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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人間最得意在線閱讀 - 第一百四十八章 遠(yuǎn)去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遠(yuǎn)去了

    一場無疾而終的襲殺落下帷幕,學(xué)宮的那位讀書種子安然無恙,周宣策也算不上重傷,因此這場襲殺,對于學(xué)宮,其實(shí)沒有什么損失,這場襲殺之后,有兩件事會傳遍世間。

    魔教教主林紅燭再現(xiàn)世間,這一點(diǎn)不用多說,延陵各大書院都會有些心顫,當(dāng)年魔教落難之后,不少書院里的大儒都曾發(fā)文怒斥林紅燭為欺師滅祖之徒,是儒教門下的敗類,只不過當(dāng)時那些大儒所撰寫的文章無一例外都是在那位教主已經(jīng)身死的消息傳出來之后才發(fā)出來的,時機(jī)微妙,讓人不得不拍掌叫好,可原本不過是一件錦上添花的事情,在林紅燭尚未身死的消息傳出去之后,想來那些老家伙,就真要好好琢磨著寫過的那篇文章到底是什么內(nèi)容了。

    至于劍山老祖宗許寂下山出劍,實(shí)際上比起來林紅燭再現(xiàn)人間要來得更為讓人側(cè)目,一直被譽(yù)為同境之中無敵的劍士,這些年偶有劍士在山河中現(xiàn)身,也至多不過朝暮境,境界更為高些的,大抵難見,可這些時日,前后發(fā)生的事情其實(shí)足以讓人仔細(xì)思索了。

    沉斜山的觀主梁亦登劍山,不用多說,劍山老祖宗許寂肯定是出劍了,但最后的結(jié)果也不用去猜,自然是輸給了這位道門第一人,這倒是無可厚非,畢竟梁亦被說成是只差半步便可入圣的絕頂人物,圣人不出,無人攔得下也算是正常,劍山老祖宗許寂即便是同為登樓境,可面對著觀主這等無雙人杰,差些也可以接受。

    可就在那一日,傳言那位朝劍仙在某地還與道教某位圣人對上了,兩位雖說并未真正放開手腳打上一場,但光是自身的那一份氣勢便足以說明很多事情。

    圣人之威,果然不是云端之下的人間修士可以揣測的。

    更為讓人覺得駭然不已的是就在半月前,妖土那邊傳回來消息,說是當(dāng)日朝青秋在對上那位道教圣人之前,竟然還和兩尊妖土巨頭有過一場圣人之戰(zhàn)。

    過程無人知曉,可最后朝青秋安然無恙的回到山河之中后,只要不是傻子,便都知道,現(xiàn)如今的朝青秋,若無意外,便已經(jīng)是圣人也不敢再輕易啟釁了。

    有了朝青秋這一尊劍仙坐鎮(zhèn)之后,現(xiàn)如今許寂莫名其妙下山出劍,更值得讓人深思。

    劍山再如何沒落,也不見得許寂會毫無道理的下山襲殺這些儒教門下修士,因此這一次許寂出劍之后,引起的動蕩不會小。

    只不過當(dāng)前,不會有人想到,許寂出劍是為了一個不過第二境的小劍士。

    哪怕切切實(shí)實(shí)便是如此。

    抱著一堆吃食的讀書種子流著眼淚跑到這邊,原本想著到時候不管看著怎么個死相的李扶搖她都能接受,可沒想到等到她跑到這邊之后,入目的景象卻是之前全然沒有想到的事情。

    坐在某個屋檐下的李扶搖正看著遠(yuǎn)處,像嚼糖丸一樣吃著之前顧緣給得丹藥。

    顧緣驀然停步,大聲喊道“李扶搖,你還沒死?!”

    李扶搖艱難轉(zhuǎn)頭,呵呵笑道“哪里這么容易就死了?”

    笑的時候,牽動傷口,李扶搖其實(shí)笑得很勉強(qiáng)。

    顧緣這個小丫頭,沒有注意到,只是跑過來之后,把一大堆吃食都放下,才抹了一把臉,長舒一口氣。

    李扶搖看著小丫頭紅通通的眼眶,打趣道“怎么,真以為我死了,就迫不及待哭上了一哭?”

    顧緣聽著這句話,下意識就是冷哼一聲,可一轉(zhuǎn)頭看著李扶搖這個樣子,便竭力忍住了,只是關(guān)心問道“李扶搖,你被人打了,疼不疼,要不要我給你揉揉?”

    李扶搖搖搖頭,故作害怕的說道“萬萬不可,這要是等你回到學(xué)宮,說漏了嘴,愛慕你的那些師兄們不得恨不得要扒了我的皮?”

    顧緣盯著李扶搖看了好幾眼,皺眉道“李扶搖,我給你說過多少遍了,咱們讀書人,沒這么不講道理。”

    李扶搖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顧緣心思活絡(luò),見到李扶搖死不了之后,便開始說起其他東西,“之前我看到個老爺爺,好厲害的,一劍就把那個紅袍人給打敗了,師叔都做不到,他是不是你們劍山的老前輩?。俊?/br>
    李扶搖摸了摸腦袋,“是啊,是我們劍山上最厲害的老前輩。”

    顧緣點(diǎn)點(diǎn)頭,很快便又嘆了口氣,“李扶搖,你什么時候才能變得和那位老爺爺一樣厲害?。俊?/br>
    李扶搖仔細(xì)想了想,才給出了一個中肯的答案,“怎么也得一兩百年吧,要是運(yùn)氣差些,可能這輩子都走不到那個境界?!?/br>
    顧緣唉聲嘆氣,“完了完了,想著你李扶搖有一天神氣起來還不如我自己先神氣起來!”

    李扶搖哈哈大笑,但是很快便因?yàn)闋縿觽诙b牙咧嘴。

    這被一個朝暮境的儒士踢過去踢過來,還真是受不了的一件事。

    顧緣捂著嘴咯咯笑個不停,這才開始去李扶搖懷里的吃食里翻出一袋果子,一顆一顆嚼著,感受著嘴里的酸澀味道,小姑娘皺著眉頭,可又不停住嘴里的動作,顯得很是可愛。

    李扶搖低著頭,也是拿起一袋果子,也是在吃,不過一顆一顆,吃得很慢。

    他不覺得酸,只覺得有些微苦。

    姍姍來遲的周宣策站在遠(yuǎn)處,看著這個身份斷然不凡的少年劍士,神情恍惚。

    他從來沒有見過那位聲名早已經(jīng)傳到天外的劍仙朝青秋,也沒有見過那些六千年前的劍仙,但他隱隱覺得,眼前這個少年很像那種劍仙啊。

    雖然沒有任何理由作為支撐點(diǎn)。

    周宣策搖頭一笑。

    當(dāng)年那個讀了不少書的讀書人忽然便覺得該提劍的時候,他也覺得或許他練劍會成就更高,然后那讀書人就被困在了洛陽摘星樓。

    想起那個叫李昌谷的讀書人,周宣策忽然低聲笑道“一座小小的摘星樓真能困住你?依著老夫來看,不應(yīng)該啊,那你這小子到底什么時候才準(zhǔn)備下樓看看這個人間?或者仰頭看看云端?”

    ——

    洛陽城里的那座名為摘星樓的高樓。

    劍氣四溢。

    一個坐在樓頂?shù)幕也家律赖闹心昴腥苏恍┳约耗贻p時候?qū)懢偷脑姼?,那本成文已有二十年光景的詩稿,中年男人已?jīng)有大部分記不清楚,不過在翻看之時,才會想起一些東西而已。

    現(xiàn)如今翻看的一篇詩稿名為《相思》便是他年輕時候?qū)懢偷?,詩篇不算是多么出彩,可結(jié)尾一句“書稿一游三萬里,可憐飄落某山丘”倒是讓他有些神情恍惚。

    當(dāng)初寫此詩時,他尚在學(xué)宮求學(xué),寫此詩不過是為了表述相思之情,后面寫完之后便想著有朝一日等再見她便告訴她,只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時候,下一次再見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嫁為人婦。

    錯過了許多。

    中年男人默默嘆氣,合上詩稿,他轉(zhuǎn)頭望向樓外光景。

    腰間鐵劍微微顫鳴。

    七十個春秋,這個男人的學(xué)問其實(shí)比起來之前已經(jīng)要高出太多,只不過樓上無人,不知與何人說而已。

    說是被困在此也好,還是說是他自己畫地為牢也行,反正在這摘星樓上,他足足呆了七十個春秋,也不知道還要待上多久。

    對此這個中年男人并未多少想法,下樓與否,不過是小事而已。

    時機(jī)到了,自然便可下樓。

    時機(jī)不到,下樓又如何?

    中年男人背后響起一陣細(xì)碎腳步聲,很快便有一道溫和嗓音在耳畔響起,“昌谷先生,有一件事朕想不透徹,特地來問先生?!?/br>
    李昌谷沒有轉(zhuǎn)頭,平靜回道“何事?”

    那位在洛陽城內(nèi)膽敢自稱朕的男人不用多說,自然便是那位延陵皇帝。

    延陵皇帝溫聲問道“若是有一位道教大人物走入我洛陽城,朕該不該讓人將她攔下送到延陵學(xué)宮?”

    李昌谷平淡說道“要真是道教大人物,洛陽城誰攔得下?”

    延陵皇帝低聲解釋道“那位梁溪道種,葉笙歌幾日前入洛陽城了?!?/br>
    李昌谷點(diǎn)點(diǎn)頭,很快便說道“觀主梁亦的愛徒,要去打她的主意,就算是延陵學(xué)宮想著要出手都不敢明目張膽,在你洛陽城里要是出了事情,又找不到罪魁禍?zhǔn)祝氵@座城難不成還能保???”

    延陵皇帝哈哈大笑,“如此一來,朕便當(dāng)什么都不知道了?!?/br>
    李昌谷解釋道“光是讓你知道這消息,便知道這件事不簡單?!?/br>
    延陵皇帝點(diǎn)點(diǎn)頭,“這一點(diǎn)朕自然知曉,之所以來問一問昌谷先生,便是求個安心而已?!?/br>
    李昌谷站起身,將那本詩稿隨意別在腰間,轉(zhuǎn)過頭看著延陵皇帝的眼睛,認(rèn)真說道“你這座王朝的皇位好坐也不好坐,若是非要堅持自己的想法,指不定有哪一天你皇宮里便會出現(xiàn)某個人摘了你的腦袋,反之,則是一輩子太平安穩(wěn),任何大事都有那座學(xué)宮替你攔下,這一點(diǎn)你心里知道,我也知道,因此不多說,我李昌谷今日要多說的一點(diǎn)則是,世上之人雖然都知道這件事,可和你一般選擇的,還真是寥寥無幾,至少在我看來,不會太多。不是夸你,你也應(yīng)當(dāng)知道,不過這世間想著做一些特別事情的那些人,往往下場都不太好,比如我,就被困在這座樓里七十年,比如你,就有可能忽然暴斃,這么個結(jié)局,你真是一點(diǎn)都不覺得難受?”

    延陵皇帝揉了揉眉頭,無奈道“謹(jǐn)小慎微,如履薄冰?!?/br>
    李昌谷自嘲道“倒是如此,才能活得長久又沒有覺得對不起自己。”

    延陵皇帝故意不去聽李昌谷話里的意思,只是走過幾步替這位先生把那些散亂的詩稿整理一番,只不過整理之時,還真看到了幾句出彩詩句,延陵皇帝有些失神,但還是沒有說些什么,只是李昌谷輕聲說道“詩稿之中,倒是有些不合時宜的道理,說與人聽別人倒是會覺得厭倦而已?!?/br>
    延陵皇帝想起一事,輕聲笑道“也不見得,先生可曾知道,洛陽城里有位真正的讀書人?!?/br>
    李昌谷一笑置之。

    延陵皇帝平靜道“那位讀書人啊,棋力不俗,之前看過先生詩稿,雖說沒有贊不絕口,但只言片語之中,便能看出對于先生的仰慕,若不是先生在此處不能告與外人,朕都想把他帶上來,先生和他,肯定有些話能說的?!?/br>
    李昌谷重新坐回去,對于這些事情,他不太感興趣。

    延陵皇帝重新隨即坐下,笑著說道“和昌谷先生說些先生不知道的好了?!?/br>
    李昌谷沒出聲。

    延陵皇帝想起之前那份諜報,輕聲道“對于魔教教主林紅燭,昌谷先生可有耳聞?”

    “當(dāng)年的魔教,被學(xué)宮剿滅之后,便已經(jīng)說是整座魔教無一人幸存,但未見林紅燭尸首,想來其實(shí)大抵這位教主還在人世才對,怎么,他再現(xiàn)人間了?”

    延陵皇帝笑道“這位魔教教主膽大包天,沉寂多年,一出手便是做下了一件大事,襲擊了學(xué)宮的周宣策老先生。”

    李昌谷一怔,“那位老先生,倒是當(dāng)年親自覆滅的魔教。林紅燭當(dāng)年修為便不及老先生,現(xiàn)如今理應(yīng)也沒有勝算才是?!?/br>
    延陵皇帝笑道“具體內(nèi)容不知道,只是知道便在那處陳國邊境,劍山老祖宗許寂下山出劍,林紅燭敗走,還有一位修士也是遭了難,只不過具體是誰,不清楚。”

    李昌谷轉(zhuǎn)過頭,“許寂?”

    延陵皇帝緩緩點(diǎn)頭。

    李昌谷有些遺憾的說道“劍山老祖宗,本來是有望成為劍仙的人物,當(dāng)年若不是強(qiáng)行出手,想來之前梁亦上劍山也不會那么容易。”

    延陵皇帝呵呵一笑,“像是先生這樣的山上修士,朕倒是一點(diǎn)都看不懂?!?/br>
    李昌谷沒有說太多,最后只是笑了笑。

    山上修士說到底也和普通百姓沒什么兩樣,不過是有一身本事,眼界開一些,除去極少站在山峰上的幾位不去想太多以外,其余修士所思所想其實(shí)和常人無異,勾心斗角又不是山下獨(dú)有。

    這些事情在李昌谷看來,實(shí)在是太過正常不過。

    儒教宣揚(yáng)的仁義道德,實(shí)際上在學(xué)宮內(nèi)部都不一定能推行下去,幾個圣人之間真是毫無芥蒂,一心為儒教為山河百姓?

    只怕不一定。

    儒教尚且如此,在梁溪那邊便更是如此。

    都好看不好說而已。

    道種葉笙歌下一次山便被襲擊好些次,這儒教的讀書種子行走一次世間,不一樣是被人針對算計?

    滿口道理的儒教和一向以拳頭作為道理的道教真有本質(zhì)區(qū)別?

    李昌谷一直在想,只不過并未想透。

    怔怔出神的李昌谷嘆了口氣,低頭望了望腰間的鐵劍。

    這山河里,果然還是劍士最瀟灑。

    只不過這局面,舉步維艱啊。

    延陵皇帝在摘星樓上待了一段時間之后便下樓,畢竟有些事情還需要他處理,若是皇宮里不見這位皇帝,只怕也太平不了多久。

    下樓之前,李昌谷忽然按住腰間劍柄,語重心長的說道“若你真要做那件事,記住慎思慎行。”

    延陵皇帝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理當(dāng)如此。

    李昌谷不再廢話。

    延陵皇帝便下樓。

    等到延陵皇帝遠(yuǎn)去之后,李昌谷抬頭看了看,當(dāng)日他一劍斬黃龍頭而重回朝暮,下一次再出劍,便是出樓之時,朝暮之后是春秋。

    可他腰間那一劍再出鞘便就該是登樓才對。

    登得樓高處,方可觀滄海。

    ——

    許寂重歸劍山。

    上劍山之前,這位劍山老祖宗去了趟崖底。

    崖下竹舍外,一身灰袍的三兩和一身白衣的四兩并肩而立,等著老祖宗。

    許寂來到那塊大石下,停下腳步,輕聲問道“許寂死后,山上若是有事,前輩可否出一次手?”

    面容和年輕人無異的三兩神情平淡,“我在崖底,如何才能出去?”

    許寂悵然一笑,“晚輩在劍山上擺了一道劍陣,借助劍山數(shù)千柄劍,前輩自然能夠短暫離去?!?/br>
    三兩沉默片刻,問了個問題,“許寂,你當(dāng)年上山練劍到底是為了什么?”

    許寂輕聲道“還不是年輕時候看了些話本小說,覺得這江湖中用劍的大俠實(shí)在是要比用其他兵刃的來的有氣魄的多,原本以為這輩子也就是成個江湖大俠便已經(jīng)不錯,誰知道還有機(jī)會摸到劍仙門檻,雖然不過是驚鴻一瞥,但實(shí)在是也無憾了。”

    三兩質(zhì)疑道“真無憾?”

    許寂嘆了口氣,“說實(shí)在話,遺憾不少。”

    三兩伸出手,“若是真有這一日,我也不等柳巷了?!?/br>
    許寂笑著把舊事扔過去,就要轉(zhuǎn)身離去,可才轉(zhuǎn)身,忽然又問道“敢問前輩,柳劍仙真有可能還在人世?”

    三兩平淡道“既然不能確定他已經(jīng)身死道消,為何不相信他還活著,你無此幸運(yùn),沒見過柳巷,可我切切實(shí)實(shí)見過,他那樣的人,不會死得這么簡單?!?/br>
    許寂點(diǎn)點(diǎn)頭,不再多問,轉(zhuǎn)身離去。

    三兩隨意把舊事扔到后面的一片劍林中,這才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四兩。

    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的四兩輕聲說道“你是想說,柳巷萬一真的回來了,你卻先走了怎么辦?依著我來說啊,有什么關(guān)系,你和柳巷又不是非要一直在一起,你做的選擇也不必考慮他?!?/br>
    一身灰袍的三兩笑道“比起等柳巷,我更想看看你?!?/br>
    四兩毫不猶豫的一個板栗打在三兩頭上。

    三兩皺著眉頭。

    四兩冷哼道“晚上睡覺你不許進(jìn)屋來!”

    三兩頓時臉上布滿愁云。

    惹誰都不該惹四兩這個不怎么講道理的婆娘的!

    ——

    來到問劍坪的許寂,換了一身灰布衣衫,頭發(fā)用發(fā)帶扎好,然后才在問劍坪中央坐好。

    這位獨(dú)撐劍山許多年的老祖宗神情平淡,臉帶笑意。

    看著遠(yuǎn)處山峰,回憶著這些年的點(diǎn)滴,何時第一次提劍,何時踏入劍士大道,何時第一次與人對敵,何時成為這天底下人人都知曉的劍士。

    想了太多,老祖宗忽然輕聲發(fā)笑。

    “一輩子里都為劍了,真是錯過很多風(fēng)景。”

    無人應(yīng)聲,因?yàn)檫@劍山上再無其他人。

    一股凄涼之意。

    老祖宗自顧自說道“我許寂十六歲提劍,這一輩子為劍而生,從未做過半分有違本心之時,人生之間,只有一事覺得遺憾,那便是未登滄海,其余諸事皆不怨啊。罷了罷了,這一輩子就到這里也好?!?/br>
    “陳嵊,你這臭小子,為師是不想你能成為劍仙了,但你他娘的給老夫照顧好扶搖那小家伙,要是沒辦到,看老夫不賞你十萬八千劍!”

    “吳山河,劍山擔(dān)子在你身上,你要扛起來,盛極必衰,衰落到現(xiàn)如今,劍士一脈正是該枯木逢春的時候,以后劍山在你,不在扶搖。這一點(diǎn)一定要記牢?!?/br>
    “扶搖小家伙,你這小家伙一定要往前走很遠(yuǎn),去看看滄海境到底是個什么光景,去看看滄海之上又是個什么東西,總之不能停,師爺在天上看著你?!?/br>
    老祖宗說完這些,哈哈大笑。

    一直到黃昏時刻,這位垂暮老人都在絮絮叨叨的說著些什么東西,直到最后伸手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顫顫巍巍比了很久,才發(fā)現(xiàn)這老人是以手作劍。

    比了一個劍式。

    劍士垂暮。

    無比凄涼。

    ——

    北方妖土某處,正一劍刺透一個妖修的陳嵊猛然抬頭。

    一臉血跡。

    他猛然看向劍山方向。

    這位劍士忽然低聲喃喃道“師父?”

    無人應(yīng)聲。

    剛才那么一刻之間,陳嵊真是瞬間覺得心里面抽了一下。

    一下子很傷心。

    陳嵊隨手抽出白魚劍。

    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南方。

    隨手抹了一把臉。

    這位朝暮境劍士看著遠(yuǎn)處的兩個妖修,緩緩而行。

    夕陽西下,把陳嵊的背影拉得很長。

    ——

    另外一個白袍劍士,同樣在妖土,卻并未與人對敵,反倒是身旁正站著一位青衫男人。

    青衫男人一身妖氣十分濃烈,且并不屑于遮擋。

    畢竟在妖土中,這位青衫男人可排前六。

    一身白袍的那位,劍仙朝青秋!

    青衫男人妖土巨頭青天君!

    這兩位,皆是滄海境的修士。

    青天君率先開口,“朝青秋,現(xiàn)如今劍山上最后一位劍士都已經(jīng)殞命,你作何想法?”

    朝青秋語氣平淡,“多殺幾位妖土巨頭?!?/br>
    青天君無奈道“你說說你這個脾氣,妖土里可沒有人去找你們劍士的麻煩,山河里的道儒兩教你不去招惹,就來找我們這些妖修的麻煩?!?/br>
    朝青秋平靜開口道“我站在這里,便有這么多人想我死,站在那里其實(shí)也差不多?!?/br>
    青天君爽朗一笑,“你朝青秋殺力世間第一,三教中人怕你率先成仙,我們妖土也怕,所以人人都想著你死?!?/br>
    朝青秋不說話,只是嘴角勾起一個弧度。

    青天君小聲開口道“只不過你朝青秋目的不在于此,成仙有諸多變數(shù),誰知道到時候這片破碎的山河能不能讓你這位真到不能再真劍仙待著,要是待不了,豈不是便讓山河劍士沒了庇護(hù),那到時候你成仙還不如不成的好,反正劍士一脈覆滅到時候就是定局。你活著還真累,不僅要世間無敵,還不能往前走太遠(yuǎn),也不能允許其余人走在你前面?!?/br>
    朝青秋轉(zhuǎn)過頭,聳了聳肩,難得開了個玩笑,“青天君,我當(dāng)年真該一劍就把你刺透?!?/br>
    青天君往后退了幾步,忌憚的看著朝青秋,朝青秋淡然一笑,身影不再。

    青天君才松了一口氣。

    朝青秋的半個朋友是他,他是朝青秋的半個朋友。

    說起來有些拗口,但事實(shí)如此。

    朝青秋這輩子,只怕不說朋友不多,就連半個朋友都不多。

    有資格做朝青秋朋友的,還真找不出來多少。

    就算是找到了這么些,朝青秋愿不愿意,還兩說!

    畢竟這位劍仙,世間無雙。

    ——

    洛陽城某條街巷,一身潔白衣裙的葉笙歌拿了一串糖葫蘆,緩緩走在某條街道上,前面是一群孩童在小巷子里玩鬧,其中有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穿了一身紅色小棉襖,興許是小姑娘的爹娘怕這小姑娘遭了風(fēng)寒的原因,才在這個深秋便讓小姑娘穿得這么厚。

    葉笙歌往前走,恰好便是那一群孩童在巷子里互相追逐,那小姑娘追著一個孩童往這邊跑來,那孩子倒是很巧妙的躲過了葉笙歌,可輪到那小姑娘的時候,小姑娘只顧著埋頭跑,并未有看到前面的葉笙歌。

    和葉笙歌撞了個滿懷。

    小姑娘吃痛,當(dāng)場便哇哇大哭。

    拿著一串糖葫蘆的葉笙歌想著彎下身去牽起小姑娘,便看到前面不遠(yuǎn)處的一處宅子里邁出一個婦人。

    那婦人看到這邊光景,當(dāng)即便破口大罵,大抵內(nèi)容便是質(zhì)問葉笙歌為何撞到了自家閨女,葉笙歌皺了皺眉頭,抬起頭看著那個婦人。

    婦人嘴里不停,開始罵一些更為過分的話。

    諸如狐媚子一類的,很難聽。

    葉笙歌面無表情的拿出一錠銀子砸向那婦人額頭。

    砰得一聲,那婦人向后倒去。

    可她很快便站起來,卻不是為了來找葉笙歌麻煩,反倒是去找那錠銀子。

    那婦人至始至終都沒有管這個小姑娘。

    葉笙歌搖搖頭,蹲下身,把糖葫蘆遞給小姑娘,小姑娘猶豫了片刻,沒敢接。

    一旁的不少孩童們都咽了口口水,只怕現(xiàn)在心里都在想為什么不是他們撞到了這個白裙jiejie。

    那婦人在遠(yuǎn)處看到了這番光景,大聲笑道“丫頭,拿著,這位姑娘是好人啊,別怕。”

    小姑娘這才猶猶豫豫的伸出手去接過來。

    只不過仍舊臉上有些淚痕。

    葉笙歌對那個婦人沒有半點(diǎn)好感,只是低著頭看著這小姑娘的時候,忽然有些出神。

    這小姑娘倒是長得真有些好看。

    牽著拿著糖葫蘆的小姑娘,葉笙歌忽然低頭問道“領(lǐng)著我去洛陽城里轉(zhuǎn)一轉(zhuǎn)?”

    小姑娘得了一串糖葫蘆,很快便點(diǎn)頭。

    遠(yuǎn)處婦人也懶得管這些事情。

    任由葉笙歌牽著小姑娘往前走。

    一點(diǎn)都不擔(dān)心自家閨女是不是要被人哄騙走。

    在這處洛陽城,還沒發(fā)現(xiàn)過誰家孩子就這么被人帶走的事情。

    葉笙歌牽著小姑娘走在洛陽城的街道上,才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正咬著糖葫蘆的小姑娘怯生生回道“李小雪。”

    葉笙歌皺眉道“你家就你一個人?有沒有哥哥之類的?!?/br>
    小姑娘搖搖頭,一臉疑惑的問道“jiejie,怎么這么問?”

    葉笙歌平靜回答“只是看著你娘好像不太喜歡你,是你的娘親嗎?”

    小姑娘有些哀傷的說道“娘一直都是這個脾氣,爹還很喜歡我的,不過爹平日里在城東那邊做生意,不在家?!?/br>
    葉笙歌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知曉了。

    和葉笙歌走了很長一段路,小姑娘的話才漸漸多了起來,小姑娘和葉笙歌熟悉了之后,便開始拉著這個白衣jiejie到處晃蕩,讓葉笙歌都有些意料不到,措手不及。

    一大一小兩個人走了很多地方,快要到黃昏時刻的時候,才重新回到那處小巷前,婦人不在門口,小姑娘停下腳步,拍了拍衣服。

    不好意思的抬頭對著葉笙歌說道“要是被娘看見衣服臟了,要被罵的?!?/br>
    葉笙歌不置可否。

    只是松開手,與小姑娘道別。

    小姑娘走出幾步,忽然加快步子往前面跑去。

    不是往自家宅子里跑,而是往巷子口跑去。

    有個商賈打扮的中年男人一把抱起小姑娘,爽朗大笑。

    葉笙歌在遠(yuǎn)處看著,一怔。

    那中年男人應(yīng)該就是小姑娘李小雪的爹了。

    葉笙歌轉(zhuǎn)身離去。

    那邊小姑娘似乎還在跟自家爹爹說些什么東西,然后還指了指葉笙歌的背影。

    中年男人面色不變,只是抱著小姑娘推開自家宅子的門。

    有些話誰都不知道,誰都沒聽過。

    因?yàn)橹心昴腥藳]有對誰說過。

    但實(shí)際上有些事情切切實(shí)實(shí)發(fā)生過,誰也否認(rèn)不了。

    就算一個人都不知道,可事情發(fā)生了便是事實(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