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這話若在幾年前說起,該是她心中的痛,可現(xiàn)在說來卻像是一個笑話,因此她可以說得云淡風(fēng)輕。 遠(yuǎn)處的沈慕凌,耳尖地聽到她在說他,就丟下一干男客走過來,將蓋在她身上的薄被又掖了掖,淡淡說道:這外面風(fēng)寒,你要是不想應(yīng)對就回屋休息吧。 陳燕冰卻仰著臉笑,這兒熱鬧,我在府里也憋好久了,正好趁著今日見見親朋好友,也算是為你篡權(quán)奪位拉攏一下人心。 她這番話真真驚世駭俗,曲醉云驚得不知該做何反應(yīng)。 但沈幕凌卻神情淡然地說道:你又不是沒做過皇后,那么盼著我當(dāng)皇帝做什么 陳燕冰一笑,卻對著曲醉云做了個鬼臉,她年紀(jì)不大,雖然當(dāng)了幾個孩子的母親,但到底還有少女之心,把你嚇到了吧你是外國人,所以不知道我們的內(nèi)情也無妨。咱們這位王爺最是忠君愛國,這輩子也干不出篡權(quán)奪位的事情來。但是外頭老是有所猜溯,害得我有時候就想……他要是忍不住真的篡了,那些人是不是嘴巴就可以消停了 曲醉云這才明白她的意思,想想剛才在院中聽到的那些閑談碎語,的確有不少這方面的臆測,陳燕冰如此淡然處之,也算得上是聰明女子。 看他們夫妻兩人目光相對時,不僅有nongnong的情意,還有包容和關(guān)心,再想想他們彼此的身分一一曾經(jīng)兩國對峙,曾經(jīng)國破家亡,如今能走到這一步,靠的是上天賜予的緣分,還是被此的堅定信念呢 她忍不住想起一個人……那人,此刻不知在云疆做些什么三個月來,不曾有那人的音信,這三個月她與方家也再無瓜葛。也許是因為師父知道她在方家所遭遇的一切,為了不讓她再記起傷心事,與方家的所有生意往來也從來沒和她提過。 以娘的命為代價,換得了她的自由之身,如今的她,雖然有了新家,但依然有子然一身的感覺。 心是空的,縱然有陽光照進來,卻不覺得暖,起初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久了才明白……是因為沒有了依憑,再多的陽光也守不住。 該說她不知足呢還是該說這世上本就沒有事事如意的可能而她既然當(dāng)初堅定地選擇了走這條路,又豈能再說后悔 當(dāng)然,也沒有什么可悔的,她只是有些不舍罷了…… 今晚胡沖一直都很高興,沈慕凌對于他今晚提供的酒贊賞有加,陳燕冰對曲醉云也很有好感,還相約改日再去府中敘話。 能攀上武王,這對于商人來說是再好不過的,假若曲醉云又因此成了陳燕冰的手帕之交,那更是可能為胡家以后的生意提供很多方便,所以胡沖對曲醉云也很是感謝。 云兒啊,難得王妃這么看得起你,人家下次若有邀約,你可千萬不要推拒。王妃雖然看上去一膽和善,但她是異國人,和這里的王公貴族夫人小姐總是不大親近,能被她看上的人著實沒有幾個?;蛟S因為你們倆的身世有幾分相似,所以她才對你另眼相看。有王妃這個朋友的話,你日后在天府一定會事事順心的。 曲醉云看著胡沖紅撲撲的笑臉,心中一笑。師父雖然平日看上去是個極為豁達(dá)的人,但是和武王這樣的人物攀上關(guān)系之后,也不能免俗的得意一番。她雖然并不在乎是否能和王妃變成知交,但是胡家有思于她,她是知思圖報的人,怎么可能不用心 回到胡府,下了馬車,門口的家丁笑味味地迎上來,老爺今天看上去心情真好,一定是咱家的酒在王爺那里大受好評了! 胡沖笑道:好個嘴甜的奴才,讓你說中了,賞你個酒錢。說著扔給那家丁一錠銀子,足有二兩。 那家丁樂得眉開眼笑的,連聲說道:多謝老爺賞賜!哦,對了,老爺,今晚有貴客來訪,在府中等您多時了,一直是夫人陪著說話呢。 貴客什么人胡沖一邊邁步進門,一邊疑惑地問。 說是姓方,從云疆來的…… 家丁的話讓曲醉云的腳步驟然凝瀟。姓方云疆來的 胡沖回頭看了她一眼,云兒,你若是不想見,就先回房休息吧。 是,師父。她低下頭,匆匆鉛著旁邊的小路跑回后院她的住處。 一路狂奔,跑得心跳都亂了,回房時喘息好久仍無法將心跳的節(jié)奏恢復(fù)平靜。 姓方,云疆來的……會是誰能是誰那名字早己呼之欲出,她卻緊咬著唇瓣不敢念出聲來。 若真的是他,要見嗎 不,不是要不要見,而是要先問自己,想見他嗎 唉,豈能不想…… 這三個月的心頭瓜冷,皆是因為這個名字始終盤繞作祟。 娘當(dāng)時臆斷,不論自己躲到天涯梅角,他都會追隨尋訪,而今三個月卻杳無音信。娘高估了他的執(zhí)拗,而她,高估了他所謂的深情。 云兒,做我的人,做我的女人。 那一聲霸道宣誓讓她的心防融化了,可幾乎算是被趕出方家的她,早己一身污點,一文不值。心頭曾有的小小企盼,在第一個月的平靜之后漸漸歸于失落,到了第二個月依然沒有他傳來的消息,她便開始取笑自己的癡心妄想。到了如今,她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開始忘了他。 可是家丁這隨隨便便的一句話,幾個字,卻又?jǐn)嚨盟念^大亂。 方少良,來人是你嗎若是你,我們是否還該相見 這一晚曲醉云輾轉(zhuǎn)反側(cè),一直往意著外頭的動靜,既是害怕,卻又盼著前聽的丫鬟過傳話,說那位貴客要見她,但是 等到天亮,也沒見有人來。 她每日起得都早,這一夜沒睡,也不敢再補眠,起床梳洗時連丫鬢都說:小姐,您昨晚上沒睡好吧怎么顯得這么疲憊眼圈都黑了。 她掩飾道:看書看得太晚了,好多藥酒的方子都想記住,就沒睡好。然后她又試探地問了一句,昨晚是不是有位客人留宿在府內(nèi)了 客人丫鬢想了想,嗯,好像是聽說有位客人來找老爺,不過并沒有留宿在府里。那位客人應(yīng)該是昨晚就走了。 走了曲醉云一怔,巨大的失望頃刻襲來。那人也許不是方少良吧否則為何會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方家和胡家的買賣在這三個月里己經(jīng)有條不紊地開始了,胡沖曾說過,再過幾個月他要再去一趟云疆,那里現(xiàn)在正在建酒廠,方家負(fù)責(zé)監(jiān)工。而釀酒的師傅由胡家負(fù)責(zé),如今這些人選胡沖己經(jīng)安排好了,等到那邊酒廠建成,胡沖就會和選定的釀酒師傅一起再赴云疆,所以方家來人應(yīng)是接洽此事的負(fù)責(zé)者。 想著想著,她又笑了。曲醉云,你到底在想什么不是己經(jīng)斬斷了那一切嗎難道還想藕斷絲連 她去了酒窖,查看每一種釀制中的酒情祝如何,對照著酒典她又試配了幾種藥酒,這才重新自地下回到地上。 此時一個丫鬢笑著拿著一張?zhí)觼碚宜〗?,武王妃派人給您送了張?zhí)觼恚f是請您過去喝茶。 啊怎么昨晚剛剛認(rèn)識,今日就一起喝茶了 曲醉云接過請?zhí)戳艘谎郏瑢懙煤苁钦\懇真摯,雖然猜到會有這么一日,只是沒想到竟來得這么快。她問道:誰送未的帖子 武王府的人,還派了馬車在門口等,說是結(jié)果小姐這會兒方便,就直接接您過去。 居然請得這么急,這位武王妃還真是急子。 她剛?cè)ゾ平颜垓v了一番酒壇子,滿手臟兮兮的,于是交代了聲,讓對方等我一下,我略微梳洗,換身衣服就過去。 匆匆回了房問,很有眼力的丫鬢,馬上送來了盆熱水讓她梳洗。她打開衣柜里面,有幾件新衣服,一時不知道選哪件好。見狀,一旁的丫鬢便建議,那件紫色的最好看,還沒有見小姐您穿過呢。 她怔怔地看著丫鬟說的那件紫衫一一那是一件舊衣改成的,是她從云疆帶過來是……方少良送她的那一件。 胡氏夫婦雖然請裁縫幫她做了幾件新衣,但是舊衣服她也舍不得扔,有一次裁縫帶著新做好的衣服過來給她試穿,她忍不住問:您能把男裝改成女裝嗎 那裁縫笑答,這要看原本的衣服是怎樣的看它花色款式如何畢竟不是所有衣服都能改的。 于是她將那件紫衣捧出來給對方看,支支吾吾地說:這衣服原是我哥哥的,如今我和家人離得遠(yuǎn)了,心中很是想念,所以若是能將這件衣服改了,我穿起時就當(dāng)是和他又見面了。 裁縫仔細(xì)看著衣服道:這緞料一看就是最上等的,該是云疆錦繡坊織的吧這樣貴氣的紫色,一般人可是穿不得的。 能改嗎 可以改,但是做不了太繁復(fù)的樣式。 沒關(guān)系,哪怕只是一件簡單的短坎兒也可以…… 裁縫自然不會明白她的執(zhí)念,但是那件衣服很快就被改做好,看在胡老板的面子上,裁縫甚至沒多要工錢。這原本是一件外穿的長衫,被那裁縫妙手剪裁之后,改成了天府女孩子最愛穿的半身窄袖衫。 但改完之后,她卻一直沒有穿過。今天被丫鬢提及,她愣了一下,便將那衣服拿出來,在身上比了比,問道:我穿這件去見王妃,不會失禮嗎 怎么會這料子看上去華貴得像是王公貴族才會穿的,配上小姐的花容月貌正相宜啊! 丫鬢一個勁兒地吹捧,終于讓她動了心。將那衣衫換上,下身配月白色長裙,丫鬢手巧,還給她梳了一個雙環(huán)飛仙髻。無須再多用脂粉徐抹,或是珠翠環(huán)繞,她的清靈秀雅,獨特氣韻,自是讓人眼前一亮。 坐著王府的馬車,再度去了武王府。今天她被人接入王妃位于后院的飛燕閣。據(jù)說王府中有一半的建筑是后來改建的,按照北燕的建筑樣式重新搭建,當(dāng)然目的就在于為了討好這位北燕公主。 曲醉云未到這里時,本以為只有陳燕冰獨自一人見她,可是卻另有一名中年美婦,和一名看上去大約十四、五歲的貴族少年也在場。 她上前行禮時,陳燕冰笑著為兩邊人介紹,她就是我向你們提起的,胡沖的女徒弟。曲姑娘,昨晚你沒有見過他們,這位是長德王妃,那位是…… 我叫沈錚。那少年朗朗開口,一雙眼顧盼有神,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著曲醉云,看個沒完。 曲醉云很少被人這樣盯著看,但她以前是男兒身示人,倒也不怕被男人看。只是這少年看起來氣勢不凡,又跟著長德王妃……她驀然想起來了,聽過胡家的丫鬢說起天府皇家的一些軼事。聽說當(dāng)今太子年幼,還不能繼位,暫時由皇帝沈慎遠(yuǎn)的叔叔長德王和長德王妃撫育。據(jù)說從八歲到十四歲,他就一直住在長德王府,如今……他該有十四歲了吧 太子殿下。她不卑不亢地跪地行禮,長德王妃笑道:好個水靈俊俏的姑娘,是不是云疆鐘靈鏡秀好山水,才能有你這樣的人品 她微微一笑,王妃謬贊了。云疆乃偏遠(yuǎn)小國,和地大物博的天府相比,哪里敢說什么鐘靈毓秀民女也不過是個小地方未的鄉(xiāng)下丫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