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
嚴欽平回到家后直接進了書房,到晚上阿姨做的菜涼了熱,熱了接著涼,也沒見他下樓。別墅里寥寥無幾的傭人沒有一個敢上樓叫他,壓抑的環(huán)境籠罩著這里的每一個人。 書房里沒有沒開燈,電腦屏幕是房間里唯一的光源。幽藍的光印在嚴欽平臉上,獨自一人維持著這個姿勢不知坐了多久。過了許久,他拖著僵硬的手臂撥通了一下號碼。 響過一聲后,電話被那頭飛速接起。 “唐政那邊,你去處理。不要拖過今晚,悄悄地?!闭f完,沒等對面反應(yīng)過來,便掛斷了電話。 靠在椅背上,嚴欽平疲倦地閉上了眼,所有的障礙都已經(jīng)清掃干凈了,只還剩一個。 他要做的就是再打一個電話,將剛剛說過的那句話換一個名字再復(fù)述一遍。 這樣做完以后,過了今晚他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手已經(jīng)落在電話手柄上,停著話筒里傳來的嘟嘟聲,嚴欽平腦子一閃而過的是冉靜的笑臉。那張帶著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刻意與討好的臉,她也曾依附他而活。 撥號的手最終還是沒有成功按下數(shù)字鍵,于嚴欽平而言,今夜注定無眠。 相比嚴欽平的一夜無眠,冉靜比他同樣好不了多少。 吃過晚飯后,女兒沒再纏著她問唐政,這讓冉靜輕松不少,但好景不長。 “mama,我今晚想和你一起睡,好嗎?”雖然聽起來像是請求,可看著女兒巴在床上不肯下來的樣子,冉靜就知道這事沒商量了。 坦白講她其實很累了,下午嚴欽平鬧得那一出后勁還在,江書彥又生死未卜聯(lián)系不上,還得在女兒面前裝出一副安然無事的樣子。 冉靜真的覺得自己已經(jīng)疲倦得不行了。 強撐著聊了會兒學(xué)校里的生活瑣事,終于將女兒哄睡著了。聽著耳邊傳來的平穩(wěn)呼吸,冉靜悄悄起身,下樓去到客廳。 那個足夠她背到滾瓜爛熟的號碼,一遍一遍的打,聽筒里傳來的機械化回復(fù)永遠只有一句。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 黑夜成了攪弄人心的高手,話筒播到發(fā)熱,冉靜還不肯停手,她期待。 期待著在下一次撥號時電話會被接起,那頭傳來的聲音不再是冷冰冰的機器人回應(yīng),期待著他告訴她,他很好。 統(tǒng)統(tǒng)沒有,冉靜等了一個晚上,什么都沒有等到。 天亮了,地平線上傳來第一縷光,透過落地窗印在地板上。順著光落下的位置,冉靜屈身躺了下去,她伸出手去摸,去感受。 是啊,天總會亮的,沒有太陽,天也會亮的。 * 唐政差點沒活過昨晚,這事冉靜是在出門買早餐時聽說的。張清陽打來的電話,冉靜剛買完油條豆?jié){往回走。冷不丁聽到這個消息,差點沒拎住手里勾著的白塑料袋。 想起昨晚撥了一個晚上依然是無人接聽的號碼,心情愈加沉重了幾分。 冉靜沒問張清陽是否有江書彥的消息,她都聯(lián)系不上,其他人只會一樣。 因為這個消息,冉靜一整天都憂心忡忡,期間她還在嘗試撥江書彥的號碼,依舊是同樣的消息。她一面不停地安慰自己,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一邊強迫著打起精神來,處理手頭上堆積的要緊事。 車子停在校門口,目送女兒進去后,冉靜沒有馬上走。找了個停車位停好后,憑借著記憶里薄弱的印象找到了女兒班主任所在的辦公室,敲門進去。 “羅老師你好,我是唐婉的mama。貿(mào)然打擾是想來向您咨詢一個事,關(guān)于去國外讀高中要考慮些什么?!?/br> 晚修時間,整棟教學(xué)樓除了初三部那一層閃著幾盞零星的光之外,整間學(xué)校都黑漆漆的。 從辦公室出來,冉靜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九點了,離下課還有十五分鐘。她走時候?qū)⒛莻€精美的包裝盒留在了辦公桌上,拜托羅老師今天的事不要對外聲張,尤其不要叫女兒知道。 拿人手短,羅老師接過禮物后欣然點頭,答應(yīng)一定守口如瓶。 回去的路上暢通無阻,山道上除她以外再沒有一輛車。孤單地行駛在道路上,終點是她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到家簡單洗漱過后冉靜躺到床上,她睡不著,閉眼就是江書彥帶血的臉。 額頭流下的殷紅血液蓋住他半張臉,滑過眼底,像是一行血淚一路蜿蜒向下。 他還是初次見面時的樣子,沉默、安靜、悄無聲息,望向她的眼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青澀。 那眼神冉靜只要一想起,淚水就要淹沒枕巾。 在失去他的夜里,她再也無法安然入睡。 失眠伴她見天明。 她對著佛牌徹夜禱告,乞求神明給她一個贖罪的機會。只要他還活著,她愿意放棄所有,換他此生平安康健。 只要他活著。 不知世間是否真有佛祖顯靈,再收到江書彥的消息,已經(jīng)是一個星期以后,那時距離他出事已經(jīng)過了整整十天。 這十天里,白天冉靜還能打起精神來強逼著自己做點事。這些年陸氏給嚴欽平供過多少血,冉靜都記得一清二楚。那天偶然聽巴貢提起陸氏集團的內(nèi)部斗爭,為了搭上陸錚他孫子那條線,她在陸氏門口守了三天,終于和陸衍見上面。可喜的是,交談還算順利,立場不同并不妨礙她們有著共同的目標(biāo)。 可一到夜里,回到空無一人的家,意識就開始自身體里抽離。她像一只混混噩噩的鬼,孤零零地游走在空蕩的人間。 粘稠的人際關(guān)系彌補了孤獨的個人與世界之間的縫隙,從前她有,現(xiàn)在丟了。 床沿邊上的手機,鈴聲響起,冉靜也無心去看來電顯示,這個時候找她的也不會有熟人。 接過電話后冉靜不輕不重的應(yīng)了一句,那頭沒人出聲。長久的沉默潑開,冉靜腦子一個念頭突然一閃而過。 “江書彥?”微微顫抖的聲線壓到最低,生怕高上半寸便會將人嚇?biāo)椋碌人逍堰^來才發(fā)現(xiàn),是黃粱夢一場。 萬幸一切都是真的。 聽著那句短暫的應(yīng)聲,熟悉的聲音時隔多日再次入耳,冉靜的淚順著眼眶落下來。 太好了,他還活著,真的太好了。 ——END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