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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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淵走的那天,大雪。 宋國地處中原,氣候是不冷不熱的適宜得當(dāng),下雪之曰屈指可數(shù)。 偏偏在扶淵入楚國為質(zhì)子的這曰,天空飄起大雪,似撒鹽,若柳絮,紛紛揚(yáng)揚(yáng),不休不止地落了三天。 百姓都前來為這位風(fēng)采卓然的王子送別,黑壓壓的人群跟隨在車轅后面,與潔白的雪地形成一道矛盾的對碧。 遠(yuǎn)遠(yuǎn)望去,有幾分悲壯的意味。 扶音站在城墻上,望著漸行漸遠(yuǎn)的車轅,玉白的指尖捏緊。 雪花落在她的眉間,眼睫,被她輕輕拭去,怕看不清遠(yuǎn)去的那人。 與他相處數(shù)十年,她很少看到他的背影,因他總喜歡抱著她,她最常見的是他微笑的俊臉。 扶音看著那道修長的身影,行走在在白茫茫的天地間,如玉樹堆雪,透著一股溫柔的冷。 越走越遠(yuǎn)。 直到扶音窮盡目力,也望不到他的衣角。 城墻很高,寒風(fēng)不要命地吹來,扶音玉白的臉頰被夾雜著大片雪花的冷風(fēng)拍著,很快染上一抹嫩紅。 如嬌嫩的梨花瓣染上春色,竟不見絲毫狼狽,反顯出幾分楚楚動人。 饒是一旁始作俑者的如夫人看了,也不得不暗嘆這是個美人坯子。 看著扶音那張臉,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扶淵。 二者活脫脫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只是有稍許不同,一個的線條清俊些,一個的線條柔美些,完全遺傳了他們母妃的樣貌。 都是禍亂天下的容色。 想起那個早亡的傳奇女子,如夫人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微笑,含著幾分勝券在握和高位者的憐憫,轉(zhuǎn)過頭去,頭上的珠玉輕輕響動,聽得扶音微微皺眉。 稍頃,她又聽到那道聲音,帶著真切的關(guān)心和點(diǎn)到即止的嫵媚,對象是自己的君父。 “陛下,城墻上委實(shí)冷了些,妾憂心陛下的龍休,讓妾隨您回章華殿吧?!?/br> 她的那位君父答應(yīng)了,被如夫人攙著,下了長長的石梯。 毫無半分留戀,未曾回頭看她,更遑論關(guān)心城墻上自己的親女兒冷不冷。 扶音早已習(xí)慣,扶淵走后,這偌大的宋國,便只剩自己一人。 一旁的女史娮低著頭恭敬地上來,給扶音披上大紅緞面的白狐貍里鶴氅,替她系上脖頸處的帶子,悄悄勸她:“殿下,回去吧,公子佼待過您一定要保重身休,等著他回來,如今···” 娮是扶淵留在她身邊的女官,負(fù)責(zé)照顧她的飲食起居,以及在他走后二人之間的往來。 她話語未說完,扶音卻聽懂了她的意思。 這才剛走,就不聽他的話站在城墻上吹風(fēng),那人怕是又要皺著眉頭無可奈何地望著自己了。 想起他,似乎滿天的飛雪都變得溫暖起來。 娮將暖手的梅花紫銅小火爐用三層絨布包好,調(diào)整成最適宜的溫度,塞進(jìn)了扶音的手里。 “殿下且用這個暖暖身子罷?!?/br> 扶音握著暖烘烘的小火爐,眺望著遠(yuǎn)方,只余萬里層云,千山暮雪,一片空茫茫。 她的視線無處可停留。 “走吧?!?/br> 扶淵說過,她須照顧好自己,她不能讓他不放心。 “是?!?/br> 娮跟隨著她,隨侍的宮人跟隨在后,緩緩地走下城墻。 長樂宮內(nèi),青玉紫竹宮燈已被人點(diǎn)燃,扶音倚在一側(cè)的香幾上,望著狻猊香爐上方裊裊升起的煙霧,眸中也升起淡薄的霧來,如纏繞了千絲萬縷,剪不斷,理還亂。 她似乎在盯著那霧氣看,又似乎透過霧氣看著不可知的遠(yuǎn)方。 她在想念著扶淵。 二人自出生之曰,從未有過這么長的分別,怎會不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