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年少(8)
她把頭從樹枝里頭探出去,極力想看下江淮的臉蛋是不是真的如葉副將所說的紅了,奈何她位置過高,江淮又是側(cè)對著她,任她脖子都快梗住了也只能看見他筆直的背影。 江淮握著手里的短笛,垂眼看地,淡淡道:“葉叔叔看錯了?!?/br> “葉叔叔沒看錯,是小少爺心里怪葉叔叔說了不該說的話。” 江淮說:“絕無此事。” 葉副將:“小少爺不是認(rèn)了人家做師父,這么說的話小郡主可要傷心了?!?/br> 江淮聲音有片刻僵硬:“……并無此事?!?/br> 陸舜華:“……” 阿紫說對了,江淮不認(rèn)她這個師父。 她的指頭把藥包都快撕碎。 沒良心。 除了是頭犟驢,還是頭白眼狼。 葉副將伸出滿是硬繭的手,拍拍江淮瘦弱的肩頭,意味深長地說:“小少爺長大了,懂得做男人的好處了?!?/br> “……”這句她聽不太懂。 “說起來,將軍去了已有半年了。”葉副將感慨,想著半年前在靈堂里眼睜睜看著母親自盡的少年,如今長成越發(fā)沉默的模樣,內(nèi)心戚戚然。 他說:“小少爺來靜林館這么久,可想過日后做何打算?” 江淮靜了下,說道:“入羽林衛(wèi)?!?/br> 葉副將點(diǎn)點(diǎn)頭。眼前這個在青黑院墻前站著的少年是將軍的獨(dú)子,心性極正,胸襟寬廣,他相信他將來定會有一番作為,如同將軍一樣。 他想到在黃沙戈壁里一身豪邁的男人,不由懷念。漸漸的,男人的身影和清瘦的少年重合起來,他抿著唇不說話的樣子真是像極了將軍。 葉副將說:“少爺有自己的打算便好。近幾日上京不太平,少爺自己小心?!?/br> 上京怎么了? 江淮和她疑到一處,問:“上京怎么了?” “前幾日抓到幾個越族人,看樣子似乎還專擅巫蠱之術(shù),南越那地方一向喜歡研制這些偏門邪術(shù),此番抓到的幾個越族人不知意欲何為,總之少爺小心便是?!?/br> 江淮說:“知道了,多謝葉叔叔?!?/br> 越族人?巫蠱之術(shù)? 陸舜華想起,陸昀還在世的時候似乎也同她提過,南越那一帶的人喜歡這些邪門外道,把蟲子種到人的身體里,說是能生死人rou白骨。 總歸邪門的很。 他們怎么會來上京? 陸舜華兀自琢磨著,想著想著就走神了,趁著她走神的空兒,葉副將和江淮又囑咐了幾句話,說完便離開了靜林館廂院。 江淮同他告了別,背著自己的長劍短笛轉(zhuǎn)身走過來,走了幾步走到院角的老樹下,抬起頭往上看,和樹上的陸舜華對個正著。 江淮說:“郡主聽夠了?” 陸舜華怔了下,繼而臉不紅氣不喘地說“江淮,你怎么在這里,好巧?!?/br> 江淮淡淡地說:“這話該我問郡主。” 陸舜華:“我是來給你送藥的?!?/br> 江淮一挑眉,眼波微漾。 陸舜華從懷里掏出那包傷藥給他看,“你看,我真的是來給你送藥的?!?/br> 江淮看了會兒那包藥,又看了會兒她,伸出一只手朝著她,說道:“扔下來?!?/br> 陸舜華把藥包抱緊,點(diǎn)點(diǎn)頭說:“好呀?!?/br> 說完她就縱身一躍,從樹干上跳了下來。 江淮嚇了一跳,看到她毫無征兆地掉下來,眼睛嚇得睜大,慌忙丟開手里的短笛,往前踉蹌跑了幾步,向她伸出雙手,將她接了個滿懷。 陸舜華跳下來的時候沒想那么多,等她整個人都掉到江淮的懷中,他被她的沖力撞得跌倒在地上,兩個人膠著在一塊滾了兩圈她才想起來,江淮如今腿受了傷,是接不住她的。 她躺在草地上,腦袋底下枕著江淮的手臂,睜開眼看到光禿禿的樹杈和樹杈中間的旭日,她動了動手腳,發(fā)現(xiàn)自己幾乎沒有任何痛感。 江淮雖然瘦弱,腿又受了傷,但他畢竟身量比她高了許多,這棵樹不算很高,她掉下來時他的力道都壓在沒受傷的那條腿上,是以只是悶哼了一聲,倒沒多疼。 陸舜華從地上鯉魚打挺地跳起來去扶江淮:“江淮,你沒事吧!” 江淮“嘶”一聲,匪夷所思地看著陸舜華。 “你跳下來作甚?” 陸舜華不明覺厲:“不是你讓我扔下來的嗎?” “……”江淮深吸口氣,覺得自己和眼前這個女孩中間隔了比青靄關(guān)城墻還厚的距離,完全說不到一處去。 江淮說:“把藥給我?!?/br> 陸舜華把藥包遞過去,想起剛才聽到的話,問他:“你要入羽林衛(wèi)?” 羽林衛(wèi)乃直屬皇帝的親軍京衛(wèi),不受五軍都督府管制,掌送從護(hù)衛(wèi)一職。 江淮才十五歲,她想不太通為什么他就打算進(jìn)羽林衛(wèi)。 江淮拿著藥包站起來,說道:“嗯。” 他走路還是不穩(wěn),陸舜華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換了一條干凈的布條,但綁的還是歪七扭八。 陸舜華:“江淮,你可以不當(dāng)羽林衛(wèi)嗎?” 江淮皺眉:“為什么?” “當(dāng)官不好?!?/br> 江淮頓了頓,看向地面卻沒有說什么,良久他才低低開口:“我做羽林衛(wèi)不是為了官權(quán)?!?/br> 陸舜華又說:“可是羽林衛(wèi)也是官啊,當(dāng)了官就有權(quán),有了權(quán)就不好?!?/br> 江淮睨她一眼。 春風(fēng)拂過,處處春意,他穿著那身黑衣,身架子依舊纖薄,一陣風(fēng)可以把他的袖子吹得鼓起來,陸舜華想不明白這么瘦弱的一個人怎么能佩刀佩劍去深宮里頭當(dāng)親軍。 他看起來比她還脆弱。 “郡主,我不是小孩子,而且……”江淮表情嚴(yán)肅,聲音響在春風(fēng)里頭,帶著沉默的涼意。 他轉(zhuǎn)頭對她說:“你真的管太多了?!?/br> 陸舜華:“我是你師……” “你不是?!苯凑f,“我們什么關(guān)系都沒有?!?/br> 陸舜華傻眼,呆在原地不知該說什么。 江淮提著藥包起身,這一回是恭恭敬敬向她行了個大禮,嗓音卻依然一股寒霜,經(jīng)久不消。 “郡主多番好意,江淮在此謝過,日后郡主有難,只要開口,凡我能做到的定當(dāng)義不容辭。君子一諾,言出無悔?!?/br> 陸舜華直視他,覺得他肯定還有話沒說完。 果然,江淮講完,直起腰身,后退兩步,他握緊了拳一語不發(fā),似在思考。 良久,他抬起眼,認(rèn)真看著陸舜華,鄭重其事地說: “請郡主以后,不要再管我的閑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