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擾童年的無形枷鎖驟然脫落, 虞綺疏渾身輕松。

    初上寒山時，他身穿錦衣華服, 驕傲又自卑，總撇著嘴角, 好像誰都看不起，其實是只迷路雛鳥, 茫茫然不知何處去。經(jīng)年還鄉(xiāng)，素衣布鞋，卻變得真誠踏實, 平和樂觀。

    “不管別人怎么看我, 我還是我。”虞綺疏心道。不是家族棄子或家族驕傲，不是市井故事里的少年英雄，更不是白鷺城主街擋路的白玉塑像。

    虞綺疏放出神識感知周遭，走近燈火通明，富麗堂皇的主院。這里的巡守護院都有煉氣期修為, 氣氛肅穆，卻依然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他。任由他繞石穿廊，尋到那座熟悉院落。

    之所以熟悉，是因為這里仍做樸素布置，像是把他熟悉的，童年居住的偏僻小院照搬了過來。

    虞綺疏推開小木門，屋內(nèi)暖黃色的燭光透過窗紙，勾勒出燈下fu人的剪影。fu人低著頭做針線活，抬肘轉(zhuǎn)腕動作嫻熟，虞綺疏怔怔望著，覺得那燭光與影子都極溫柔。

    他沒有直接上前敲門，看了片刻，先整理袖口、衣領，將肩頭小鼠揣進袖中安撫好。近鄉(xiāng)情怯，大抵如此。

    fu人不知為何動作停下，望著窗戶，低聲自語：“是綺疏嗎？還是我犯迷糊了？”

    吱呀一聲窗戶開了，虞綺疏單手撐窗框，利落地跳進來：“娘親?！?/br>
    fu人震驚不已，眼神驟然明亮，張口yu喚，卻淌下兩行淚。

    虞綺疏走上前去，輕輕抱了抱她：“娘。”

    fu人哽咽道：“真是我兒回來了！”

    fu人上下打量他：“我兒長高了……怎么瘦了？”

    虞綺疏身材修長勻稱，但你娘覺得你瘦，你也不能反駁。

    “外袍怎么都是灰，這是娘為你裁的新衣，快試試?！眆u人抖開衣袍，又露出尷尬神色：“娘忘了，你現(xiàn)在要穿法衣。”

    她見慣府宅中修道有成的晚輩，無不眼高于頂，聲稱修士要超脫世俗，唯恐俗物玷污道體，浪費修行時間。

    虞綺疏立刻換上新外袍:“沒那么講究，這不是挺合身?！?/br>
    fu人看見他腰間佩劍，喜道：“臨池柳？它還在啊！”

    “錢zhēn rén請煉器師為我重鑄了一次，劍身形貌不變，添了新材料，刻了符文。”

    fu人笑道：“錢zhēn rén是個好人。白鷺城也有‘亨通聚源’分行，每次你的信件，由行里掌柜親自送來，你要記得錢zhēn rén的好?！?/br>
    虞綺疏連連點頭，心想能不好嗎？我自己存的那點私房錢，全在錢zhēn rén手里攥著。

    “娘，別說我了，你過得好嗎？”

    “當然好。大家都說你出息了，讓我搬來主院，可我從前住得習慣，也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想出這種辦法。”

    fu人停下話頭，說家長里短，怕惹兒子厭倦，不說這些又無話可說，想到自己既不能為兒子分憂，又不能指點兒子修行，欣慰中生出一絲淡淡傷感。只好說些好好修行、保重身體之類的話。

    虞綺疏認真點頭。母子倆燈下絮語，氣氛溫暖。

    fu人忽然想到什么，緊張道：“你這次回來，還有誰知道，見過城主沒有？”她不說“你爹、你父親”，仍稱“城主”。

    虞綺疏也習慣了，答道：“旁人都沒見，只見了娘親?！?/br>
    “城主曾讓我寫信勸你，請你牽線搭橋，帶家族后輩拜入擁雪學院或長春峰，你先莫要見他，免得為難。城主畢竟是你生父，天地君親師，他總歸占著‘親’字，你不如他愿，只怕要扣你一個不孝的名頭，影響你聲譽?！?/br>
    她說完想了想，補充道：“我這是深宅fu人之見，眼光針尖大，還是我兒拿主意吧?！?/br>
    虞綺疏其實不太在意名聲，卻笑道：“我知道娘是為了我好。我聽你的。學院大門朝天下開，誰想來考都可以，按考核規(guī)矩走，我也不能做主?！?/br>
    當初南湖北山之爭，白鷺城因為首鼠兩端而地位尷尬，兩邊都不受待見。后來虞綺疏成名，不是沒有虞家族人想去攀附，只是畏懼圣人和妖王，不敢去寒門城地界放肆。

    虞綺疏對他同輩兄弟們沒多少好印象：受寵的嫡子仗著自己是城主府修行者，自覺高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