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在德國待了幾天,谷溪回來后要倒時差,老早就困了。 但一直睡得不安穩(wěn),有人靠近,她一下就醒了。迷迷糊糊一睜眼,昏暗的房間里,有人正在換衣服。 那人輕手輕腳的,只有衣物輕微摩擦的聲音,換上一套寬松的家居服,他又到中央空調的風口下站了好一會兒。 谷溪閉上眼,不去看他。 等他走到床邊來,谷溪裝作無意地翻了個身。身后一下沒了動靜。 好一會兒,見她似乎沒有醒,那人才又慢慢撩起一角被子,動作更輕了。 他睡進來,小心地沒有碰到她,躺平了,隔著一段距離,谷溪仿佛都能感受到他的僵硬。 她睡不著了,卻也不想清醒著去面對他,只有閉著眼,當作身后沒這個人。 這婚,得離,孩子,得要。 她想得很清楚,當年抱著妄想,覺得哪怕他心里沒她,但是他的妻子是她,她一定可以堅持著去愛他,總有一天會感動他。 可是她忘了,她上高中后雖然變得有些自卑,卻從來沒將骨子里的傲氣丟掉。她做不到低聲下氣,做不到在他把緋聞當巴掌一樣呼拉到她臉上后,還能一味付出。 谷家的姑娘,一直是嬌寵著長大的。她常常被教導一個詞:趨利避害。 在這段感情里,她愿意去嘗試,卻在第一次受到傷害后,就警惕性極強地披好了自己的鎧甲,將自己的愛護得嚴嚴實實,再不肯輕易展露。 愛是本能,保護自己也是本能。兩種本能撕扯,各有輸贏。愛就有了求,求又求不得,總會生怨。那樣的愛,代價太大,又難得到回應。實在累極了。 但是,還是舍不得啊。有時候又會想著,他不是對她毫無感情的啊,那么多的小細節(jié),是在乎她的啊。 那她是不是可以,再奢望一下呢? 惡性循環(huán)著,等她反應過來,已經泥足深陷。 只能愛他。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只有他們兩個人。 當那第三個人出現(xiàn),打破平衡,終于全面崩盤。 解決不了,他不說,她不知道要怎樣開口,那就不解決了。直接消除這個問題吧。 離婚,一了百了。 她不再給自己畫餅,他也沒了人煩他。 前幾年她也在想,他當年為什么要娶她呢?只是因為谷家嗎? 慢慢也看出來了,實在沒什么其他原因了吧。并不記得小時候的她,也對高中的她毫無興趣,后來更是沒有交集,是真的找不出來一絲一毫和她本人有關的原因。 他不離婚,很好理解,名聲不好,又影響兩家的合作。沒關系,她好好跟他講,可以解決的。 正想著,身后伸過來一只手,落在她肩上,她僵住了,那人有所察覺,頓了一下,發(fā)力,將她抱進懷里。 谷溪皺眉推他,陸承瑾輕輕地噓了一聲:“乖,睡吧。” 說完,便沒有了其他動作。 谷溪掙扎幾下,發(fā)現(xiàn)是白費力氣,便又氣鼓鼓地閉上了眼。 確實更暖和了。 他似乎極困,似乎終于卸下了重擔,終于可以好好睡一個覺,做一場夢。 奶奶說要帶她去上香拜佛。 谷溪不信這些,又擔心奶奶的身體,就拒絕了。 奶奶沉了臉,姑姑和婆婆都在一旁打著圓場,谷溪只有同意,卻有些心有余悸。 一向慈愛的老人,突然找回了脾氣,才讓她想起來這位也是坐慣了高位的,不喜忤逆。幸好她心里沒什么排斥心理。 反正要不了多久,談好離婚,這兒也是不會再住的。 想想心里又有點惆悵,再一點頭,就多了些真情實意。 陸承瑾知道后沒說什么,那天一大早卻是早早坐在了客廳,吃完早餐就先去車庫了。 他這幾天兩頭跑,天天都要回老宅來,但走得早回來得也晚,谷溪也沒找到機會和他交流。 谷溪上了他的車,家里的司機載著婆婆和奶奶,姑姑有約去不了。 她有心要制造點獨處,卻沒了之前的旖旎心思,剛關上車門,便道:“你定個時間,我們談談吧?!?/br> 谷溪沒看他,余光里卻能看到他停下了給她擰水杯的動作。幾個瞬息間,他恢復了動作,卻是放了回去,然后發(fā)動了車。 她趕緊低頭系安全帶,這人雖然面無表情,但明顯有情緒波動。小命要緊,閉嘴為上。 像模像樣地上了香,住持笑瞇瞇地站在一旁,什么也沒說。 出了大殿,她被帶著往休息的地方去,路過一座小殿時,一瞟眼看到陸承瑾背著手站在里面,身旁跪了個小和尚在念經。 聲音嗡嗡嗡的,聽不清。谷溪隨口問了一句:“他在念什么?” 帶路的小沙彌側耳聽了聽,神色一斂:“是《地藏經》。應該是那位施主在祭奠亡靈。” 谷溪皺了眉,往陸承瑾的背影看去。竟在這陽光燦爛下,莫名看出了幾分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