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二十一章 太安顯驚芒
宋知命懷里揣著那張標記了太安城里七處的地圖急匆匆趕去欽天監(jiān),卻得知師傅去了靜安觀張福興張國師的住處。 不知是同病相憐還是怎么,同為清水衙門的張國師跟蘇監(jiān)正平日里倒是常有走動,可這大半夜的都還沒回府,以那兩個的年紀也不像是有興致出去尋花問柳的。 宋知命暗呸了一句,自己又開始胡亂編排師傅等哪天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可有得自己好受。 但今兒這事兒著實詭異的很。 且不說一個清貧供奉如何能僅靠著三寸不爛之舌口吐蓮花,才可以讓宮內的貴人出資在宮闈之外修筑了整整七座塔式樓,單單就今兒塔式樓著火云中君卻如何都要萬般阻攔京兆府的人進去調查,這便已經(jīng)是疑點重重。然而最讓宋知命覺得吊詭的更是在地圖上標記出七座塔式樓的位置之后,精通符道的宋知命一眼就看出了蹊蹺。 太安城可是天家所在,如果那個云中君在暗地里打了些什么鬼主意,這才真正的讓人放心不下,什么替皇帝祈福,替啟元祈福,都是狗屁不通的借口跟說辭。人命由天定,這是老祖宗一早就說明白的。 跟佛家內的修身心外修天命不同,跟道門的養(yǎng)氣養(yǎng)自然也不同,儒家符道練的是觀天下大勢,造一方萬象,達致化境便可以憑外物改氣機,轉運勢,甚至由祖宗提倡的順勢而為變成逆天改勢。不過人力終究還是渺小,難以跳脫自然天道,這等強行篡改天機的做法每一個能落得好下場。 啟元先祖將都城定在太安,也是因為太安城坐于西北龍脈進入中原盡起昂揚之地,本就是個氣運匯聚占盡先機的福地。云中君看似素衣道人,可由他主持修建的那七座塔式樓每一個都釘在了太安城氣運陣眼的位子。平日里一宅一院都有可能改風逆水,更何況還是七座? 宋知命瞧得出這七座塔式樓的古怪,卻瞧不出這七座塔式樓究竟是如何運轉。以他的修為境界按著江湖人通常的說法應該處在明理上境,盡管修符道跟平常那些練刀練劍不同,境界區(qū)分上也有差異,修符者越境殺人都是常有的事,不過但凡上了知命還是要比知命以下厲害不止,明理跟知命表面上看是兩個是緊緊挨著的境界,可兩者之間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等哪天真正到了知命境界才算一只腳踏進了符道的大千世界。蘇世玉曾經(jīng)跟宋知命說過這樣一句話,也因此宋知命篤定師傅是有知命境界的。不過每次跟師傅問起來師傅都會笑而不答或者答非所問,要是實在逼急了就三言兩語給糊弄過去。 夜里街坊都少有人,一路快馬不多會就到了靜安觀。 靜安觀里有給張福興準備的住處,但他似乎不怎么習慣住在巍峨雄偉的觀內。靜安觀后面還有一處偏僻宅院,于是便買下來成了現(xiàn)在的國師府。 而蘇世玉也是連夜找到的張福興。 在占星臺上觀西南有紫微將星升起,這是王象顯露的征兆。蘇世玉不敢耽擱,當即就在觀星樓寫好了折子差門人連夜送進了宮里。 天一亮宮內就傳出旨意召蘇世玉進宮見圣。 進了宮蘇世玉才知道早些時候安插在西蜀的碟子剛剛傳了密信,西蜀太子舉兵謀反未果,已經(jīng)被鎮(zhèn)壓下去,蜀皇年邁又經(jīng)此一事頗受打擊,西蜀政務現(xiàn)已經(jīng)移交七皇子東皇太一主持,照現(xiàn)在的局面來看,東皇太一新立為西蜀儲君不過是時日問題。 東皇太一沒有出頭之前隱忍偽裝的太過完美,以至于啟元藏在西蜀的碟子一直都忽略了此人,等到他已經(jīng)掌控了大局才發(fā)現(xiàn),東皇太一竟是要比太子東皇梁明更加棘手難以應對,最重要也是最最讓李顯顧忌的一點是,西蜀近些年的政務推進在背后竟然都隱隱看得到七皇子身影,若是以后東皇太一掌控了西蜀全局,恐怕對啟元而言將又是一個不小的威脅。 大秦商鞅針對秦國制定有遠交近攻這一國家策略,而啟元無論是跟西蜀還是北疆都南北接壤,就算同北疆作戰(zhàn)時跟西蜀交結,也不敢輕易放松邊境防務,誰知道西蜀會不會趁著啟元跟北疆交戰(zhàn)之時渾水摸魚。 好在密信里還是有一件可以讓李顯覺得寬心的好消息。 西蜀劍宗盛名遠播,東海武道會自然有劍宗的坐席,在武當山上主動應下傳令差事的小道士木三千倒是機靈聰明的很。不管是恰逢劍宗試練還是太子謀逆,都作出了極為出色的應對,密信上更寫木三千以身犯險助力七皇子,如此一份恩情那個東皇太一自然會記在啟元的頭上。 李顯便想著過些時日等東皇太一登上太子位后就差人過去修兩國之好,西蜀易守難攻,是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地方,況且有北疆在背后虎視眈眈,可容不得分神絲毫。 欽天監(jiān)觀星居然也能從天象看出天下氣運走勢,如此李顯更對云中君深信不疑,將蘇世玉召進宮里又細細詢問了些關于氣運,天象,等等那些在外人看來虛無縹緲的事情。 蘇世玉出宮之后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于是沒有回府就直接去了靜安觀張福興那里。 到了張福興府上發(fā)現(xiàn)張國師正在寫請辭的折子,蘇世玉有些不解,這國師做的好好的怎么說辭就辭了? “老弟你真要辭去國師之位?” 蘇世玉坐在一邊等張福興寫折子,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老哥你都問了五遍了。” 張福興頗為無奈,寫完最后一個字后端到嘴邊吹了吹風然后就放到桌上。 “你也知道,這太安城里當官的哪個不是掉進錢眼官窟窿里的?有個能說上話的人太難得?!?/br> 蘇世玉嘆了口氣,險些連自己大晚上跑到國師府的目的都忘了。 “蘇先生心性淡泊實為不易,張某人現(xiàn)在雖還有國師職位在身,但終究還是個江湖人,不論是在官場還是江湖,都身不由已啊?!?/br> “下定決心要走了?也好也好,這太安城里啊看著金光繁華,其實內里真是骯臟不堪,跟你們道門的清靜無為實在相悖?!?/br> 蘇世玉知道張福興決心已定,也不再多說什么,唯獨忽然有些覺得落寞。 “你瞧我,差點連正事都給忘了?!?/br> 蘇世玉忽然一拍腦袋,趕緊說道。 “之前照例觀星看象,真人說要多留意西南,還真給說著了,西南有紫微星升起,眼看就要到王位,早上陛下宣我進宮,這星相應驗一點都不假,西蜀太子廢除,據(jù)說七皇子東皇太一有望榮登儲君之位。不過陛下今兒拉著我詳細問了一天,都跟這玄妙運勢氣象有關,看來陛下對此極為有興致,而后還在無意之間提到了一個人,云中君。” “云中君?” 張福興點燃了檀香恭敬的插進爐鼎之內,聽到云中君這三個字卻一愣神。 “就是那個在宮里給貴人們講經(jīng)說法的供奉?!?/br> 蘇世玉補充說道。 “我自然是認識的,曾經(jīng)太后還曾讓貧道跟云中君一塊辯說經(jīng)法,此人博學多識更擅言談,在他跟前貧道倒是顯得局促了?!?/br> “正是如此我才覺得不安吶,人間帝王主政,為的是養(yǎng)萬民之福安天下之道,如果跟大秦始皇帝那樣違逆天命,恐怕早晚都會出事啊?!?/br> “陛下雄才英明,應該不會沉迷于黃老長生這種事情上吧?” 張福興不敢篤定,云中君常在宮內走動,雖然也是素衣道門的打扮,但張福興幾次都沒能看出此人道行深淺,可也沒覺得此人有絲毫邪氣,便沒多注意。 “誰知道啊,有道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況且咱們誰都不清楚那個云中君的底細,不能不防?!?/br> 兩人正在說話的時候,有小道童敲門進來稟報,說是輯武司宋知命宋大人求見。 “知命怎么來了?” 蘇世玉聽完一愣。 道童將宋知命請進來,他匆忙跟張國師還有師傅行了禮,氣都沒有喘勻就從懷里掏出了一張已經(jīng)發(fā)黃的太安城地圖攤在桌上。 “師傅,正好國師也在,你們給看看我在地圖上標注的這七個位置?!?/br> 蘇世玉跟張福興依言湊到桌前,挑著燭火仔細觀看。 太安城圍極為規(guī)矩,縱橫二十道主街,小道不計其數(shù),市坊民巷錯落有致,高低建筑層次分明。宋知命用朱砂紅筆依次在南市坊,中街,青衣巷,東門,北門,鼓樓,還有后海做了記號。 年紀大了花眼,宋知命舉著燭火蘇世玉勉強看得清,隨著太安城里人口增長愈發(fā)繁盛,城里擴建違建的門房閣樓多的數(shù)不清,早就破壞掉了最初建城時有意構造的風水格局,亂成了一鍋粥一樣。這七個紅點似乎也沒什么特殊之處。 “哎呀師傅您怎么眼生這么不好了?” 瞧了半天蘇世玉似乎啥都沒看出個所以然,急的宋知命在旁直跳腳,當下就拿起桌上的筆在圖上畫了幾下。 “師傅這下您能看得出來了吧?” 宋知命用筆將那七個朱砂紅點一筆串聯(lián),于是圖上赫然呈現(xiàn)了七星當空的局面! “這是符陣?” 蘇世玉跟張福興都看出了門道,幾乎異口同聲。 “可不是,有人在太安城里搭起了符陣,可咱們這些內行人到現(xiàn)在還給蒙在鼓里。不過師傅這到底是個啥陣,我只能看見七星連線,別的卻是一頭霧水?!?/br> “是符陣不假?!?/br> 既然已經(jīng)看出是個符陣,蘇世玉當即明白了這陣法是如何原理。 “符陣除去氣機陣眼需要借外物驅動,還要有流動的能量完成循環(huán),你忽視了這一點所以沒看明白。” 蘇世玉接過徒弟手里的筆,在圖上筆走蛇龍,抬手擱案之后,圍著太安城一個碩大的圓形躍然紙上。 “護城河!” 宋知命脫口而出! “這符陣——” 張福興緊緊盯著這張?zhí)驳牡貓D皺起了眉頭。 “是誰的手筆?” “宮內說經(jīng)供奉,云中君?!?/br> 宋知命一字一頓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