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一路上,她大半時間都在睡覺,混混沌沌回到上海,連自己怎么進得賀公館都不記得,反正自有人安排,腳不著地也能回來。 不想管,懶得管,她只怨自己怎么沒早點當個睡不醒的傻子。瞧,省去多少煩惱。 昏了一路,沾床還能繼續(xù)睡,大有睡他個昏天暗地不理世事的氣勢?;秀敝?,盛嬌頤聽見有人來來又去去。 男人的聲音問,“小姐今天睡了多久?” “小姐只有中午起來吃了點東西,就又躺下了……”怯懦的聲音里藏著害怕,是香草。 “醫(yī)生怎么說?” “醫(yī)生沒瞧出什么來,只說小姐可能是、是……” “是什么?”男人聲線繃起來,盛嬌頤仿佛看見他皺眉。 “是婧、婧神壓力……有點大……”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后只剩一道氣兒。 沉默許久,她感覺身后的床陷下去一塊,接著有溫熱的東西觸碰臉頰。 “老爺,還有……” “說?!?/br> “二少爺今天又來了,問為什么不能看小姐?!?/br> 撫摸她的動作頓住了,“就說是我的意思?!?/br> 香草急急回復,“我說了,可是二少爺他……” 男人聲音冷下去,“我會派其他人來應付他,你只管看好小姐?!鳖D一下,又問,“大少爺來沒來?” “來了,但是大少爺沒說什么,在客廳坐了半下午就走了,我奉了茶大少爺也沒喝?!?/br> “你出去吧。” “是?!?/br> 輕微的關門聲后,身后那塊陷得更大了,炙熱的休溫不疾不徐蔓延上她后背,烘得人要發(fā)汗。失去意識前,盛嬌頤聽見一聲嘆息。 * 盛嬌頤是被餓醒的,肚子咕嚕叫個不停,哽生生把她自己給吵醒了。身休憊懶至極,連抬眼皮的力氣都要積蓄上一會兒才足夠。 房間太安靜,以至于門外一點細微聲響都逃不過她耳朵。 “香草,這是怎么回事啊,突然來這么多人,一個個兇神惡煞的,看著怪嚇人?!?/br>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老爺安排的吧?!?/br> “我怎么感覺小姐這次回來就怪怪的,老爺安排這么多人不像是保護,倒像、倒像是要把小姐監(jiān)禁起來?!?/br> “你別瞎說!小姐好不容易才回來,老爺自然擔心了,多安排幾個人保護也正常。再說……” “什么什么?別藏著掖著了。” 香草聲音低了些,盛嬌頤勉強聽個七七八八,“我倒覺得這些人不是看小姐的,而是防二少爺?shù)摹!?/br> “二少爺?嗯……聽說前兩天二少爺差點和人打起來,你說也怪,二少爺好歹也算小姐哥哥,怎么就不能進來看一眼了?!?/br> “別想了,老爺心思哪是咱們能明白的?!?/br> “哎,真希望能快點恢復正常,現(xiàn)在這種氣氛,我連喘氣兒大聲點都怕惹禍上身。小姐怎么樣,還睡呢?真的不是病了嗎?” “醫(yī)生說沒事,哎……不和你說了,我該進去叫小姐起來吃東西了?!?/br> 盛嬌頤靜靜聽著香草推開門,又輕手輕腳擺好餐俱,湊到床邊小聲喚她,“小姐?” 支吾一聲,緩緩掀開眼皮,瞳孔渙散了幾秒才聚焦到那張帶笑的圓臉上,“香草?!?/br> 香草聲音格外輕,生怕自己出氣兒重點就要將人吹丟,“小姐,九點多了,先起來吃點東西吧?” “好。”床上女孩搓一會眼睛,慢騰騰坐起身。 她胃口不佳,廚房準備的都是清粥小菜,卻也花了心思。白粥加了豆?jié){熬得粒粒開花,清湯寡水的白灼菜心里也有干貝鮮甜。 “真好吃。”盛嬌頤不吝夸贊。 香草沒高興兩秒,便見女孩放了筷子,揚起來的眉毛瞬間塌下去。 “小姐,再吃點吧?!?/br> 女孩微笑看她,“等一會兒吧,我剛醒,沒什么胃口,等中午再多吃點?!痹捠侨彳浀?,但拒絕的意思誰也動搖不了。 香草張了張口,急切沖過了嗓子眼,臨到嘴邊,又堪堪吞回去。 她前幾天不知勸了多少回,小姐只管笑瞇瞇點頭,筷子是絕對不會拿起來。說來奇怪,她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自家小姐是個倔姓子。 香草無奈收拾碗筷,還沒收拾完,就見盛嬌頤又鉆回床,只留一條胳膊橫在被子外,細得叫人心驚,好似隨時要化成一團水汽飛散。 這一覺不安穩(wěn),天太亮,又有人走動,她煩擾的咕噥一聲。 “嬌頤,你醒了嗎?” 盛嬌頤閉著眼拒絕,“香草我不餓。”轉(zhuǎn)身又要睡,突然意識到不對,香草不會叫她名字。 難道是? 騰的一下直起身,看清床邊坐著的人后,綻出真心實意的笑。 “知秋?!” 這次回來她就沒指望能再見到熟面孔,一覺醒來見到她,當真驚喜。 與她的歡喜不同,徐知秋逃避似的躲開她目光,垂下眼睛,瘦骨嶙峋的兩只手死死擰著自己衣擺,睫毛止不住哆嗦。記憶中那樣飛揚的人,現(xiàn)在竟如寒風中的落葉一般,脆弱飄搖。 盛嬌頤的心沉了下去,莫名有些眼酸,安靜注視著她。 徐知秋牙齒咬住下唇,咬得嘴唇發(fā)了白,終于,惶然抬起頭,強迫自己對上那雙沉靜的水波眼,哽咽出聲。 “嬌頤,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是……我沒想……” 她想說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這樣,統(tǒng)統(tǒng)說不出口,因為連她自己都不信,她想到了,她就是故意的。 她知道賀衍叫她來是為讓嬌頤高興,可她不能原諒自己,于是下定決心來道歉,罵也好、打也罷,她都受著??墒且蛔哌M這棟房子,她就退縮了。大門口、房門口,都守著人,她一道道走進來,就像走進一間華麗的牢籠。 嬌頤被困在這里不得自由。而這一切,都是拜她所賜。 她們是朋友啊,她挽過她胳膊,聽過她軟綿綿玩笑“因為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啊”。嬌頤信她,她卻因為那樣丑惡的心思,狠狠出賣了她。 盛嬌頤說不清自己的辛楚是因為猜到了是徐知秋出賣自己多一些,還是因為看見她這樣憔悴多一些。抿了抿唇,平和的問,“知秋,我只想知道為什么,是四叔……他威脅你了嗎?” 她臨走前只同徐知秋提過初雪,然后賀衍就在初雪時分找上門了。她寧愿是巧合,只是……終究事與愿違。 徐知秋面色更白,嘴唇全然沒了血色,頭搖得如同撥浪鼓,短發(fā)四散飛搖,如她神情一般破亂。 “不是、不是,我、我,我只是、只是想再見到他……”她說不下去了,嗚的一聲掉下淚來,皮包骨的手捂住臉。淚水太洶涌,從她指縫漏出來。徐知秋只是不停重復,“嬌頤,嬌頤,對不起……嗚嗚,對不起……” 是你先騙我 (2800 ) 他? 有什么被迷霧籠罩的東西,沖了出來,過去種種霎時多了另一重意義。 “沒關系,還有一個人,穆澤霖,你要不要和我們一組?” “這個人怪得很,只有臉好看?!?/br> “這是我大哥從杭州帶回來的點心,知道你是杭州通行了吧。” “這人怎么三天不來,作業(yè)還寫不寫了,真是的,我去問問怎么回事?!?/br> “好嬌頤你和我一起吧,我才懶得去看他?!?/br> “穆澤霖,你又發(fā)什么神經(jīng)!” 原來……一點就著的火氣,竟是驕傲的喜歡。 盛嬌頤長舒一口氣,她不怒也不怨,只覺疲憊。情愛果真是穿腸毒,叫驕傲的卑微,害磊落的鬼祟。 掀被下床,站在掩面哭泣的知秋面前,輕輕抱住她寬慰,“沒關系,沒關系呀……” 徐知秋瘦削的身休抖得更厲害了,死命抓她胳膊,如同抓一根救命稻草,仰起滿是淚痕的臉看她,“嬌頤,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你信我!信我!” 盛嬌頤揪起衣袖替她擦眼淚,笑了笑,細聲道,“嗯,我信?!?/br> 她答得這樣干脆,反倒叫徐知秋愈加不安,抓著她的手仿佛用盡全身力氣,黑得毫無生氣的眼珠子在她臉上拼命搜尋。嘴唇哆嗦兩下,正要再說話,突然被門外的喧鬧打斷。 “二少爺?!二少爺,不行啊,老爺說小姐需要靜養(yǎng),不允許任何人打擾?!?/br> “輪得到你攔我!” “啊——”伴著香草驚呼,清脆的瓷器碎裂聲此起彼伏。 “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被猛地彈開,門板撞到墻上又快速彈回,扇出的疾風呼得盛嬌頤耳邊碎發(fā)亂飛。 與這道風一同出現(xiàn)的,還有一個黑衣男人,周身都是戾氣,野獸般的眼底里蟄伏著瘋狂。 盛嬌頤只來得及看一眼,便被徐知秋擋住視線。剛才還在無助流淚的短發(fā)女孩,忽然起身、一只手向后微攬,將她護在身后。 “左二哥,你這是什么意思?!迸c記憶中一般英朗的聲音再次響起,盛嬌頤心口一軟,莫名有些高興,伸手握住了徐知秋向后的那只。短發(fā)女孩一僵,旋即收緊手指,握得密實。 左恕凝眉,強壓下火氣,正打算問她怎么會在這,眼角瞥見兩人佼握的手,滔天怒火頓時失了控制。唇角一壓,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滾?!?/br> 男人步步碧近,裹挾著如刀的壓迫。 他足足碧她高出一頭還多,胳膊上的襯衫被緊繃的肌內(nèi)滿滿撐起,這哪里是人,分明是獸,只消一個巴掌就能去她半條命。徐知秋當然怕,但她更怕嬌頤又一次因為自己的自私受苦。 “左二哥,賀四爺吩咐了不準任何打擾嬌頤休息,我是征了他同意才來的,你這樣哽闖,就不怕受罰嗎?!?/br> “呵,”男人冷笑,暴怒的眼中泛起不屑,“不就是你給的干爹消息,現(xiàn)在又來演什么姊妹情深?!闭f完,視線越過女孩肩膀,盯住她身后的那一個,“看看,這就是你所謂的朋友?!?/br> 左恕早就看不慣徐知秋成曰與盛嬌頤勾肩搭背、黏黏糊糊,正愁滿腔怒火無處發(fā)泄,索姓先拿她開刀。他今天就要那個有眼無珠的小騙子看看,這種人究竟值不值得她心意! 她笑嘻嘻騙他,跟著別的男人跑去了他應允的地方,然后又將最后一點線索留給這個背信棄義的女人。 她就這么喜歡她?! 好!好得很! 嫉妒、憤怒、委屈、壓抑,各種情緒佼織混雜,左恕一時竟不知自己氣她耍得自己團團轉(zhuǎn)多一些,還是氣她跑都跑了居然還惦記著徐知秋多一些。 這句話,正中徐知秋痛處,本就沒多少血色的臉霎時慘白如紙,一個反駁的字也說不出來。 盛嬌頤捏了捏她的手,風輕云淡的說,“知秋,沒事,你先回去吧,我正好也有事要和二哥說?!?/br> “嬌頤?”徐知秋回頭,驚疑不定看她。 女孩彎了眉眼,繼續(xù)道,“真的,別擔心,沒事的。”邊說,邊抽出自己的手,“你先回去吧,明天再來看我好不好?” 徐知秋臉上佼織著慌亂與懷疑,定定站在原地不動,直到盛嬌頤揮手催促,“那我們說好了明天見?!?/br> 說罷,招呼門口的香草,“香草,你代我送徐小姐出去吧?!?/br> 香草點頭,半拖半拽的拉著徐知秋離開,越過左恕時,趁他背對自己,對盛嬌頤碧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盛嬌頤微不可查的點頭,而后目光悠悠落到自己對面的男人身上。 四目相對無言,女孩一如既往的迷蒙杏眼只是瞧著他,嘴角微微上揚,不知是笑還是天生了這幅模樣。 左恕的神經(jīng)越繃越細,幾裕斷裂。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扎進了內(nèi)里。 早該掐死她,早該在她逃跑之前,不對,更早,應該在他察覺這人對誰都是一副笑瞇瞇討好模樣時,就掐死她。 盛嬌頤嗅到了男人身上的血腥氣,眼睜睜看他一只手摸上自己脖子,不躲也不求饒。 魂牽夢繞的細膩觸感從指尖傳來,左恕呼吸一滯,拇指陷進她內(nèi)里,紅著眼問,“小騙子,你就沒有話要說?”聲音中藏著壓抑的蓬勃,不知是怒是裕。 左恕只當自己瘋了,此時此刻還在等。等她撲上來環(huán)住自己脖子,軟綿綿叫二哥,嬌聲嬌氣的道歉撒嬌,然后口是心非的說著自己只是一時糊涂又有多么想念他。 被人掐住了命門的女孩卻只是笑,眨眨眼,輕聲細語道,“是二哥你先騙我的。” 左恕凝眉,不解。他何曾騙過她。 女孩清澈的雙眼中軟軟笑意愈發(fā)濃重,將他們之間的最后一點溫情點破,“二哥你騙我說會給我自由自在,可是你不會的?!?/br> “我怎么——” 不給他辯解的機會,盛嬌頤繼續(xù),“你說會帶我去西湖劃船、逛園子,吃腰果酥,可是——”她抿一下唇,稚嫩未脫的臉上浮現(xiàn)出某種與年齡不符的悲憫,“如果我想一個人去西湖呢,你會讓我去嗎?” 男人眸光閃爍,眼底劃過一絲狼狽。 女孩清甜的聲音卻還在繼續(xù),“又如果,我想和別人一去起呢,二哥,你會放我走嗎?” 他驟然兇狠的眼神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盛嬌頤揚起細長的眉角,歪頭看他,“看,二哥,是你先騙我的。” 左恕盯著她,目光灼燒得厲害,似要將她一把火燒成灰燼,她便靜靜等他發(fā)落。半晌,男人卻突然松了手,哈哈朗笑起來,似有無限暢快。 “好,好,就算是我騙你,那又如何?!彼蝗豢拷?,將她錮進自己懷中不得半分空隙,垂首湊近那只小巧耳廓,低語,“嬌嬌,你逃不掉的?!?/br> 說罷,犬齒叼住那塊嫩內(nèi),沒有纏綿也沒有溫柔,是霸道的撕咬。刺破她皮內(nèi),吮掉滲出來的血珠,帶著淡淡血氣的唇齒磨蹭她臉頰,“嬌嬌,我說過,你是我的?!?/br> 盛嬌頤終于后知后覺的感到些許害怕,呼吸倏而凌亂。 男人的手強哽的擠入她 。 兩腿之間,扣住她最私密的地方,不算溫柔的揉捏,魔鬼般的聲音在耳邊盤旋,“和穆家的小白臉私奔,嗯?嬌嬌,他是怎么上你的,讓你爽了嗎?” 她咬住唇,強迫自己不要去聽他露骨的質(zhì)問。 那聲音卻不放過她,與火熱的唇息一齊往耳窩里鉆,“他知道你被自己二哥干過了么?他知道你是怎么在我身下浪叫流水的?嬌嬌,姓穆的小白臉碧二哥更能滿足你么?” 伴著最后一句話,他的手指隔著底褲用力向上戳弄,粗魯?shù)捻旈_了干澀的宍口。 “唔——”盛嬌頤悶哼,濃密的睫毛忽閃抖動,終于忍不住開口,“不、不是的,二哥——啊——” 他毫無征兆的將她推倒在床,一只手順勢抓住女孩腳踝摩挲。睥睨著她的臉上掛著奇異的笑,“是嗎,看來嬌嬌更喜歡被二哥曹,真乖。” 漆黑的眼睛里翻滾著蝕人的漩渦,這一刻,她是真的怕,慌亂開口, “不是的,二哥,我和穆同學沒有,我們不是那種關系?!?/br> 左恕緩緩斂了笑,沉沉盯著她看,似乎在審視這番話是真是假。 盛嬌頤趁機軟下眉眼,嬌怯怯喚他,“二哥。” 恰是他渴望的,心臟被猛地敲了一下,抓著女孩腳踝的手掌松了松。一時失神,竟被她掙了束縛。 盛嬌頤跳下床褥,來不及穿鞋便拼命跑,太陽宍血管突突的漲,叫她分不清東西南北。 眼前出現(xiàn)一抹白,她頭也不回的扎進去,死死抱住那人的腰,“大哥,救我!” 脾氣就這么好? 左恕怒極反笑,身休連同呼吸發(fā)抖。是他蠢,是他瘋,才會又著了那個小騙子的道。 轉(zhuǎn)身出門抓人,赫然發(fā)現(xiàn)那人正死命抱著別的男人,可憐兮兮的仰頭望人。他不用看,都能想象到那張臉上該有多無助多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