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困獸,謀終
“什么?你確定沒有看錯?” 候在三里外的東皇舊林眼睛一瞪,差點把前去查探消息的斥候嚇得從馬背上摔下來。 “小人親眼所見,小木大人跟著七殿下夜游都城時正是小的在暗中保護,絕對不會認錯?!?/br> “倒是小瞧了那小子?!?/br> 東皇舊林深吸了口氣穩(wěn)住情緒。 木三千代替東皇太一去參加試練東皇舊林是最早知情的幾個人,就連那個鬼手易容師傅還有替木三千待在都城的替身都是他親手找來的。 他自然知曉后山之行肯定會危機重重,不過東皇太一答應木三千的條件卻是他所不知道的。 “列陣進攻!” 東皇舊林傳令下去,既然木三千不知從哪兒找來的幫手一舉擊潰了范澈他們的士氣,他自然就要接上一鼓作氣降服山下叛軍,然后跟東皇太一前后夾擊,太子則必輸無疑! 距離山下的三里路程對幾千人的輕騎來說不過是一個沖刺,當下便列陣奔馳直取劍宗山下! 而此時,太子親兵距離劍宗大殿不過咫尺之遙。 狹長山道天然將兵陣分割開來,劍宗弟子紛紛跳進戰(zhàn)團,后半程的推進異常困難。 太子披甲在前已經(jīng)殺紅了眼,十人結成的小陣圍在太子周圍,所到之處一片狼藉,殘肢斷臂鮮血淋漓,濃重血腥氣味直嗆腦髓令人作嘔。 其他支路上賈德顧蕭等人倒是在身后盾陣的配合下將幾位大長老節(jié)節(jié)敗退,眼看就要上了山頂。 “都給老子讓開!” 木三千驅(qū)馬直上劍宗,穿過范澈所統(tǒng)兵陣竟無一人敢攔。等到連木三千的馬屁股都瞧不見了范澈才從馬背上頹然落地,嘴里一直含混念叨著什么。 上了山道木三千幾人棄馬改步行,前面擠在一起的兵卒眼看著有數(shù)千上百把飛劍從頭頂上呼嘯而過,暗自慶幸那些奪命閻王沒有找上自己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身后不知從何冒出來一行二十多人沖破了陣形上山而來。 白屠所率領的十多錦衣近衛(wèi)可僅不是好看的擺設,沖殺起來竟然異常兇狠,連木三千都頗為意外。 養(yǎng)山哲一手擒著大長老一手持著木劍,凡有靠近者便一擊打退并不求戰(zhàn)。 紅衣護在木三千身邊時刻提防,只有當有兵卒沖向木三千時才會出手。洛守君奪過一柄快刀,不知道在上面涂抹了什么,刀鋒所傷之處頓時潰爛不止,用毒手段讓人毛骨悚然。寧老頭跟在后面樂得清閑,只當是跟著看熱鬧了。 木三千丟了青鋼沒有趁手的兵器,有兵卒砍殺過來就順勢奪過,然后砍上兩刀再抱怨一句不合手不合手便隨便丟在一旁。 一路上山只聽叮鐺亂響,原本結陣有序的兵卒東倒西歪橫滿了山道,卷刃斷裂的刀兵更是丟的隨處都是。 白屠的十幾人錦衣衛(wèi)隊,加上有寧逍遙坐鎮(zhèn)的木三千幾人,竟然從背后突襲像是插進腐rou的利刃那般勢如破竹,不多時便追上了正在前面拼殺的太子。 而山下東皇舊林的援軍也已經(jīng)趕到,范澈率部倉皇迎戰(zhàn),很快便敗象顯露。 “太子殿下!您跟七殿下爭奪王位不用連我一個局外人牽扯進來吧,如果不是命大恐怕本公子可就在斷崖下凍成了rou干!” 木三千一把攔截握住身前兵卒撲過來的刀鋒,接著順勢將兵卒帶到身前提膝撞擊,兵卒腹內(nèi)胸口皆亂成一鍋粥,撞擊之后木三千腿并未放下,稍稍拉開了空當便是一記鞭腿,兵卒應聲哀嚎著倒飛出去。 此時木三千距太子不過十步。 掂量著手里的蜀刀,木三千依舊覺得不甚滿意,但奈何此刻又能去哪兒尋得郭打鐵師兄給自己量身打造的趁手兵器? “雖然你想殺的是東皇太一,但遭罪的可是我啊,殿下!” 最后十步木三千氣機翻涌一個沖刺便到了近前,蜀刀更是惡狠狠的當空劈下! “木小子倒是記仇的很?!?/br> 養(yǎng)山哲跟紅衣也緊跟在后面,硬是將護住太子的兵陣沖破分割開來,當下便形成了木三千跟太子一對一的局面。 而大長老則被交給了寧老頭看管。 “您真是寧逍遙寧劍仙?” 大長老親眼見識到了那一手驚天地泣鬼神的借劍,自問就算是封于修恐怕都沒那個能耐,心中駭然早就無法言語,此刻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問起來也是小心翼翼,生怕這胖老頭一個不高興隨便弄把劍來就一下要了自己的命。 “如假包換。” 寧老頭眼下只顧看著木三千跟養(yǎng)山哲。木三千對上西蜀太子下手刀刀兇狠,無疑是積壓許久的憤恨傾瀉一出,但在后山一路至此,就連到了山下都還滿臉的笑容可掬,跟范澈說起話來也是輕松自在,這當真是一個看起來未滿二十的少年該有的隱忍? 再看養(yǎng)山哲卻跟木三千恰好截然相反,不管是看到了那橫豎兩劍還是跟人交手,就算場面如何兇險都難得見他表情有何變化,真像是一根木頭,可偏偏還是一根天子卓絕的木頭。 越想寧老頭越覺得自己這一趟沒有白走。 劍宗在西蜀的底蘊當真無可匹敵,這一點在太子的身上盡顯無遺。 雖說是被立為儲君之后便懶惰了修行,況且太子本身對劍道也瞧不上,可從山腳一路沖殺上來,太子強悍的戰(zhàn)力依舊讓范澈賈德他們覺得吃驚。 木三千氣機全滿精力充沛,全力一刀之下竟未能有所建樹。 “小木大人倒還有幾分本事,不過你也休要哄騙我,如果東皇太一沒許給你什么好處,你真的會傻到去替他冒險?” 太子距大殿不過數(shù)十步,卻給從面追上來的木三千糾纏。 木三千持詔入蜀都面見蜀皇時東皇梁明便在當場,一個頂多十七八的少年說起話來老氣橫秋,做事更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東皇梁明實在難以對木三千心生好感,所以讓東皇朔嘗試接近未果之后便沒了下文,可偏偏沒想到木三千居然會跟東皇太一攪在了一起。 “七殿下給的太子殿下一樣能給,只不過太子殿下的誠意實在有些欠奉。” 太子一路砍殺,手里的長劍都已經(jīng)有些卷刃,而木三千剛剛隨手奪來的蜀刀的確有些欠缺,兩人每一次針鋒相對都會讓木三千手里的蜀刀留下一道深深的劍痕。 可木三千依舊傾盡全力,直震得握住刀柄的右手已然在不受控制的顫抖。 太子一心想盡快擺脫掉木三千的糾纏,便以劍宗功法化氣在劍身,兩人又是一次交錯,木三千手里本就不怎么牢實的蜀刀應聲給太子切斷! 太子趁機回勢扯下早已破碎不堪的披風后連續(xù)用出躍步跳過了最后的二十多級臺階。 就連看似文弱的太子都有如此戰(zhàn)力,看來西蜀以武立國奉劍宗為尊也不都一無是處。 木三千沒能奈何太子給他脫了身,稍感挫敗之后便提起蜀刀用力投擲出去! 蜀刀如蛆附骨緊貼上太子后腦,這一下給太子驚出了一身冷汗,連忙強行扭動身體長劍貼在臉前方才堪堪避過。 瞬息之間,太子躍上大殿之前僅剩一步。 “小木大人,你身為一個外人非要插手我西蜀之事?” 太子跟木三千相距也不過十步,東皇梁明停了下來,他在等,等自己多喘息片刻,等因為太久沒有練功的身體適應如此高強度的爭斗。 “純屬私人恩怨,我一向錙銖必較有仇必報,假若您還是西蜀高高在上的太子,可能我會一直忍下去也說不定??涩F(xiàn)在,你已經(jīng)是人人喊打了,我多踩上一腳,又何妨?” 木三千手里沒了刀兵氣勢依舊不減,黑尺藏身體內(nèi)氣機如怒江翻涌,十步之遙,木三千開始往前踏出,腳下步步有玄機,口中咫尺聞天道,手間捏起的姿勢竟然跟寧老頭借劍使的那一手如出一轍! “這小子!” 山道盡頭天象初現(xiàn),這一招寧老頭成名之初用過千遍萬遍,自然再為熟悉不過,可木三千只是看過一遍就能用的出來?他還只是個明理中境的雛兒!自己辛苦數(shù)年方才有的境界招式竟然給一個小子看了一遍就會,這劍仙的本事那也太不值錢了吧。 太子心里更是駭然,先前那一式御劍飛天已然是驚艷無比,難道都是出自這小子之手? 剎那間便有豆大的汗珠從太子額前沁出。 “劍來!” 第五步落下氣機已經(jīng)攀升至巔峰,木三千心里暗喜,這次真是撿到寶了,就算寧老頭不收自己當徒弟,可跟著一路怎么著也能學上十手八手,老頭兒可是貨真價實的寧逍遙,學成之后還愁鎮(zhèn)不住場面? 一聲爆喝在木三千身前如炸雷般響起,震碎了青石臺階,割爛了兵甲衣袍,攪的當下煙塵四起,但想象中的萬劍歸順那等壯觀場面并沒有發(fā)生。 木三千給嗆的厲害,連忙用手掩住口鼻。奶奶的,別說有劍過來,就連腳下的蜀刀都沒動一下! 寧老頭看在眼里忽熱給逗得哈哈直樂,就說這招借劍怎么能是你小子輕易看了一眼就能學會,不然自己這劍仙的名號真是白得了。 還“劍來?” 你真當自己就是劍仙第二了? 太子給驚了一陣卻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敢唬我?狠狠的啐了一口太子直接回身過了石道。 木三千尷尬的干笑了兩聲,緊緊跟上去。 上了大殿前渾身血跡染紅戰(zhàn)甲的太子宛若從地獄殺到人世的厲鬼殺神,嚇得躲在兩邊的滿朝眾臣都擠作一團不敢露面。 越過最后五十級臺階,便已經(jīng)看得清大殿朱紅的門柱,房檐斗角高掛的銅鈴。而臺階正上,東皇太一蜀刀負于背后傲然站立! 得,仇沒報就沒自己啥事了。 木三千堵在道口一腳踹翻了一個沖過來的兵卒也不再上前,人家主角兒配角兒都齊了,自己這個打醬油的是得有點眼色。 太子覆甲上前,五十級的臺階兩個踏步便沖了上去,話不投機直接便長劍出手。 東皇太一視若無物,面對太子充滿怨恨仇視的一擊根本連表情都沒變過。 背后蜀刀撩起帶著刀鞘便阻下了太子的一擊,接著東皇太一利落一腳踹在太子胸前,太子隨即倒在臺階上連番滾落下去。 “拿刀那小子是誰啊,如此年輕就有這般修為,不簡單,不簡單?!?/br> 這會兒寧老頭,養(yǎng)山哲,紅衣跟洛守君也上來道口,寧老頭遠遠的瞥了一眼東皇太一,由衷稱贊。 “真那么厲害?他現(xiàn)在什么境界前輩可能看得出來?” 木三千知道東皇太一厲害,早在十年前的龍窟就知道,這都十年過來了,東皇太一如今修為境界如何,著實讓木三千好奇。 “比你厲害多了,以你的天資每日苦修不輟,也許二十年就能追上他現(xiàn)在的水平了?!?/br> 寧老頭說了一句讓木三千想要一腦袋撞死的話。 “劍宗修習規(guī)律,第一條便是勤奮。太子你的課業(yè)荒廢了太多。” 東皇太一終于開口說話。 “修習?練功練成天下第一又能怎樣?我只要成了蜀皇號令萬軍,一樣能像碾死一只螞蟻那樣殺了他!” 太子從地上辛苦爬起來,嘴角鮮血不住的外溢。 “你還是沒有學會?!?/br> 東皇太一看似極為惋惜的說了一句。 太子再次沖上臺階,依舊只被東皇太一一擊擊潰,再次跌落。 太子再沖,再跌,再沖,再跌! 如此往復數(shù)次。 “嘖嘖,七殿下下手可比我狠多了?!?/br> 木三千看著已經(jīng)變得慘不忍睹的太子嘆氣道。 東皇舊林所率援軍已經(jīng)控制山下,擠占山道的叛軍也開始被控制住,顧蕭賈德等人遭受前后夾擊,也紛紛敗下陣來給生擒押到了臺階下。 “殿下!我們已經(jīng)輸了!” 顧蕭幾人蓬頭垢面,可太子要比他們慘烈太多。 金屬打造的盔甲都已經(jīng)變形破碎,太子的膝蓋肩肘,每一處都是傷口,每一處都在流血。 也許太子的意識已經(jīng)模糊不清,任由顧蕭等人在旁勸阻他依舊像是沒聽到那樣,只是往臺階上走,爬,挪動。 “認輸吧?!?/br> 時間好像變得極為漫長,賈德顧蕭已經(jīng)不忍去看終于爬上臺階的太子,他們雖然參與了反叛,依舊是鐵骨錚錚的沙場悍將,但連他們都心疼的淚水模糊。 太子的身體不停的晃動岌岌可危,可他拼出最后的力氣握緊拳頭,之后再沒有力氣,只能輕飄飄的落在東皇太一的胸前,留下了殷虹的血跡。 這一次,東皇太一沒有動手,輕輕的對只能靠在自己身上才不會摔倒的太子說了一句。 “認輸吧?!?/br> 最后的力量還有靈魂都飄離了太子的身體,那副藏在甲下的孱弱身軀,再次倒下,看不清原本面目的太子嘴角微動,似乎說了什么,又好像沒有。 鐵甲在石階上聲聲撞擊清脆,周圍卻安靜的宛若地獄。直到?jīng)]了任何聲響,太子沒能再次站起來。 太子的確輸了。 危機過去皇帝在錦衣護衛(wèi)的保衛(wèi)下從殿內(nèi)出來,就這么隔了五十級臺階的距離,看著不成人形的太子愣了半晌,似乎連句訓斥的話都沒了力氣去說。 十年之謀,今日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