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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蒹葭在線閱讀 - 毒蛛2

毒蛛2

    涼亭里,宋依顏和江燁正在用膳。

    江燁沒有以往對宋依顏百依百順,柔情蜜意的態(tài)度,宋依顏冷著臉,江燁的面色也不熱絡,一徑淡淡夾菜咀嚼。

    江采茗一旁看著,心急如焚,卻如論如何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打破父母之間沈默的禁錮氣氛。

    今日鶯兒馴馬一事宋依顏也有所耳聞,還沒等她發(fā)作,就聽說江燁親自命人送了些銀子和布匹去香梨館。

    ……該死的!

    宋依顏幾乎絞碎了身下的襦裙,她雖然送去香梨館的銀子很少,布料也不華貴,但也絕對沒到打補丁的程度,那個鶯兒分明就是故意做給江燁看!

    可偏偏,宋依顏無法解釋。

    這會兒江燁的心思,終究還是略略的偏斜向了鶯兒。

    看著遠處走來的艷麗紅衣女子,宋依顏淡淡閉眸,遮住眼底的妒火和……驚心動魄的恐慌。

    那個鶯兒,鮮艷明媚的臉蛋、豐腴性感的形體,仿佛夏日開的艷烈的花朵,正是女子最豐美的時節(jié),她臉上帶著年青女子那種飽滿而富有彈性的感覺,大咧咧的炫耀著身體,渾身上下,能露的地方都毫不遮掩任人欣賞。

    到底是皇宮內(nèi)院嬌養(yǎng)出來的姑娘,隨便甩一甩頭,烏油油的發(fā)辮拋動,都是無與倫比的狂野風情,健美卻不失嬌嫩。鶯兒在晚霞里看去一副桃花面,眸光明亮,笑靨明媚。煙柳嬌花,整個晉侯府原本素淡的秀雅景色都變成了她的陪襯。

    宋依顏轉(zhuǎn)頭去看江燁,果然看到江燁眸中隱隱閃過一絲欣賞。

    心下,更是慌亂的不知所措,某種深刻的自卑和蒼涼感,沿著血脈漫漫襲上膝蓋,冷水一般涌上頭頂,剎那間清麗柔美的嬌顏呈現(xiàn)出一絲明顯的頹勢。

    ……她的手,細致柔潤;她的臉,秀雅清麗一如當年;她的身姿,依舊纖細苗條,遠遠看去如同月下仙子、谷中幽蘭。

    雖然生了一個女兒,歲月卻對宋依顏分外優(yōu)待,因為有江燁的疼寵和愛惜,歲月并沒有在宋依顏身上刻畫下太多痕跡。

    沒有刻畫下太多,并不等於完全沒有痕跡。

    許多變化,只有女人自己知道。

    宋依顏從來沒有一刻如現(xiàn)在一般驚懼萬分,驚到了痛。

    良久良久,她只是定定坐在原地,望著鶯兒分花拂柳猶如畫面上踏下的一抹鮮活,晚霞落在庭院里,宋依顏只覺得眸子辣辣的疼,幾乎無法承受這樣明媚的光彩。

    手在顫抖,一絲一縷的肌rou收縮,蜷縮出條條幾不可見的細細紋路,冰冷而慘白的沿著皮膚一寸一寸爬過去。

    她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最美的時光已經(jīng)不復存在,她只是一朵已經(jīng)開過了花期的幽蘭,往日嫣然若霞的鮮艷明媚退化成殘脂粗粉,被歲月摧殘的萎黃的衰草寒煙。

    無論保養(yǎng)的多麼嬌美無暇,歲月是無法抵抗的東西。

    而她之前沒有意識到,只是因為,缺少對比。

    鶯兒,就是那個對比。

    站在她面前的紅衣女子,那種從骨子里透出來年少輕狂、飽滿豐盈,艷麗奪目將她映襯的更加蒼白狼狽。

    再怎麼保養(yǎng),再怎麼妝點,都無法再擁有年輕女孩子朝氣蓬勃的明亮眼神,滿不在乎的嬌嫩艷麗和幾乎沖破身體的青春氣息!

    她的那種衰敗,從骨子子點點蔓延出來,一個眼神,一次哭泣都會偷偷跑出來爬上眼角眉梢,透著空衰。

    她每留一次淚,就洗刷掉一分顏色,要連連幾天燕窩阿膠不斷,才能補回一絲紅潤。

    而鶯兒呢?無論多麼狼狽多麼骯臟,只要美美的睡一覺,清晨起床,依舊花苞一樣嬌嫩而健康,哪怕粗布麻衣,也包裹不住渾身緊致肌膚透出的光彩。

    這就是年輕。

    嘴里酸麻發(fā)苦,宋依顏恐懼的幾乎要大喊大叫出聲,想要挖出鶯兒那雙俏皮亂轉(zhuǎn)的明亮眼珠,想要遮住江燁欣賞的目光!她恨自己老了,恨自己不再是雙十年華的美貌少女,她怕那曾經(jīng)因為年輕美麗而獲得的一切,終究會因為別人的年輕美麗而失去。

    ******

    “侯爺,奴家為侯爺準備了甜點呢!”

    清脆的嬌笑傳來,鶯兒款步上前,親手端著熱氣騰騰的芋頭園子。

    芋頭粉嫩紫圓,連湯都是淡淡的紫色,甜蜜軟糯,在湯里滾動著晶瑩。

    伸手舀了一只,鶯兒笑嘻嘻的遞去江燁唇前。

    涼亭的暗影投在湖面清澈而晦暗的水面上,燭火照出一碗香甜。

    鶯兒畢竟馴馬有功,又剛剛受了宋依顏苛待,江燁便不忍負了鶯兒的意,又更不愿意宋依顏難堪,便偏頭躲開鶯兒喂食的姿勢,反手將那晚芋圓湯接入手中,自己動手吃了一口。

    芋圓里面包了玫瑰餡兒,咬一口,紅瑩瑩的汁水殷殷染紅了芋圓。

    鶯兒笑嘻嘻的問,“侯爺,好吃麼?”

    不待江燁回答,鶯兒便又自動盛了一碗遞去宋依顏面前,唇畔含笑。

    鶯兒鬢邊簪著的巨大牡丹似乎要奪了人的視線,投下晦澀陰藍的影。

    “夫人,請嘗嘗。”

    嬌艷的女子一手托著白色瓷碗,規(guī)規(guī)矩矩遞至宋依顏面前,活力四射的嬌艷面孔上是對宋依顏的恭謹和婉從。

    多麼乖巧明媚。

    做的多漂亮,這份侍奉正室的曲意逢迎,放在誰身上都無可指摘。

    宋依顏淡淡的拉著臉,并不動筷子。

    “莫非夫人不愛吃麼?”

    緊緊盯著宋依顏,鶯兒彎起美眸,湖面清涼的風吹過來,帶著蕉葉清涼苦辣的氣息。

    “夫人,”鶯兒的聲音好生輕柔,柔的仿佛迷夢中的煙霧,“夫人怎麼會不喜歡吃芋圓呢?這玫瑰芋圓子,可是途州特產(chǎn),每個途州人都要在鬼節(jié)煮一碗懷念親族的?!?/br>
    途州!

    許久沒有提起過的地名讓宋依顏猛然一顫,臉色比雪更蒼白,手心緩緩發(fā)冷。

    鶯兒清脆甜笑,“夫人不知道麼?鶯兒也是途州人。”

    江燁聞言倒是有些歡喜,看著宋依顏,“途州是你的外祖老家,沒想到鶯兒也是途州人,算是你的老鄉(xiāng)?!?/br>
    不不不!

    宋依顏忍住甩掉湯碗的沖動,驚恐的看著眼前的那一碗芋圓湯,仿佛每一顆芋頭圓都是一顆人頭,在碗里浮蕩。

    途州,途州!

    當年的事情做的天衣無縫,但她依然心有余悸。

    午夜夢回的時候,總聽到窗外風聲滯澀,幽幽嗚咽,似乎冤魂心有不甘。

    她討厭任何人提起途州,討厭任何來自途州的人!

    這個鶯兒居然是途州人!

    宋依顏恨不得撇過眼去,雖然她知道,途州外祖家的人都死完了,卻仍然害怕任何一個來自途州的人。

    “今兒個就是鬼節(jié)?!柄L兒盯著宋依顏媚笑,“夫人你怎麼很意外的樣子?咱們途州習俗中,要在鬼節(jié)吃芋頭圓,包著玫瑰餡兒,這樣,家里的親族就會在鬼節(jié)入夢,一家團圓呢!夫人怎麼這副意外的樣子?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夫人不是途州人呢!”

    江燁看這宋依顏蒼白的臉色,一個眼色打斷了鶯兒的話,“別說了,顏兒的外祖一家死得慘,你莫要勾動她的傷心事?!?/br>
    “傷心事?”鶯兒笑吟吟的聲音銀鈴一般脆響,“夫人,你既然也是來自途州,怎麼會不知道,越是親族慘死,越要多多吃這芋頭圓?”

    江燁皺眉,“這是什麼說法?”

    鶯兒福身,“侯爺有所不知,我們途州傳說────如果有親族慘死,那怨氣就會附著在芋圓上,吃了這芋圓,就等於在啃仇人的rou,喝仇人的血,將那怨氣一口一口吞下去,總有一天會有沈冤昭雪!”

    鶯兒艷烈的面容嘻笑著逼近宋依顏,“大夫人,既然外祖一家有冤屈,您就更應該多吃些,好替他們吃掉怨氣,否者,這怨氣就算過一千年也散不了!”

    砰!

    一碗淡紫色的芋圓滾落,宋依顏失手打碎了碗,一根一根指尖都透著冰冷,身子也搖搖欲墜!

    “哎呀!”

    鶯兒假模假樣的驚叫一聲,委委屈屈的去扶宋依顏。

    宋依顏這會兒心里正是慌亂和心虛恐懼交錯的時候,卻突然看到鶯兒白嫩的指尖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血腥傷口,血色刺激了神經(jīng),宋依顏差點尖叫出聲,一把揮開她!

    鶯兒面露委屈,立刻將手指藏回袖口。

    江燁最見不得這等躲躲藏藏的事情,不禁沈了臉冷喝,“手拿出來!怎麼了?”

    鶯兒身子一抖,這才乖乖將雙手伸出來,江燁定睛一看,鶯兒指頭上竟然全是血口,頓時微微擰眉,“怎麼回事?”

    這時候,一旁的白竹趕緊抵上一盤小菜,清脆嫩枝,香甜可口,在夏日的窒悶中沁出令人心神俱醉的酸甜爽口氣息。

    “侯爺,”白竹委屈道,“鶯兒夫人手上的小傷口全是為了剝這玫瑰梗留下的,今兒個天熱,鶯兒夫人心疼侯爺和大夫人,就想做幾道玫瑰梗涼菜孝敬侯爺和大夫人。”

    玫瑰多刺,要挑出來玫瑰梗很不容易,一個不小心,就弄得手上血跡斑斑。

    宋依顏撫著心悸未定的心口冷笑,“鶯兒可真是好心思,侯爺想吃什麼沒有,你何苦為了幾根綠莖剝的一手血粼粼,故意讓侯爺心疼你麼?”

    哪知道,江燁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她的話,反倒神情里帶了一絲毫不容錯辯的憐惜,珍重的拿起一枝嫩綠透亮的玫瑰梗,含笑送入口中咀嚼。

    “夫君……”宋依顏大驚,卻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江燁這突如其來的笑意和懷念是怎麼回事。

    鶯兒冷笑,看都不看宋依顏。

    甜蜜的汁水帶著微微青澀,舌尖如同浸入涼水,暑氣一掃而空。

    這東西,原先在旭陽的時候,翠秀經(jīng)常弄給他吃。

    他很喜歡吃,翠秀那個時候被他纏的無奈,只好從後山砍回來一大把,把自己手弄得都是傷口,也不過弄出來一小盤來。

    他眉頭一動,微微握住鶯兒的手,恍然間就喊了一句“阿秀?!?/br>
    細小的一聲,卻被宋依顏和江采茗同時聽到。

    江采茗眉角一抽,只覺得心底惡寒,某種極為不安的感覺從心底蔓延開。

    這個鶯兒夫人,絕對不能留!

    ******

    枕畔,是江燁緩慢均勻的呼吸。

    宋依顏仰躺在夫君的身側(cè),拼命的蜷起身體,抱緊他的身體。

    那日,江燁對鶯兒難以掩飾的欣賞和那一聲“阿秀”讓她神魂欲碎。

    這許多年,她和江燁都不曾說起過翠秀。

    那個旭陽低賤的女子,生生占了她心愛男人的正妻之位那麼多年,而她生的賤女兒江采衣,竟然生生奪了茗兒入宮的機會!

    夫君怎麼可以還在心里惦念著那個翠秀!

    怎麼可以!

    她已經(jīng)死了,還要陰魂不散的纏著夫君麼!

    “夫君……”

    宋依顏泛白十指揪緊江燁的衣擺,一絲微微水痕滑過臉頰,留在沈睡的男人胸口,只希望能汲取些許溫暖,感覺他的心并未走遠,而她不孤單。

    她是真的好愛好愛他,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絕境,當年她做過許多錯事,可都是為了愛他呀!

    這麼多年,她也做了無數(shù)善事,只求菩薩原諒她,不要懲罰她,讓她能被心愛的男人永遠愛著,一生一世忠心不二。

    宋依顏啟口,將被褥一角掖了掖,粉唇喊出了那許久未曾出口的稱呼,“韓郎……”

    沈睡的男人伸出手臂,攬住她,宋依顏含淚,粉唇笑開。

    哪里知道,這樣的溫馨還沒有維持一秒。

    江燁手臂募然收緊,淡淡喚了一句,“鶯兒?!?/br>
    笑容凝在嘴邊,宋依顏不可思議的瞪直雙眼,淚水掉在江燁的臉上。

    ……這便是鶯兒讓江燁連著幾天,每天喚她名字一百遍的心計了。

    嘴里反復念著,念了許多遍之後,很容易形成人潛意識的反應,所以江燁就算心里沒有鶯兒,也保不準他會被習慣影響,在宋依顏身邊也喊出鶯兒的名字。

    只覺得冰凍住的鐵水沿著渾身上下的血管慢慢封凍,凝成一條一條的絕望,一條又一條,蛛網(wǎng)一般捆的她無法喘息。

    “夫君……你!”

    這一番動彈驚醒了江燁,他這幾日被刑部、督察院、吏部的動作煩的幾乎頭暈腦炸,睡得也不安穩(wěn),眼下有深深的烏青。

    “……又怎麼了?”

    一睜眼看到宋依顏淚蒙蒙的坐在身邊,江燁雖有憐惜,卻怎麼也按捺不住心里的煩躁,口氣忍不住就冷了許多。

    “夫君,”宋依顏穿著單薄的寢衣,跪在床上,抱膝蜷縮著身體,窗外夏日夜風吹來,她神情空茫,眼眸深處隱約壓抑著迷亂、恐懼,深深的,受傷的凝望著他。

    江燁太陽xue狠狠一抽,只覺得頭疼,直覺的麻煩,只覺得昏黃燈光下,宋依顏蒼白的嬌顏那種楚楚動人的神情仿佛一把控訴的利刀,砰然敲得他頭腦發(fā)木。

    又來了。

    ……又來了。

    心底悄然涌上一股厭倦。窗外的大樹上緊緊纏繞著一根絲藤,緊緊包裹樹身,似乎要將所有養(yǎng)分都吸干,不允許一點點拒絕,糾纏到死,刻骨極端。

    而江燁,也已經(jīng)在日日夜夜的哀怨相對中,感到窒息。

    “夫君,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喊了誰?”

    宋依顏淚水迷蒙,澀澀然的質(zhì)問。

    “誰……”

    江燁嗓音淡然干澀,還未問完就聽到一聲燈花般爆裂開來的滔滔含淚痛訴。

    “你喊了鶯兒!你居然抱著我,含著她的名字!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她?可你竟然睡在我們的床上,喊著鶯兒的名字!”

    宋依顏的情緒如同滾滾火焰噴射而出,熱淚潑灑,一顆接著一顆釋放出層層壓抑的情緒。

    ……就知道又是為了鶯兒。

    江燁只覺得疲憊、疲憊,看不到盡頭的疲憊,他連解釋都不愿意再說,只覺得身體仿佛抽干了力氣,淡淡靠在床沿看著情緒爆發(fā)的宋依顏。

    她就像一株絲藤,纏的他快要累死了,日日不絕的眼淚,不息的嘆氣,整個府邸都被她沈浸在哀怨中,壓抑的令人恨不得一手抹干凈。

    捏捏眉心,江燁不知道如何處理她如此敏感的情緒,“顏兒,你到底要我怎麼辦?”

    宋依顏含淚控訴,“夫君,你居然問我該怎麼辦?當年你對我說過什麼?你說要和我一生一世,永不相負!”

    “我知道……”

    江燁深吸一口氣,擰眉反問,“顏兒,別用誓言逼迫我?!?/br>
    當年,他是多麼拼了命的求得和她廝守,他當年也是自信能夠給她滿滿的幸福,給她最美好的一切,十幾年下來,他的付出絕對不少於宋依顏。

    可任何一個男人也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誓言脅迫。

    “你居然說我用誓言逼迫你?在你心里,和我永不相負,白頭偕老,已經(jīng)變成逼迫了嗎?” 宋依顏顫抖的身軀的僵住,仰起淚眸,深深盯住他,淡淡燭光撲在她的臉上,滿臉支離破碎的哀傷。

    那種目光簡直讓人難以負荷。

    江燁吸氣,狠狠壓抑下胸口的煩躁和疲憊,“不是逼迫。我依然會和你白頭偕老。我只是要求你稍微容忍鶯兒一些,不要太為難她,給她一點立足之地,不要每天用眼淚控訴我,難道不行?”

    “鶯兒!鶯兒!鶯兒!”宋依顏冷笑,“說了半天,就是怕我為難你的愛妾!”

    這牛角尖鉆了月余,還沒完沒了,江燁縱然是有再好的耐心,此刻也所剩無幾。

    江燁起身下床,一手抽下衣架上的外袍,動作大了點,衣架“嘩嘩”晃動。

    身後哭聲嚶嚶,他從未如此不耐過,宋依顏紅著眼圈望,著窗外的怕漫漫長夜,那一片長得幾乎沒有盡頭的深黑。

    “你要去哪里?是去鶯兒那里麼?”

    nongnong鼻音,梨花帶雨,楚楚堪憐的臉色如此蒼白,宋依顏質(zhì)問。

    “去書房?!苯瓱钜Ьo壓根,動作迅速的穿上外袍。

    “書房?真的麼?”宋依顏冷笑,他的態(tài)度讓她渾身如置冰窖,抖著,顫著,熱血上頭,忍不住就開口嘲諷,“夫君,你是要去香梨館對不對?終於忍不住了?那賤人引誘了這麼多時日,今晚總算可以如愿以償────”

    “夠了!”

    猙獰暴烈的一聲低吼震得臥室搖搖欲墜!

    江燁猛然轉(zhuǎn)頭,冷冷瞪著宋依顏蒼白的嬌顏,“左一口賤人,右一口賤人,當初翠秀可不是這麼對待你的!”

    話語一出,宋依顏和江燁兩人均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宛如一記重擊,這話毫不留情狠狠敲碎宋依顏心靈最後那處心防!

    “夫君,你、你……”

    宋依顏腦海一陣暈眩,雙腳虛軟得站不住,跌坐在床上,淚盈盈的水滴順著粉頰留下,昏聵的吸不過氣來。

    翠秀一直是他們夫妻間的禁忌。

    這麼多年過去,他居然,居然還惦念著那個低賤的旭陽女人!

    他明明愛的是她,可是這麼多年來,她數(shù)次見他因為翠秀而失神。

    十幾年的夫妻之情,風雨同舟,莫非還敵不過一個冤魂麼!

    江燁閉上嘴,心口雖然略有悔意,可他并不打算收回,也不打算寬慰宋依顏。

    他實在是被她弄煩了。

    往日的宋依顏高雅溫柔,說話從來不帶臟字,高雅純潔,仿佛世間任何不美好都和她無關(guān),可他哪里想到,一個被嫉妒折騰的女人居然會這麼丑陋,這麼下作的話也說得出來,讓人聽了窩火。

    “我去書房,夫人不信的話,盡可以派人來查房!”甩下一句話,江燁轉(zhuǎn)頭出門。

    大門被猛烈甩上,微弱的光線里,房內(nèi)的華麗陳設都被巨大的震顫動作微微擺動。

    宋依顏驚痛莫名,大聲哽咽起來,撫著另一側(cè)空冷的床被,心也空虛寒冷得發(fā)慌、發(fā)緊!

    他走了,他竟然不安慰她,徑自轉(zhuǎn)身而去。

    窗戶大開,灌入夏夜帶著露水的風,吹得明紙狂飛亂舞,猶如心情。

    ******

    白日里,夏蟬拖著調(diào)子仄仄唱著,低啞而婉轉(zhuǎn),宋依顏歪著身子側(cè)側(cè)躺在黃花木貴妃榻上,臉色蒼白如紙。

    雪芍的臉色也不好看,又是打扇,又是盛冰碗給宋依顏吃。

    江采茗打簾子進來,看到的就是母親這麼一副雖生猶死的模樣。

    “娘親,”江采茗自然知道父母之間爆發(fā)了大爭吵,想也知道,起因必然是那個招人的鶯兒。

    咽下喉中對鶯兒的厭惡感,江采茗覺得還是自己手上的事情更加重要。

    “娘親,我的丫頭在後院捉到一只鴿子,我截下了這個,是從香梨館截獲的?!?/br>
    江采茗說著,遞上手里的紙卷。

    宋依顏一眼所過去,卻并沒有太多驚喜,隨手放到一邊。

    “娘親,”江采茗見娘親并不熱切,不禁揚高聲音,“這鴿子是往皇宮飛的,上面寫著爹爹的行蹤,可見那鶯兒是個細作啊!”

    “沒用的?!彼我李伬淅湟恍Γ澳銣蕚浒堰@東西拿給你爹爹看?咱們府里鴿子這麼多,你憑什麼證明鴿子是從香梨館飛出來的?這字不是鶯兒的筆跡,怎麼說明是鶯兒寫的?”

    “可是,除了她,咱們府里不會有細作……”

    “那個鶯兒油滑的很,你拿這東西去跟你父親告狀,說不定還會被那個鶯兒反咬一口,說你誣陷她?!彼我李亾u頭,按住女兒的身子,“茗兒,你是娘唯一的希望,你日後是要進宮,嫁給世上至尊至貴的男人的,絕對不能被一個小賤人坑了?!?/br>
    一旁的雪芍微微嘆息,心里暗忖,那衣妃在宮里如此得寵,怎麼可能還會給江采茗入宮侍奉圣上的機會?

    二小姐竟然一點都不死心,還一門心思的要往宮里頭鉆!

    ****

    江采茗臉色微白,握住娘親纖細的手指,幾乎心碎。

    她知道,她知道母親有多難過。

    她心里也承襲了來自於母親的,關(guān)於愛情最頑固執(zhí)拗的一部分,愛著一個男人,就要全心全意的去投入,去留住,不允許任何人來分享自己的愛情。

    然而,江采茗和宋依顏,從來也不會考慮,自己到手的愛情又是不是從別人那里分享甚至掠奪來的?

    在她們心里,自己為難別人可以,她們能找到無數(shù)自我解脫的理由,為了真愛,為了生活,種種種種。然而她們卻絕對不允許別人來為難自己,否則就是魔鬼,是賤人,是罪無可恕,應該被千刀萬剮。

    雪芍湊近幾步,跪下,“夫人,侯爺雖然生了夫人的氣,但是奴婢相信在侯爺心里,夫人和小姐才是最重要的。侯爺之所以會生氣,是因為最近朝務繁忙,而那個鶯兒慣是會挑撥離間的,所以夫人才會中了她的計和侯爺鬧僵,這就是那鶯兒cao縱的結(jié)果。夫人……你千萬要清醒,不能再這樣和侯爺鬧了!否則就會真讓鶯兒那個賤人鉆了空子。”

    宋依顏撫摸著江采茗的發(fā)絲,柔軟的感覺從指尖滑過,一絲一縷,都讓她顫抖。

    “……你說得對?!?/br>
    宋依顏閉眸,安然勻息。

    摸著女兒的發(fā)絲,終於終於,絲絲熱度回暖,讓宋依顏從長久躁動的情緒中安寧下來。

    她不能再受情緒cao控,她還有茗兒,她心愛的女兒。

    她和江燁恩愛了這麼久,這些日子,她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入侵者打懵了,整個人失去了所有判斷力,整日沈浸在夫君有了新歡的打擊中不能自拔。

    鶯兒的年輕,鶯兒的美麗讓她痛苦,她的笑和明媚都讓她心里揪扯,即使現(xiàn)在想來也悶痛不已。

    可她必須停止!

    這樣,只會把丈夫越推越遠。

    “茗兒,你出去,我和雪芍合計合計?!蹦四I珠,宋依顏支起身子,對江采茗揚揚下巴。

    “……母親?”江采茗不解。

    宋依顏拍拍女兒的小手,“乖,茗兒。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的好,你是個純潔美好的女孩子,有些東西太臟,娘不要你沾手?!?/br>
    ******

    香梨館。

    “碧波,去給我買些桃花粉來?!?/br>
    鶯兒打簾子出來,斜靠在門框上,沖院子里一個清秀的小丫頭喚道。

    那叫碧波的小丫頭正是宋依顏送來香梨館的,鶯兒一直防著她,只允她做些粗活兒,很少允許她進入內(nèi)室。

    碧波笑著應了,福了福身子,“敢問鶯兒夫人要桃花粉做什麼?”

    白竹插嘴,“自然是做清涼────”

    “多嘴!”鶯兒冷斥,劈手給了白竹一個巴掌,“我買桃花粉,無非就是想用來做些胭脂罷了,你管得倒寬,買個東西還要問東問西!”

    白竹委屈的捂著臉,淚珠子亂轉(zhuǎn)。

    碧波眼珠子一動,也不再搭腔,將“清涼”二字牢牢記入心里。

    清涼……清涼什麼呢?

    ******

    “清涼丸。”

    雪芍定定的說。

    宋依顏皺起眉頭,正要示意碧波退下,卻又想起什麼似的,將她叫來身邊。

    碧波聽著宋依顏的吩咐,眼睛先是吃驚,再微微發(fā)亮,最終沈淀。

    “清涼丸是什麼東西?”宋依顏放下茶盞。打發(fā)走了碧波,皺眉看向雪芍。

    “這是宮里私傳的一種香藥,”雪芍經(jīng)常去市井采買,總是能夠聽到不少訊息,“據(jù)說是一位已經(jīng)作古的婦科圣手給前朝的一位娘娘開來的方子,這東西含有許多對女子溫補的藥材,配料用量十分講究。吃了之後女子面色潤澤若桃花,渾身肌膚潤澤如雪,無論多大年紀都能和少女一般光彩奪目,并且能讓女子在夏日清涼少汗,肌骨清涼,所以叫做清涼丸?!?/br>
    “你是說,那鶯兒在吃清涼丸?”宋依顏狐疑。

    雪芍點頭,“從碧波帶來的消息來看,毫無疑問。夫人,奴婢觀察了那鶯兒夫人幾日。不知您有沒有注意到,那個鶯兒的顏色本來并不特別出眾,可這幾天卻越發(fā)美貌了,面色嬌嫩欲滴?仔細一想,應該就是清涼丸的功效?!?/br>
    宋依顏眉頭深深皺了起來,“真有這麼邪乎的東西,為何不見市面上流傳?”

    雪芍噴笑出來,“娘娘,這清涼丸使用的藥材貴重,一般百姓根本就吃不起!而高門大戶里,哪家的女子得了這樣的好東西一定都是自己藏著掖著,誰會拿出來跟別人分享呢?這清涼丸的配方向來是萬金難求的。據(jù)說,前朝吃了清涼丸的那位娘娘,四十多歲了還是雪膚花貌,漂亮曼妙的和少女一樣,弄得老皇帝神魂顛倒,就獨寵她一人呢!”

    雪芍壓低聲音,“夫人,咱們要不要著人將那清涼丸的方子偷出來?”

    宋依顏聞言也有些心動,突然,一道冷光劈過,她猛然轉(zhuǎn)過頭去,“雪芍,你說……江采衣在宮中如此得寵,會不會,她也有這方子?”

    雪芍點頭,“很有可能?!?/br>
    這麼想來,宋依顏更加心動,但是她終究還是將心思暫且壓下。

    反正鶯兒人在香梨館,跑也跑不掉,終有一天能將那方子弄到手,不著急。

    雪芍又補充,“夫人,既然那鶯兒夫人一直在監(jiān)視侯爺?shù)男雄櫍峙滤姆坷飼粲惺颤N證據(jù)。碧波說,她曾經(jīng)親眼看到鶯兒夫人在記錄侯爺?shù)男雄?,寫了不少,都藏在香梨館的書柜里。咱們要不要尋個借口去她房里搜一搜?如果搜到了,她自然無法抵賴,侯爺自然再也不會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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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梨館。

    鶯兒擋在院門前,冷冷的笑看著雪芍身後幾個膀大腰圓的mama,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態(tài),但那一條腿卻橫橫踢在門框上,顯然是不打算放人進去。

    雪芍皮笑rou不笑,“鶯兒夫人,咱們大夫人房里丟了個金鐲子,懷疑有肖小手腳不干凈,大夫人吩咐在各房各院都查一查,怎麼,您還不趕快讓開!”

    鶯兒抱著雙臂,後腦靠在門框上,舉著一顆蘋果嘎吱嘎吱啃著,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形象。

    “我當是誰,又是你這個老貨?!柄L兒嗤笑,媚眼兒一掃,成功的看到雪芍臉上劃過一絲青黑,“你家大夫人丟了東西,在她自個兒院子里翻騰就好了,派你跑到我這里撒什麼野?”

    雪芍在宋依顏面前向來都是得臉的大丫鬟,年歲也大,對“老貨”這種詞匯很是忌憚,登時被激怒,冷笑,“鶯兒夫人,我們大夫人丟了東西,自然是要在每個院子里搜查搜查的,如果鶯兒夫人你沒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為什麼要怕我搜?”

    說罷幾個粗使婆子就上前一步,就打算動手拉開鶯兒擋在院門前的身子。

    “你敢!”鶯兒冷喝,眉目間滿是煞氣,利劍一般掃向幾個婆子mama,看得她們一個趔趄,紛紛猶豫了起來。

    鶯兒背脊靠在院門口兒,媚眼橫掃過去,最後停在雪芍臉上,“我好歹也是皇上御賜的貴妾,是你的主子!要發(fā)落我打發(fā)我,也是侯爺說了算,你哪兒找來的好狗膽,帶著幾個下人就敢來搜我的院子!”

    這番激怒更讓雪芍懷疑鶯兒房里有鬼,雖然被鶯兒瞪得心里發(fā)虛,但侯府里向來是宋依顏說了算,雪芍劈手躲過一位婆子手里的棍子就要頂開香梨館的院兒門!

    “讓開!”雪芍怒叱,鶯兒卻蠻霸至極,微微一個閃身躲過粗大棍棒,撲身就摜倒了雪芍!

    “敢跟姑奶奶我找晦氣,”鶯兒猙獰狠笑,昏亂撕打間手滑至雪芍的腰部,捏起一層薄薄皮rou狠勁兒擰轉(zhuǎn)!

    雪芍發(fā)出殺豬一般的嚎叫,疼的惡向膽邊生,回身撲過去,雨點一般撲打鶯兒一身一臉,“一個下賤姨娘,拿什麼主子架子!”邊打邊沖身側(cè)的婆子們怒吼,“還不進去搜!”

    鶯兒卻突然放棄了反抗,只是帶著哭音哀叫,“住手!小心我去稟報侯爺,住手住手!”

    見她服軟,雪芍膽子越發(fā)橫,劈頭蓋臉一陣撲打,“告訴侯爺?大夫人才是我們院子里的主子!侯爺也聽我們大夫人的!你如今沒了衣妃庇護,還敢拿主子架子!”

    鶯兒猶自掙扎,“我是御賜的貴妾,我有圣旨……”

    想想第一次要整治鶯兒,就被她用圣旨擋了一回,雪芍就氣不打一處來!

    而今天她沒有把圣旨帶在身上,不打白不打!

    “呸!”雪芍側(cè)頭吐了一口,“圣旨?圣旨到了我們侯府也是根雞毛!”

    雪芍高高舉起手,還沒落下,身後傳來一聲暴怒喝叱,“住手!胡鬧個什麼勁!”

    轉(zhuǎn)過頭看去,竟然是臉色鐵青的江燁,和他身畔一臉吃驚的老御史大人!

    兩人身後,跟著氣喘吁吁的白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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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燁臉色鐵青,他正在庭院里和御史大人議事,就被白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請來。

    他本來不想來,可這位清正高直的御史大人從前是做提刑官的,聽到白竹一口一個鬧出人命啦,頓時拿出了老提刑官的架勢,說什麼也要來一觀是非曲直。

    哪知道,人命沒鬧出來,雪芍這賤婢,竟然囂張到拿圣旨當雞毛這種話都喊得出來!

    至於“大夫人才是我們院子里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