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3日

    （3）石洞驚情

    2037年1月12日，13:30黃龍山南麓

    從天海市中心驅(qū)車到黃龍山一般要從國道走，在沿路通暢的時候，最快需要大約1小時的路程。特務(wù)局會在國道上設(shè)卡排查過往車輛，或干脆封鎖通行，但我知道在國道的北邊還有另外一條小路可以直接通往黃龍山下的京奧村，從村北的土路可以進(jìn)入梅頭坳西側(cè)的山角，那里有一條非常隱秘的山間小道直入梅頭坳上面的一個小山峰，在那里能一覽無余地瞭望整個空闊的山谷。

    這條兩車道的小路只通往黃龍山下幾個小村落，罕為人知，平時車輛稀少，加上路途走的是近直線，所以比走國道減少了不少車程。加上我又走得急，沒多久，就到了黃龍山南山口的小道附近。一路上沒有什么車輛，也沒看到特務(wù)局的影子。

    還好，沒發(fā)生意外，一切都很順利。

    我把車停到小道附近的一處小林內(nèi)，下了車。天上還在零零散散地飄著雪花，郊區(qū)的山風(fēng)也比城市里大得多，小林里銀杏和冬青的樹枝上掛著的雪片被風(fēng)刮下，打在我的臉上，刺骨地冷。

    山道就在樹林后面，被一叢灌木掩著，殘破的青石階上鋪著已是白色的青苔和雜草。這里人跡罕至，只有附近村子偶爾來山里的采藥人或獵戶才會通過這條路到梅頭坳里面，現(xiàn)在正值嚴(yán)冬，山道上連一只鳥兒也看不到，別說有人影了。

    沿著陡峭的石階從山口往里面步行一公里左右，就可以到達(dá)一處天然的石洞，通過洞底一處裂開的石縫可以居高臨下清晰地看到整個谷底。我小叔就住在山下的京奧村里，小時候我經(jīng)常跟著村里的采藥人和小伙伴們一起去山里采杜鵑花和野果子，這個小洞就是我們歇腳躲雨的地方，所以我很熟悉這一帶的情況。

    從車的后備箱拿上望遠(yuǎn)鏡，一個人走在山間的小路上，周圍格外寂靜，想到一場可能發(fā)生的大屠殺就在不遠(yuǎn)處，四周就變得陰森起來。一陣寒風(fēng)吹過，山道邊高高的山毛櫸樹葉子沙沙作響，寒氣肆無忌憚地灌入大衣的縫隙里，讓我全身一陣哆嗦。

    這條路雖然難走，卻并不長。一場可怕的大屠殺可能就在眼前，我提高了警覺，為了防備遇上不速之客，拿出望遠(yuǎn)鏡往山路的遠(yuǎn)處眺望。所幸沒有看到什么異常，我松了口氣，這個隱秘的山道應(yīng)該只有熟悉山里的本地人才能知曉吧。

    一片鵝毛大的雪花落在我的手背上，瞬間化成一小灘冰水，雪又飄起來了。沒過幾分鐘，接二連三的雪花就落在身上，雪下得越來越大，空氣里溢出越來越凝重的冷肅。我加快了腳步，那個小山洞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繞過這個小山坡應(yīng)該就可以看到了。

    越來越接近目的地，遠(yuǎn)處山谷里依稀傳來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似是人們垂死時發(fā)出的悲鳴，又似是山間野狼的嚎叫，或只是北風(fēng)在呼嘯，時斷時續(xù)，一波波在山間回蕩，就像青塘中落雨的漣漪。過了山坡后，那些瘆人的聲音若有若無、時近時遠(yuǎn)，愈發(fā)清晰起來，我的心越來越緊，頭皮變得發(fā)麻。汽車發(fā)動聲、罵聲、哭叫聲、槍聲，這些嘈雜的聲音混合成一個水陸道場，在山谷里不斷回蕩和發(fā)散。這些帶著回響的可怕噪音就像是從地獄最深處傳出來似的，讓我的心差點跳出來。

    這時候，一切都不需要再去猜疑，一場可怕的實實在在的大屠殺全景圖就在這些聲音里呈現(xiàn)出來。

    我無法形容自己現(xiàn)在的心境。我的喉嚨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掐死，強烈的窒息感襲來，讓我差點無法呼吸。在文明的現(xiàn)代社會里，居然還會發(fā)生如此慘無人道的悲劇。一場大屠殺，幾萬人可能就在我前面的山谷里被當(dāng)做牲畜一樣屠宰！這些劊子手，簡直連最野蠻的禽獸也不如！我全身的肌rou不自覺地緊繃，手心無意識地握成拳，憤怒、激動、悲傷，同時涌上心頭。同時，即將直接面對這么大規(guī)模的死亡，這讓我戰(zhàn)栗的極度恐懼感使我的大腦變得空白，心跳變得加速。如果這時候被特務(wù)局發(fā)現(xiàn)，恐怕也會變成山谷中可憐的人們中的一員，我會被毫不留情地作為目擊者一起處理掉。

    冬日雪天慘淡無力的光亮下，雪花開始在整個山間飛舞，可怕的聲音從前面的地獄里不斷涌出。這些聲音讓我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我努力想不去聽，拼命忍受著它們帶給我的恐懼。此刻，我只想快速到達(dá)我熟悉的那個小山洞。在小山洞里，不僅可以觀察到山谷下面，洞里面還有幾處隱蔽的地方，可以讓我稍稍安心。

    又走了幾百米，山洞就出現(xiàn)在我眼力所及處。不顧鋪了一層薄雪的山路濕滑，我快速跑向山洞。我往洞內(nèi)張望，灰蒙蒙的，可以看見一些模模糊糊的石乳。鉆進(jìn)山洞后，沒走幾步，四周就變得漆黑一片，黑暗一下子那我整個吞噬掉了。

    我躡手躡腳地摸著石壁往里走。突然，一只手悄無聲息地扼住了我的咽喉，那只手用力地把我按在石壁上。不僅我的眼前什么都看不見，我感覺自己的腦子也瞬間停止了思想。是野獸？還是人？是等在這的特務(wù)？還是黑暗中的厲鬼？喉嚨上傳來的痛楚和窒息外，極度的恐懼也從腳底一直沖上泥丸。

    幾秒后，我漸漸清醒過來，迅速地評估了一下自己的處境。我的喉嚨被一只手狠狠地掐著，胸口被一個硬物頂著。我努力忍著喉嚨的疼痛，一邊干咳著，一邊用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問道：“你，你……是人嗎？”

    黑暗里，沒人回答，頂在我胸口的東西更加用力往前壓，肋上傳來一陣壓痛。但我已經(jīng)清晰地知道，這是一個人，他拿著的硬物不是刀也不是槍，不然沒必要用力頂過來。想明白了后，我安心不少，索性一動不動，靜靜等待黑暗中的這個人接下來的舉動。死寂的山洞內(nèi)，我們互相聽到了對方激烈的心跳聲。掐在我脖子上的那只手有點冰涼，卻很柔滑，手指似乎又細(xì)又長，還在輕微顫動。

    緊張又奇怪的對峙持續(xù)了將近十秒鐘后，我感覺到那只手稍微放開了點，這個人想讓我發(fā)出聲音來打破這個可怕的靜默。

    “我，我……京奧村的，來……來，采藥，進(jìn)來……避，避雪?！蔽页粤Φ卣f道。

    依然沒有回應(yīng)。頂在我胸口的硬物捅了捅，那只手又稍稍放開我的喉嚨一些，這是示意我繼續(xù)說下去。

    不是特務(wù)局的人，懸著的心一下子安定下來。我低咳了一聲，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我不是，壞人……采藥的，我，經(jīng)常來這……你是誰？”

    “老實點，不要亂動，我的刀頂著你的心臟?！焙诎抵械倪@個人終于開口了，居然是女聲。

    從她掐住我的脖子開始，我就覺得這似乎不是一只男人粗糙的手，而且，這個人身上帶著一絲淡淡的香味。難怪她一直不說話，應(yīng)該是怕我知道她的女人身份會導(dǎo)致危險，反過來說，既然她開了口，就表示已經(jīng)不像剛才那么警惕了。

    “我真不是壞人，壞人都在山下。我經(jīng)常來這個山洞，碰巧今天好像發(fā)生了什么事！真不應(yīng)該今天上來?！?/br>
    不管是否相信我的話，她顯然也平靜下來。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山洞，若萬一有特務(wù)誤打誤撞闖了進(jìn)來，也絕不會孤零零一個人在這黑漆漆、陰森潮濕的石洞里探險。我表明自己經(jīng)常來這，就是想告訴她我就住在山下附近，和山谷里的那些窮兇極惡的歹徒不是一路的。其實，同樣的邏輯也適合她，在這樣的嚴(yán)冬大雪天里，一個女人孤零零出現(xiàn)在這個又冷又黑的無人山洞里，那自然不是尋常女子，但也不太可能是特務(wù)。我們彼此都想明白這一點后，交流就開始順暢起來。

    “我是一個攝影師，我是來這采雪景的。至于我怎么知道這個山洞的，大概和你一樣吧。我老家在梅頭村。從小就在這里玩過。”她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這是我們都必須說明的，是我們能友好地一起待在這個山洞里的信任基礎(chǔ)。

    “我是鄰村的，我在京奧村?！蔽抑烂奉^村和京奧村兩村相鄰，只隔了幾里路。

    “我知道京奧村，雖然我早就不在梅頭住了。”當(dāng)我報出這兩個村名的時候，就取得了這個女人的初步信任。

    “小時候一起玩的小伙伴中也有不少梅頭村的，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的小伙伴之一呢?！蔽业恼Z氣變得輕松起來。小時候，每年都有幾個月在農(nóng)村住，那時候鄰近的幾個村頗能聚起來一群小伙伴，經(jīng)常一起掏鳥蛋、采野花野果，有時也一起放?？巢?，說不準(zhǔn)，這個女人還真的有可能以前一起玩過呢。

    女人輕笑著，說:“我去過京奧村，小時候?！?/br>
    “那么，小伙伴！能不能別再用刀子頂著我的胸，一不小心扎進(jìn)去就不好玩了。”

    “哈哈，聽說壞人的血黑，我準(zhǔn)備扎進(jìn)去看看。”她笑了起來。

    “……”

    在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下，她居然笑得出來，不得不佩服這個女人的膽識。

    她把硬物從我的胸口撤走，另一只手也松開了我的喉嚨，輕聲說道：“你看，我沒什么刀子。你也別想起歪心，我有很多辦法制服你。”

    說完，她打開手機手電筒，黑暗中刺眼的光照著我的臉，仔細(xì)端詳著我。透過漫射的微光，我也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她的輪廓。是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女人，個子比我稍矮，黑暗中看不清容貌，卻能感覺到她很秀氣。

    她用手機電筒照著她握著硬物的手，那是一只很漂亮的白白凈凈的手，五個指頭修長，指甲修剪得很整齊，手指微微地抖動顯示她有點緊張。那把所謂的刀原來一個盒子，頂著我胸口的是盒子尖尖的一個角。我心里有點發(fā)笑，剛才讓我驚懼的東西原來就是這東西，怪不得她比我更緊張。

    她放開了對我的控制，已經(jīng)相信我和山谷里的那些人不是一伙的，但依然沒有排除對我的戒心，“你到底是誰？這個季節(jié)沒人會在山里采藥。這個時候來這個地方，你很可疑！”

    “這也是我想說的，你也很可疑啊!這個時間點同樣不會有一個獨身女人在這里玩攝影藝術(shù)?！?/br>
    女人聽了，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確實不會有，哈哈!”

    兩個奇怪的人，在一個奇怪的時間，出現(xiàn)在一個奇怪的地點，一起經(jīng)歷著一個不同尋常的事件。這么多的巧合只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那就是這兩個人都在撒謊。

    從下面的山谷傳上來的聲音在山洞里顯得小了很多，但槍聲卻越來越密，隨著一串“嗒嗒嗒”的聲音想起，瞬間傳來了一陣哭泣和哀嚎。

    當(dāng)前網(wǎng)址隨時可能失效，請大家發(fā)送郵件到

    ｄｉｙｉｂａｎＺｈｕ＃Ｇｍａｉｌ．℃○㎡

    獲取最新地址發(fā)布頁！

    明確了她不是特務(wù)后，我現(xiàn)在只想快點擺脫她，急切地想看看此刻那地獄般的山谷里的究竟?！拔也皇窍旅婺切┤?。我們應(yīng)該不是敵人，

    現(xiàn)在我想看看下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br>
    她“嗯……”了聲表示贊同。在這樣壓抑到令人窒息、恐懼的空氣中，有一個不是敵人的人在身邊，一定程度上，可以互相壯一下膽，萬一出事也有個照應(yīng)。我竟然覺得她就像是我的一個好朋友。

    “你真的要看？下面在殺人，殺很多人，聽著聲音我都發(fā)抖。”她說話的聲音確實在微微顫動。是的，叫一個弱女子獨自去面對這些，簡直太殘酷了。

    我走到山洞的盡頭，我記得那里有一條約一人寬的石縫，從石縫中遠(yuǎn)眺，可以看到對面正下方的山谷。此時，外面已經(jīng)是風(fēng)雪交加，凜冽的北風(fēng)從石縫里鉆進(jìn)來，讓這個潮濕的小洞更加寒冷。不過，當(dāng)我想到山下那些降兵的慘遇時，寒冷又算得了什么呢？山谷里的人們大概早已無暇顧及寒冷帶來的痛苦了，風(fēng)雪帶來的冷凍可能已經(jīng)是他們在感受這人間難得的最后感知了。

    對他們來說，面對著劊子手的屠刀和即將到來的死亡，人世間，還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強忍著內(nèi)心巨大的恐懼，我鼓起勇氣端起望遠(yuǎn)鏡準(zhǔn)備往石縫下張望。這時，不知何時已尾隨而來的女人，扯了扯我的衣服，顫聲說道：“望遠(yuǎn)鏡，注意別對著光，會有反光。”

    我馬上驚覺，要小心別被特務(wù)發(fā)現(xiàn)了。她的這個提醒讓我感到自己仿佛就處于山谷的中央，緊張的氣氛一下子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石洞里彌漫開。我退后了一步，避開從洞外直射進(jìn)來的光線，端起望遠(yuǎn)鏡調(diào)著焦距。

    她說：“你先看，等會給我也看看，我要拍幾張相片?！彼榭s在我身后的石壁邊，雖然我看不到她，卻能感覺到她把一只腳貼在我的腳外側(cè)，我們通過這樣微妙的身體接觸讓彼此的心靈建立溝通，分?jǐn)傊焦认聜鱽淼木薮罂謶?。此時此刻，這個才認(rèn)識幾分鐘的女人就像我的親人或情人，我們相依為命，共同度過這可能會影響我們一生的這個下午。

    我用望遠(yuǎn)鏡開始對梅頭坳進(jìn)行搜索，鏡頭里的影像隨著焦距的調(diào)整慢慢清晰起來。

    梅頭坳谷底很寬敞，中間有一條十幾米寬的小溪，小溪一直往東流淌，溪水匯到山邊的驚龍?zhí)?，驚龍?zhí)端偻较铝魅?，在后山形成一條瀑布，就是當(dāng)?shù)刂木包c小龍須瀑布了。

    四萬人在這個山谷中并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沒費太多周章，這個屠宰場的全貌基本就收于眼底。驚龍?zhí)杜c山腳之間有一排石楠林，積雪壓蓋下的茂密樹林中，可以看到林中黑壓壓攢動的人影，周圍到處站著荷槍實彈身著黑色軍服的士兵。這些士兵兩手端著步槍，緊張地盯著林中的這些戰(zhàn)俘，他們?nèi)碇冢瓷先ゾ拖褚蝗翰幌榈臑貘f。

    我繼續(xù)調(diào)近焦距，看到小樹林中被押著的全是男子，每個人的手都被反綁在背后，他們臉上寫滿了驚恐。在明白自己接下來的命運后，有些人直接嚇得癱倒在地上，還有的人眼神呆滯地坐在地上，穿著烏黑軍服的士兵用腳狠命踢著、用槍托砸著，嘴巴里罵罵咧咧地逼他們站起來。一些同樣一身黑衣的女軍官帶著大檐軍帽，穿著黑色的短裙和長筒高跟靴，腰間別著手槍，在人群的外層踱步，不斷呵斥叫罵、用一米多長的直鞭抽打著這些可憐的戰(zhàn)俘，使喚著士兵們維持著秩序。

    視角從樹林開始沿著山腳逆時針轉(zhuǎn)出，映入我眼簾的是西邊山腳下一排被綁著手腳連成一串的男子，他們被兩名全身穿著黑色軍服的持槍士兵連拉帶踹往前驅(qū)趕到已經(jīng)挖好的一個長條深坑中，然后一個個被強迫著跪倒在坑中。我知道下面要發(fā)生什么，就不忍再看下去，于是又調(diào)整了一下角度，往山谷的另一個地方看去。這樣已經(jīng)挖好的深坑還有十來個，在旁邊一些地方，還有士兵用鐵鍬和鐵鎬持續(xù)在挖坑中，而被連成一串串的戰(zhàn)俘也不斷地從樹林里被牽出。

    士兵們?nèi)看┲詈谏能姺@是特務(wù)局的標(biāo)準(zhǔn)制服，黑色的鋼盔上帶著的詭異蛇形徽章是特務(wù)局的標(biāo)志，仔細(xì)看一定還會看到徽章中的骷髏圖案，我很難想通一個國家的情報機構(gòu)怎么會選用這么猙獰可怖的徽章構(gòu)圖，透出令人極為厭惡的陰邪黑暗感。

    特務(wù)局的行動隊還被人叫做黑衫軍，厭惡的人會暗地里稱他們?yōu)轺俭t局或者毒蛇局。特務(wù)局成立時間并不久，他們行事隱秘，神秘莫測，平時很少有人能看到他們，今天是我第一次這么細(xì)致地近距離觀察到這么多特務(wù)。雖然見到的特務(wù)不多，聽得卻不少，我不僅聽了坊間很多關(guān)于他們殘暴無道的傳言，更是從歸檔的卷宗里了解到很多他們無法啟齒的齷齪勾當(dāng)。

    他們就像一群地獄來的妖魔，令我十分厭惡，同時，我對他們隱隱地恐懼感也從心底升起。望遠(yuǎn)鏡里出現(xiàn)這些黑衣特務(wù)的時候我盡量快速躲開，我只關(guān)心那些在待宰等死的可憐俘虜們悲慘的命運。

    我要盡量多看一點，把他們焦灼絕望的眼神記在心里，根據(jù)這些見聞寫一份詳實的報告，等待一個成熟的機會公布出來。

    從沒見過殺人，今天卻把幾輩子的份都補上了。又一陣槍聲在山谷中響起，接著是有人紛紛倒下的聲音，然后樹林中響起了一陣sao動，這個過程在這個冬日的雪天中不斷重復(fù)上演，這樣的屠殺小組還有十幾隊，分布在山谷的各處。

    梅頭坳里的溪水泛著紅光，驚龍?zhí)侗緛砟G的水色，現(xiàn)在也被鮮血染紅，呈現(xiàn)一種非常污濁的色彩。我仿佛看到了山谷中飄蕩著很多靈魂，他們在和飛雪共舞。人的生

    命在這里分文不值，就像一堆垃圾似的被隨意遺棄，靈魂就這樣與rou體分離。

    我的心情寒冷如冰，淚水不禁掛滿了臉頰，熱淚流過冰冷的皮膚然后迅速地變成一串冰渣子掛在下巴上。

    這令人發(fā)指的屠戮讓我悲憤得發(fā)抖。

    用腳勾著我的女人仿佛也感受到了我的悲傷，在一邊嗚咽起來，她哭得越來越悲痛，讓我感到更加心酸了。

    “不要哭了……”我想安慰她，卻不知道用什么言語，而我自己的眼淚卻無法控制地暢快地流淌著。由于眼淚和鼻涕塞住了鼻孔，說話變得含糊不清。

    “嗯?！彼察o下來，然后站了起來，走到我身邊。

    “別傷心了……”她用衣袖擦著我臉頰上的眼淚，然后恨恨地說：“這群禽獸，我們要記錄下來，遲早要他們算帳。”

    除了石縫外漏進(jìn)來的幾束光，洞內(nèi)一片漆黑，雖然我看不見女人的樣子，內(nèi)心卻覺得和她十分親近，我甚至連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會的，他們一定要付出代價。”女人把身體貼在我的背上，我們就像一對情侶相依相成，在患難中無言地交流著心聲。雖然，我們認(rèn)識才不到半小時，彼此不了解對方，甚至連長相都沒看清，此刻兩顆心卻是在一起的。

    梅頭坳已裹上銀妝。厚厚的濁云隙縫里漏下冬天的日光，東北風(fēng)嗚嗚地吼叫，夾著鵝毛大雪在曠野里肆虐、奔跑，仿佛是飛舞的銳利的劍氣，刺穿了在雪天里蜷曲著的愁眉緊鎖的人們稀薄的單衣，他們暴露在衣服外的粗糙臉皮被它劃了一刀又一刀，難熬的疼痛，但對于即將來臨的死亡，那又算得了什么呢？相對于人生最可怕的死亡而言，等待它的過程可能更加折磨人。

    對這些安坐待斃的人來說，哪怕看到只有螢火蟲般暗淡的火星都足以成為他們心中的希望?，F(xiàn)在的我，可能就是身后緊緊貼在我的背上體如篩糠似的女人的心里依托。她似乎忘記了我們彼此之間甚至連姓名都還沒通報，連來到這里的理由都夾雜著滿口的謊言。我覺得背后貼得越來越緊了，對我來說這同樣是心理的一個寬慰，一定程度上舒緩了我緊張的心境。

    我想轉(zhuǎn)過身抱住她，讓她停止戰(zhàn)栗，讓波濤中顛簸的這葉小舟停靠在我的港灣中，但我忍住了沒有這么做。

    “等下我能用你的相機拍些照片么？我想留點證據(jù)?！蔽艺Z氣變得堅定。在一個弱女子前我需要讓自己變得更加堅強。

    她沉吟了幾秒鐘，似乎才醒過來，輕輕地道：“是的，要拍些的。我不敢拍，你來吧?！?/br>
    我接過她從后面遞過來的攝影機掛在脖子上，說：“我要再看看，選幾個合適的角度，拍一些清楚的。這些人一定要付出代價，要送這些劊子手上斷頭臺?！蔽矣行┮а狼旋X。

    “你要快一點，我擔(dān)心這里不安全。拍好后我們趕緊離開?！彼ｎD了一下，繼續(xù)說道：“今天幸虧有你在，真好！我不敢看下面，不敢拍?！彼杂种埂?/br>
    一個女性攝影師在這樣的大雪天獨自跑到深山老林里搞藝術(shù)創(chuàng)作，恰巧遇上一場幾乎不可能遇到的屠殺事件，這種故事只能出現(xiàn)在玄幻的中，我是不會相信的。這個女人顯見不簡單，甚至她可能早就知道在梅頭坳會發(fā)生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用相機記錄下這個事件是她的任務(wù)。我不能對她沒有戒心，我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