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瀟瀟夢想了六年,首次踏入紀(jì)楚頤的公寓,哪怕不是第一人,仍有掩不住的激動。 她環(huán)視了一圈,整五樓打通,視野寬闊,大片玻璃窗灑落自然光,餐廳與客廳間巧妙用綠化植物墻分開來,斑駁銹色與細致雕花,處處充斥老物件的點綴,前衛(wèi)與傳統(tǒng)并揉。 直到意識到在這偌大的溫暖空間里,只能容納一個女主人,而現(xiàn)在,女主人是張素玫。 臉色黯了黯,瀟瀟坐了下來,目光卻忍不住瞄向屋子里緊閉的房門,不住揣測哪間是主臥室。 張素玫其實一點都不淡定,她端著茶杯,送到人面前。 瀟瀟就像枚不定時炸彈,不斷昭顯過人的優(yōu)越,就算什么都沒做,輕飄飄睨一眼,自己骨子里的自卑就冒出來。 她極討厭這樣的感覺。 高中時代,瀟瀟的恣意自我的確令人贊賞,只是這些年歷經(jīng)洗練磨合,張素玫已學(xué)會對事情妥協(xié),與人通融圓滑,而瀟瀟卻一如以往,金錢使人免于世俗,瀟瀟仍保有當(dāng)年的無所畏懼,這樣的性格在張素玫眼中,變得何其刺眼,何其自私。 她已變得世故,這人卻還張揚不減。 “誰來了?”紀(jì)楚頤走出書房。 “阿姨正好碰見瀟瀟,順道來家里吃頓飯?!睆埶孛底吡讼蚯?,似乎在征求意見。”可以嗎?“ 瀟瀟站起來,心臟跳得飛快,她偋住了氣息,近乎貪婪的勾勒眼前人的輪廓。 挺拔高大身材包裹在深色襯衣,衣袖往上反折兩圈,露出結(jié)實的手臂,原本曬黑的膚色返白了些。 他眉骨微擰,氣勢回復(fù)以往的銳利精干,只是神態(tài)有些疲憊。 兩人的眼神驟然撞在一塊。 沒有熱情的寒暄,沒有乍然重逢的喜悅,只剩語氣疏離的招呼,”好久不見,瀟瀟?!?/br> 瀟瀟抿了抿唇?!霸鄄皇且恢芮安乓娺^。” 她刻意提醒,試圖在他表情找出蛛絲馬跡。 但沒有,什么都沒有,紀(jì)楚頤的眸子濃沉沉地,像籠罩漫天的黑霧。 就連一絲熟悉感都找不到。 瀟瀟突然感到委屈和鼻酸。 她梗著脖頸,沉默的等待回答。 “我進去幫忙阿姨?!辈恢遣皇枪室獯蚱平┚?,張素玫回以親昵,自然的攥緊紀(jì)楚頤的手臂。 紀(jì)楚頤偏過頭,沒有回握,但目光溫柔了幾分,“好。” 這場見面,瀟瀟像個不識時務(wù)的第三者,生生逼走另一人。 看著人走遠,紀(jì)楚頤才收回視線,“我不記得了,我最后的印象是四個月前的斷橋落水,聽說,是你找到我,我應(yīng)該找個時間…” “真的忘了嗎?“瀟瀟強硬的打斷,咄咄逼人的問,”你真的把過去四個月的事忘得一乾二凈?你忘了你曾經(jīng)對我說過的話?還是想甩掉我的推托之詞?“ 紀(jì)楚頤臉色冷峻下來,”你找到我,你帶我回來,我只知道這些?!?/br> 他們之間不過差兩步,但紀(jì)楚頤的不近人情卻又將距離隔開千里遠,瀟瀟不明白,不過才多久,一個人怎么會說變就變,他親吻她,擁抱她,曾經(jīng)水rujiao融,明明身體的悸動還在,那個叫她寶貝兒的渾蛋就這么消失了? 瀟瀟不信,瞬間紅了眼眶。 在見到人之前,她信心滿滿,整個人像飽滿的氣球,卻被這男人冷冷的三言兩語,扎破個大洞。 不管是不得已還是故意,抹去這段回憶,對瀟瀟而言,都是無比殘忍。 她走近一步,還想再問,卻被紀(jì)煌的聲音阻隔開來。 “你倆佇著干啥?“紀(jì)煌從廚房走出來,嘴巴叼著半顆蘋果?!眿鹫f今天有客人,不等湯了,早些開飯?!?/br> 一頓飯吃的索然無味,瀟瀟沒有胃口,失神的停下幾次筷子,正好一盤麻辣蝦轉(zhuǎn)到面前。 紀(jì)煌以為姑娘家懶得沾手,趕緊出聲,”我來,我來,幫瀟瀟服務(wù)我樂意?!?/br> 他擦干凈手,剝了幾只蝦放在瀟瀟的盤子里。 對面的紀(jì)楚頤繃緊了下顎,也給張素玫碗里挾只鴨腿,”吃吧。” “哥。” 紀(jì)煌哇哇叫,”留只腿給我,我也喜歡鴨腿?!?/br> “沒你的份?!?nbsp; 紀(jì)楚頤把另一只腿讓給自己的母親。 張素玫抱歉的笑了笑,把碗中的腿遞給紀(jì)煌,” 楚頤大概忘了,我并不吃鴨rou。” 紀(jì)煌突然轉(zhuǎn)頭問瀟瀟,”你喜歡吃鴨rou嗎?“ 瀟瀟不明所以,”還行。” “那好,小區(qū)巷口里有間燒鴨老字號,找機會,我約你去吃。” 紀(jì)煌拿出手機,”對了,瀟瀟,我沒你微信,你給我掃唄?!?/br> 正想回答,匡當(dāng)一聲,坐在桌另一頭的男人失手打翻茶。 紀(jì)楚頤冷著臉,”茶太燙了?!薄?/br> 瀟瀟要離開的時候,紀(jì)煌搶著要送人。 那雙眼珠子幾乎時時粘在她身上,明顯到連紀(jì)楚頤的母親都打笑,”咱小煌長大了呀?!?/br> 紀(jì)楚頤沒說話,只是漠然的瞅著紀(jì)煌耍猴戲。 張素玫有話想單獨問瀟瀟,自然沒給任何人機會,她借著說詞,將人帶到小區(qū)口的咖啡廳。 一落座,張素玫沒有敘舊的意思,開門見山質(zhì)問,”我一直想不透,為什么會是你把楚頤帶回來?你是怎么找到他?何時找到他?” “你何不問問當(dāng)事者?“瀟瀟視線落在自己的指尖。 “楚頤說他忘了,我能怎么辦?“ 對面的女人,一頭長發(fā),五官楚楚,早在高中時候,就已經(jīng)是公認(rèn)的氣質(zhì)美人,不同于當(dāng)時的瀟瀟,還像個男孩子似的。 一個男人會喜歡這樣的女孩,并不足以為奇。 只是瀟瀟以為,這兩年期間,張素玫大有機會坦白,為何隱藏紀(jì)楚頤追求的意圖,卻在四個月之前,用一場聚會羞辱她長達六年的暗戀。 看她像個傻瓜,很好玩嗎? 瀟瀟抬起眸直視, “一個月前在b市找到人?!?/br> “一個月前……一個月前……”張素玫喃喃低語,”你既然一個月前找到人,怎么會…” “我把他藏起來了?!睘t瀟沒有試圖隱藏,一字一字吐露,”我趁著他失憶,把人給藏起來?!?/br> “藏起來……藏起來?”像是恍然頓悟些什么,張素玫臉色變得難看,”我拜托過你的,我明明拜托過你的,你怎么能夠這般恬不知恥?“ “你看不見我的傷心嗎?你知不知道我以為他死了,我……”張素玫頓了頓,捂住自己的臉。 “我也曾經(jīng)很傷心?!睘t瀟木然的望著她,”你不也知道?幾年的同學(xué),我讓你轉(zhuǎn)交禮物,你至頭到尾清楚我的想法,但你還是選擇接受他?!?/br> “我喜歡他?!睆埶孛档吐暦瘩g。 “我的喜歡不比你少。” 張素玫怒極,手掌加叉緊握,微微顫抖,“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你這般理直氣壯,無所畏懼,因為家里有錢,就可以任性妄為,愛怎樣就怎樣嗎?” 瀟瀟一愣,忽地輕巧的笑了,她伸出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就往自己頭上倒。 水珠滴滴答答滑落,卻掩飾不了她眼中的諷意。 “明明生氣,卻老想當(dāng)好人,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卻假裝不得已,這杯水,我替你淋了?!盀t瀟說,“張素玫,以后咱倆不相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