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心頭一酸,忽然想落淚。她忙轉過身,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泛紅了眼??伤倪@點細微之處還是被方少良敏銳地察覺,他眉頭緊蹙。拉過她問:怎么回事哭什么誰惹你了 曲醉云被他這么一扯,只急急地說道:你也不看看這是哪兒又……唉,算了,咱們進院子里說話。西府雖然比不得東府的高門大院,奴仆如云,但是門前也是有個小廝,而這小廝此刻正好奇地打量他們。他既然來了,想轟也是轟不走,只有再安撫一次。而日后……連安撫他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進后院時,方怡藍正看著丫鬢們在攆一只跑上墻頭的小貓,他們的到未讓丫鬟們連忙收了答帚棍子,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向方少良請安。 他溫文爾雅地笑著跟姑媽說:我今日辦事路過錦繡坊,便將他們做好的衣服帶過來了。 方怡藍淡淡地笑道:這種事何必勞動你這個大少爺去做讓他們送過來不就好了然后示意丫鬟們將包袱接了過去,又問道:今日就在姑媽這里吃過飯再走吧。 不了,我一早就和老太太說好,今日在她那邊用飯,改日我未叨擾姑媽時,會先知會一聲,只是難免要姑媽費心了。方少良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了指包袱上面露出的一角,那件青色的是云弟的。 曲醉云連忙走過去將那件衣服抽出,對母親說:娘,我想進屋先去試試。 方怡藍不悅地瞪著她,又不趕著穿,你急什么 方少良則笑道:云弟還是小孩兒心態(tài),有了新衣服就像過年似的,就讓她先試試看好了。萬一哪里不合身,我扣著錦繡坊的銀子不給他們! 聞言,方怡藍一笑,默許的點了點頭。曲醉云急忙回自己屋子試衣服去了。 看著方少良,方怡藍漫不經(jīng)心地問:上次聽老太太說,要準備給你說親了,可有選中的人家或姑娘了 負手而立的他,微笑道:這種事情當然是老太太作主,我也不急。不過云弟明年就快十八了吧姑媽準備給她說一門怎樣的親事 她淡定地答道:她年紀還小,又一事無成,哪家姑娘愿意嫁她還是先為自己掙些功名再說吧。 功名這事不適合云弟,我看她生恬淡,不喜與人爭執(zhí)長短,姑媽還是不要期望太高為好。好在方家家大業(yè)大,總有她一席之地的。更何況人生在世,功名利祿,榮華富貴都是身外之物,括得開心自在才重要。 方怡藍道:就算家大業(yè)大,也是方家的,她心中總要為自己謀劃。你是含著金揚匙出生的人,榮華富貴不求便有,不知道像她這樣一無所有的人的難處。等她幾時有了榮華富貴,再說什么開心自在也不遲。 方少良眉尾上挑,姑媽難道沒聽說過成功細中取,富貴險中求嗎這一個險字可是最驚心動魄的。云弟身子那么屏弱,承擔得起這個字的分量嗎 聽他口出此言,方怡藍心里陡然一驚,望著他的目光變得深沉起來,她微微沉吟,各人的路不同,這就是她的命。少良,你是個聰明人,理當知道人命天定,誰也強求不來。 他依舊笑著,是,人命乃是天定,最怕人為強行逆轉,這就是逆天而行了。姑媽,您說逆天而行的人,有幾個最終是有好結果的 像是被誰狠狠地刺了一針,方怡藍的臉色忽青忽白,她盯著他,又小心謹慎地往左右看了看,確認丫鬢們都不在身邊,才悄聲問:少良,姑媽平日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吧 方少良悠悠說:姑媽特我當然是很好的,但是……有沒有對不住別人,可就說不準了。 頓時,她的嘴無聲地動了幾下,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似是有話要說又不敢說,此時已經(jīng)換好衣服的曲醉云從房內走出,站在兩人面前。她身上的新衣是方少良親自選定的布料,淡青色的綢面上繡著芙菜。每一朵肥瘦長短都相差無幾,襯托著她的身形,清秀中帶有一種飄飄欲仙、不染塵世的昧道。 他忍不住拍手道:好!這錦繡坊的手藝果然不錯,我看不但該把尾款給他們,還應該再多幾兩賞銀才好。 曲醉云還未說話,方怡藍卻忽然用硬邦邦的語氣,冷冰冰地說:云兒,你表哥還有事呢,你替娘送送他。 被下了逐客令的方少良,對姑媽的態(tài)度轉變心知肚明,他勾唇一笑,那我就先告辭了,姑媽,您好生歇息,改日我再來看您。 看著兩人的神情,曲醉云雖不知他們剛才說了什么,但卻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尤其是母親那鐵青的臉色,己經(jīng)好久不曾看到了。 她忐忑不安地將方少良送出院門,拐過影壁墻的時候,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推到墻角,黑幽幽的眸子緊盯著她,云兒,做我的人,我的女人。 她心一顫,不只為他的大膽,還為他如此堅定明確的用詞。但她本能地開口,只吐一字回覆,不。 他對她的回答也早在意料之中,故沒太大的反應,只是用手指了她圓潤的下巴,由不得你。這只是他的宣告,不管她愿不愿意、答不答應,他己經(jīng)做了決定。 曲醉云掙扎著,你剛才和我娘胡言亂語什么了 方少良哼了一聲,你去問她不就知道了 她低聲喘息,你別逼我,否則我會跑得遠遠的,讓你找也找不到。 他肌瞬間緊繃,警覺地瞇起眼,原本在她下巴上輕柔撫的手指驟然捏緊,語氣一沉,你剛才見了什么人你在背著我謀劃什么嗯 你已經(jīng)逼得我無路可走了,還想怎樣曲醉云凄然苦笑,大表哥,放過我吧。不管我是要做男人還是女人,都與你無關的。 不管你是做男人,還是女人,首先是要能光明正大地活著,云兒,你覺得你現(xiàn)在過得夠光明正大嗎 他的沉聲質問,一字一字地敲進曲醉云的心里,敲得那么疼。 有些事,既然錯了,就要改過來,不能讓它一錯再錯。我說了會等你,但是人生苦短,等特不意味著白白很費,只要我認定的人、認定的路,就不會再變。你心中有己經(jīng)認定的人或事嗎若有,那你就該知道自已的心意若己決,便絕不可能再變的! 回到小院時,曲醉云耳畔好像還在回響著方少良剛才那番擲地有聲的話。認定的人、認定的事,她有嗎她能有嗎她有資格有嗎 恍惚問,她聽到母親的沉喝,云兒,你跟我進房里來! 一抬眼,看到母親冷冰冰的眸子,心瞬間就沉了下去。 進了臥室,方怡藍冷冷地看著她,跪下。 曲醉云雙膝一彎,跪在母親面前。她知道一場風暴己經(jīng)在所難免。 你知道少良剛才和娘說了什么嗎方怡藍瞪著她,我問你,他是不是己經(jīng)知道什么了 她喉頭硬咽,不敢再隱瞞,只得輕輕點頭。 方怡藍臉色大變,一抬手,一記耳光響亮地打在她的臉上。 十幾年前的記憶,倏然問在這一刻全都充斥到腦梅里。那時候借懂無知的她,因為一記耳光,便被迫接受別被改的命運,而今,她依然沒有掌握自己命運的能力。 娘,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請娘息怒……但是,還請娘準許我離開方府,這是我唯一的路了。 方怡藍手指輕顫地點著她,你、你怎么會讓他知道的你難道不知道這是你豁出命也要守住的秘密 是、是我的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但我保證除了他,如今還沒有其他方家的人知道這個秘密,所以我……我必須現(xiàn)在離開方府。 離開你要去哪兒 曲醉云急急地說:和方家正在合作的天府酒商胡老板答應帶我去天府,他希望我能跟著他做個學徒,只要娘答應,我兩三日內就可以離開。娘,我保證,只要我能離開,一定會在三年內出人頭地,回來接娘一起出府。 你的保證我己經(jīng)不敢信了。方怡藍一臉頹喪地說完后,又盯著她看,那少良知道你的身分之后,有沒有對你做什么 她臉一紅,尷尬得不知道怎么說。但她的表情卻讓母親的臉色更加難看。 方怡藍咬著牙兒問:他抱你了,還是親你了或者,你們倆連最見不得人的事情都做出來了 曲醉云窘迫到了極點,母親的問題是連三問,她該怎么回答第一問和第二問的答案是是,最后一問……卻差點成真,那日在寒月居他們險些鑄成大錯。然而那些細節(jié),她又怎么敢一一坦承 但她的猶豫和臉上的配紅看在母親的眼中,卻是最可怕的答案。 方怡藍忍不住怒從心頭起,又一巴掌狠狠地抽過去,打在女兒的另一側臉上,連同最狠毒的咒罵,你怎么這樣不知廉恥! 曲醉云輕輕用手指揩去嘴角流出的血珠,凄然長嘆。她是不知廉恥嗎起初并非沒有抗拒過啊,可是,抵擋不住他的原因,究竟是他過于霸道的索取,還是她內心的欲拒還迎 也許,她的確是個不知廉恥的女子,那一日在他房中動情的一吻時,便知道自己的本是如此輕賤。受不住他的誘惑,壓抑不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揭望,因為鐘情他多年,再推拒都顯得蒼白無力,難怪他可以攻城掠地,步步緊逼,終于將她逼到無路可退的地步。 娘,請讓我走吧,不離開方府,我的事,早晚有一天會天下皆知。她伏在母親的腳邊,哀聲祈求。 方怡藍蒼白著臉,失神地看她,走娘等了十幾年,只為了等這一天看著你丟下我跑掉嗎若是少良認定了你,你又以為你能跑到哪里去方家和那個胡老板是生意伙伴,你不會以為你能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的,一點風聲都不透露吧 少良外表冷情,可骨子里執(zhí)拗得要命。你看你大舅舅官居一品,他若肯入仕自然平步青云,但他堅決不去走仕途這一條路,連大舅舅都奈何他不得,如今你就能左右得了他的心意嗎倘若他天涯梅角也要把你揪出來,那你該怎么辦 她頓時被問住,只能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母親。這條路依舊是一條死路嗎看方少良剛才的態(tài)度,己經(jīng)是鐵了心的,哪怕她抱著玉石俱焚的狠絕念頭,依然動搖不了他的決心。 不走,就是死路,走……依然不見光明。該怎么辦怎么辦…… 方怡藍無力地仰首看著房上的橫梁,靜默許久后,疲憊地說:你先出去,讓娘再想想。 曲醉云默默站起身,緩緩地后退,轉身邁出門檻的那一剎那,陽光照在身上,她才發(fā)覺自己竟然被冷汗提了衣衫。 小丫鬢不解她的落寞神情,看她行走艱難,以為她是病了,上前要來攙扶她,卻被她揮手擋開。 鶯兒眼尖,瞧見她腫脹的臉頰和嘴角的血漬,不禁輕呼一聲,表少爺,您這臉…… 她恍若未聞,癡癡地,瞞姍走回自己的臥室內。 臉上的這點痛算得了什么心痛才最是難抬的。她辜負了娘的期望,被娘打兩下出氣是應當?shù)摹?墒谴蛲曛笤撛趺崔k她知道娘和她一樣迷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