪其實是人類世界最可悲可怖的存在，已有人心卻是獸身，它們既不能像人一樣生存，也不允許自己像野獸一樣活著。

    每每想到此，雪娘就會好奇，有妖才有怪，那這個世界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有妖的？似乎，妖怪的存在才是這個世界混亂的根源，根本不存在世人期盼的和諧相處，只有消滅妖產(chǎn)生的根源才是救世的唯一法則。

    這個想法很是固執(zhí)，有時候，它會像一個既定的宿命隱喻般，突然出現(xiàn)在雪娘的腦海，讓她一時癡迷惘然。

    不過，也就是走神一刻，她從未就此細(xì)想過。從她是個小姑娘起，就和狐貍精胡蘇兒在一起看著人間話本長大，憧憬著紅塵浪漫，盼望著有情郎的出現(xiàn)，從此安度一生。

    而且，她對這種生活相當(dāng)有自信。

    畢竟她生來就是強(qiáng)大的白虎精，從百獸之王開智修煉，不用特別勤奮，就可以傲視其他妖怪。

    而且，她也從來沒有擔(dān)心過自己是否會一不小心退化成怪，從她有記憶起，她就有穩(wěn)定人身，她的獸身似乎只是她的某個狀態(tài)，她從來沒有單獨為虎獸的記憶。

    因此說，作為一只妖而言，她是一帆風(fēng)順的，未嘗苦難的。

    因此，思考眾生疾苦，也只能算是她吃飽喝足玩夠后，無聊時候的一道消遣而已。

    ......

    此刻猴伯還在焦灼的等待觀望著，他在等最先進(jìn)去的妖怪，有何下場。昨夜看來，蛇王喜怒無常的脾氣，根本無法預(yù)測。

    店內(nèi)一派沉默，偶有耳語，但饒是猴伯聽力了得，也不能捕捉到清晰的只言片語，想來是有妖怪設(shè)了屏音障。

    “放人行，獸面妖規(guī)避?！痹S久，蛇王的腹語再次傳來。

    一陣窸窸窣窣，嗡嗡細(xì)語后，除了最先一批進(jìn)去的百年妖怪們，其他人形不全的妖都四散逃回密林中，轉(zhuǎn)眼不見蹤跡。

    猴伯甚至聽到遠(yuǎn)去的隊伍中偶有歡呼雀躍的妖獸鳴叫遠(yuǎn)遠(yuǎn)響起。

    顯然，蛇王叫大家散去已是最好的恩賜。

    這樣一來，大家也算是拜見過這位恐怖妖王了，既然大王顧不上要它們效命，那日子該咋過還咋過唄。

    ......

    直等到青白旭日越過枝頭后，趴的四肢酸麻的猴伯才看到他店內(nèi)陸續(xù)走出一列人來，有鏢師，有商，還有那兩個命大的書生。

    猴伯遠(yuǎn)遠(yuǎn)的望見，大家機(jī)械的套馬，背包，麻木的上路，似乎絲毫沒有受抱月山一夜驚變的影響。

    原本不相熟的人們，默契一致的組成一隊，馬兒嘶鳴，車輪唧唧，很快他們便神情呆滯，默不作聲的走入密林，向著抱月山的邊境走去。

    蛇王肯放走人類，猴伯并不奇怪，畢竟吃人是一條自我毀滅的修煉路，強(qiáng)大如蛇王不到萬不得已，也是不會干的。

    加之昨夜，他已經(jīng)交代自己連吃了兩人，此刻斷然不會繼續(xù)破戒。

    不過猴伯不了解的是，蛇王被鎮(zhèn)壓20年，如此著急的醒智，不只是為了盡快重回王座，更是因為他感應(yīng)到了危險，這種危險，恰恰來自當(dāng)年鎮(zhèn)壓他的仙派氣息。

    這山里已經(jīng)潛入了吳頂?shù)窍龅南闪?，蛇王無比確定。

    不過，他無法確認(rèn)，對方在哪里！

    ......

    “朱兄，昨夜我夢到落榜了。”落寞的張生機(jī)械的張嘴。饒是他失了神智，昨夜落榜的噩夢依然不放過他，讓他反復(fù)喃喃自語。

    “.......我娘呢？”呆滯的朱三只是傻傻的左顧右盼。

    猴伯眼瞅著這隊人馬不斷靠近，兩人言語清晰的傳到他耳中。

    猴伯仔細(xì)瞇眼瞧了瞧那瘦書生，他額上頂著好大一塊黑青，自然是昨夜那個被狐貍攝了魂的書生無疑，他旁邊那個胖子倒是沒印象。

    “你娘是誰？”張某遲鈍的接話，反問朱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