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臨安穆歸云便跟木三千就此分別，木三千幾人要在臨安稍作停留，等那位廣陵王世子的師傅，武榜上有名的關(guān)山海。

    寧老頭依舊是少有露面，在棧住妥之后大多數(shù)時間都窩在房里睡覺，還被木三千打趣說是年紀(jì)太老，都已經(jīng)跟困神終日為伴。

    不過人家到底還是江湖上近乎傳說般的人物，作何事情有何打算自在心里。木三千耗費(fèi)心血養(yǎng)劍小成，心念所指本命劍已然可以抬身呼應(yīng)，雖然距離御劍千里之外甚至自由cao控都還差著十萬八千里，可這仍然是不小的成就。

    欣喜之下木三千便招呼了養(yǎng)山哲一同在臨安城里閑逛一遭，感受下水米南國的風(fēng)土人情。

    難得輕松木三千像是憋了太久終于打開了話匣子，在攤上買了兩只燒雞跟濁酒，也顧不得燒雞入沒入味，酒香淳不淳，吃起來的那副模樣倒是說不上半點的斯文。

    “羊兄弟，自從咱們離開西蜀之后，你說的話加起來都不夠兩只手?jǐn)?shù)，有什么心事？”

    木三千覺得養(yǎng)山哲名字叫起來古怪拗口，后來就干脆管他叫羊兄，羊兄弟，難得的是養(yǎng)山哲居然沒啥意見。

    “我本來就挺悶的?！?/br>
    養(yǎng)山哲說話依舊是平聲平調(diào)，很難聽出啥情緒起伏。

    “這倒也是，悶葫蘆嘛。不過還有一件事，好像你從西蜀離開之后，那柄劍，可再也沒露過鋒芒?！?/br>
    “一柄木劍而已，何來鋒芒。”

    “兄弟，這話你跟別人說也就算了，我是誰啊，我可是木三千，你這木劍絕不是普通的木頭?！?/br>
    木三千說著還抬手指了一下被養(yǎng)山哲抱在懷里又嚴(yán)實包裹著麻布的木劍。

    “此木若說特殊，再我北冥倒是常見，出了北冥就難尋蹤跡?！?/br>
    “北冥，以前聽你說過，是逍遙游里的那個北冥么？”

    在木三千所能知道的地方里，不論是啟元北疆還是西蜀南地，似乎都沒有叫北冥的地方，而北冥最容易讓人想到的，似乎也只有莊夫子的傳世文章逍遙游中提到過，是那個有魚之大不知其幾千里的地方。

    “嗯，是啊?！?/br>
    “真的假的？”

    養(yǎng)山哲一臉認(rèn)真的點頭，木三千一口老酒險些吐出來。

    “極北之地是為北冥，有魚之大不知幾千里，化而為鳥為鵬，鵬之背亦不知幾千里。莊夫子是少數(shù)到過北冥的人，他說的話自然可信。”

    “如此說來，莊夫子所言化蝶入夢，一睡數(shù)春秋，也都不是唬人的咯？”

    “這些我就不知道了，畢竟是我沒有見過的東西?！?/br>
    “那你見過大到不知幾千里的魚跟鳥？”

    木三千吃完抹了一把嘴上的油，隨便拉起前襟擦干凈了手，還很好心的遞給也剛吃完的養(yǎng)山哲。

    “自然見過。”

    “呵，還真是認(rèn)識了位了不起的人?！?/br>
    木三千說著又一把摟住養(yǎng)山哲的肩膀。

    “前些天你答應(yīng)我的事可別忘了。”

    “什么事？”

    養(yǎng)山哲稍一停頓，他的確不記得木三千給他交代過什么重要的事情。

    “就是讓你代替我，走完從臨安到杭州這段路，我倆互換下身份的事情。”

    兩人聊了一路，吃完的雞骨頭也扔了一路，不知道從哪兒跑來的幾只流浪狗聞著味過來搶骨頭，一直跟著兩人出了城見兩人手里實在沒啥東西了才散去。

    “啊，記得記得?？墒悄銥槭裁匆屛翼斕婺愕纳矸菽兀俊?/br>
    養(yǎng)山哲一拍腦袋，還沒下船的時候木三千的確找他說過這事，不過為什么要如此木三千只說到時候就會知道。

    “我這叫未雨綢繆知不知道？”

    木三千這一次還是沒有給個明確的答案。

    “未雨綢繆？是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么？”

    即便如養(yǎng)山哲這樣有些不沾煙火的人，也聽得出木三千話里的幾分沉重，看樣子，確乎是要有什么事發(fā)生了。

    “希望不會出現(xiàn)我預(yù)想的那種情況，老子可還想親眼看看那個人的太安，看看這天下武人的東海。”

    “嗯。”

    這個問題養(yǎng)山哲問了第二遍，也是最后一遍。說來奇怪，他從北冥一路至此，見識過了形形色色的人，可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都像是泡進(jìn)泥坑染缸里的布，布匹有好壞，結(jié)果可都一樣。

    木三千雖然也泡在這口缸里，可他好像是一團(tuán)永遠(yuǎn)不會舒展開，緊緊實實的團(tuán)成了一團(tuán)，缸里的東西似乎很難浸透到這團(tuán)布的中間。

    就是最中間的那部分，讓養(yǎng)山哲覺得熟悉，也覺得親切，因此才會對木三千如此的信任。

    “你確定不再問問我了？說不定讓你替我做這個傳令使，就是去跳火坑送死呢？”

    “太安，東海，都可能會有我想要找到東西，就算是火坑，不用替你，該跳的我都會跳進(jìn)去?！?/br>
    “這可是咱們一路同行走過來最合拍的地方?！?/br>
    今年寒氣來的早，下過幾場大雪之后城外草木更是一片肅殺，原本稍有人行馬過便會塵土飛揚(yáng)的現(xiàn)在地面凍的硬實，靴子踩踏上去居然跟踩在石板上一樣啪啪作響。

    “寧老頭是不是冬眠了，從離了西蜀就一直不怎么精神。這兩日你又見他了么？”

    木三千忽然想起寧逍遙那個一點沒有第一劍神風(fēng)范的胖老頭，似乎他窩在棧的房間里又有兩天了。

    “寧前輩從離了西蜀，修為境界日日攀升，這幾日又有滿境突破的跡象?！?/br>
    養(yǎng)山哲走著忽然停了下來，像是怕出錯又特意在心里確認(rèn)了一遍。

    “啥啥啥？”

    木三千回過頭來嘴里像是塞了個西瓜。

    “寧老頭？就那個看起來都糟心當(dāng)然胖老頭子？境界一直在提升？羊兄你沒有搞錯吧，第一次碰見那老頭他可就是厲害的深不見底，我一個明理巔峰在他跟前可完全就像是湖跟海的區(qū)別?！?/br>
    “我可以感受到，寧前輩很強(qiáng)，但他正在變的更強(qiáng)。”

    養(yǎng)山哲體內(nèi)半點氣機(jī)全無，跟人打架靠的全都是鬼魅般的速度跟超凡的判斷力，若論實戰(zhàn)也可以算得上是高手，按著南北武林通常的段位，應(yīng)該也在明理上鏡，甚至跟木三千相當(dāng)。

    可問題就出在養(yǎng)山哲沒有氣機(jī)上。

    鍛體練氣可是所有修行的根基，體內(nèi)沒有氣機(jī)其他所有修行法門皆是空談。境界越高，氣機(jī)越強(qiáng)，這是最簡單的道理。

    養(yǎng)山哲難不成就跳脫五行之外不在此行列？

    “可以感受到？是什么意思？”

    木三千尚不滿二十便有了明理巔峰的境界修為，再同齡人中已然算的上是出類拔萃，他很清楚境界優(yōu)勢帶來的那種可以將人看穿看透的感覺，是可以看透，而不是什么感覺。

    “就像是這樣?！?/br>
    養(yǎng)山哲興許也覺得言語很難解釋，便走到道旁的一排樹邊上，挨個用手摸過去。

    摸到第五棵樹的時候他忽然挺住，還看起來煞有介事的挨近聽了聽。

    “這樹已經(jīng)枯死，即便到了來年也不會生出新葉，把它砍了看看?！?/br>
    養(yǎng)山哲用手指在鐵硬冰涼的樹身上敲了個地方。

    木三千倒是沒有懷疑，只不過拔劍之后四下里張望了一圈，好像是要做什么壞事生怕被人抓到。

    劍鋒無痕，抬手功夫便從養(yǎng)山哲手指落的地方劃下，干枯的樹干發(fā)出兩聲倒牙的吱響，慢慢的從斷口處歪倒，最后砸在地上揚(yáng)起一片雪煙。

    木三千湊近了去看，木芯果然早已干枯腐爛，的確是死的徹底了。

    “這棵樹雖然已經(jīng)枯死，但是你看這里?！?/br>
    養(yǎng)山哲拂掉枯樹斷層上的碎木，在木芯的中央空出來的地方居然藏著一窩雛鳥。被拂開掩在上面的偽裝，幾只雛鳥立刻嘰嘰喳喳的鳴叫起來，眼睛還未睜開所以對它們面臨的一無所知。

    “你是怎么做到的？”

    木三千的確被驚訝到了。

    “這是上蒼對我北冥族人的恩賜。不過可惜——”

    養(yǎng)山哲頭一次流露出平靜之外的情緒，但是可惜之后就再無下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