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他與陸關清是好朋友，可是之前他卻從來沒有見過這位軍部的高官。第一次見，卻是在醫(yī)院，在病床上。如果沒有這次的事，唐松月不認為自己會有機會見到這位叔叔，即便是見了，也最多是打個照面吧。

    輕輕地拿走毛巾被，再拿走紗布，移開被子，床上的人赤身裸體地展露在唐松月的面前。難看的身體，難看的疤痕，萎縮的右腿……恐怕是陸關清看到都會忍不住皺起五官。但唐松月卻是面色如常，眼睛里絲毫不見一分的嫌棄。他先用電動剃刀把陸戰(zhàn)烽腦袋上長出的發(fā)茬子剃掉，然后不顧guntang的藥湯，撈出浸染了藥汁的紗布，快速擰掉大量的藥汁，擦拭陸關清的腦袋。

    每天，像這樣的擦拭要有四次。扎在陸關清身體的針很不容易看到，而唐松月的動作穩(wěn)重卻不緩慢，卻沒有一次會碰到扎針的部位。每一次擦拭過傷疤時，唐松月的動作都會不由得放輕一些，還伴隨著幾下吹氣，似乎是想吹走那些疤痕，或是吹走那些傷疤曾帶來的傷痛。

    上半身擦好了，蓋好紗布，接著是下半身。沒有不好意思地避開成年男人成熟的部位，唐松月表情鎮(zhèn)定地仔細擦拭?？梢哉f，從頭到腳，他擦得都很仔細。前身全部擦好了，唐松月一手非常小心地、慢慢地擠進陸戰(zhàn)烽的脖子與枕頭之間。就見他單手非常穩(wěn)地撐起陸戰(zhàn)烽的上身，另一手動作極快地給對方擦拭后背，擦完之后，再單手穩(wěn)穩(wěn)地放下陸戰(zhàn)烽。隨后，還是單手慢慢擠進陸戰(zhàn)烽的腰部與床鋪之間，抬起他的下身，擦拭。接著，撤走陸戰(zhàn)烽下身墊著的布巾，迅速換上干凈的。

    處于完全昏迷狀態(tài)的陸戰(zhàn)烽，大小便也是失禁的，現(xiàn)在的他還沒有什么太多污物，但也會有一點。原本，他身下一直墊著尿片，換了病房之后唐松月一次都沒有用過。墊的全部是厚一點的布巾，這樣陸戰(zhàn)烽不會因為不透氣而難過，也不容易生瘡。換下的布巾，唐松月沒有丟給醫(yī)院的護工去洗，他自己拿到病房內的衛(wèi)生間就洗了?？梢哉f，照顧陸戰(zhàn)烽以來，每一件事唐松月都是自己去做的，沒有讓任何人來幫忙，也沒有跟任何人講過他需要怎樣怎樣照顧。

    蓋好紗布、毛巾被，把陸戰(zhàn)烽的膝蓋以下部位用被子捂好，摸著他冰涼涼的雙腿和雙腳，唐松月陷入思考。過了會兒，他抽出手，快步走到門邊，打開門。守在外間的兩位警衛(wèi)員立刻站了起來。

    唐松月出來，反手關了門，笑瞇瞇地說：“警衛(wèi)哥哥，我去看看我爺爺，一會兒就回來?！?/br>
    “你去吧，我們會守好的！”兩名警衛(wèi)員同聲說。外間的警衛(wèi)員每天都有輪換，唐松月也記不住那么多的人名，索性統(tǒng)一喊“警衛(wèi)哥哥”。

    唐松月走了，不擔心警衛(wèi)員會趁他不在進去。陸關清和陸關省兄弟倆住在另外一間病房臨時改造的房間里。唐松月沒去找陸關清，直接去了爺爺住的房間。唐老爺子還在“休養(yǎng)”中，見孫子這個時候過來，他很是驚訝。不過在知道了孫子過來的原因后，唐老爺子心里有點不是滋味了。

    “滿九，你已經夠上心的了，他現(xiàn)在的情況就是會體溫偏低?！?/br>
    唐松月眼睛彎月地抱住爺爺?shù)母觳玻骸拔铱磿蠢哿?，找點事情做。爺爺，您要是無聊了，我陪您下棋？”

    唐老爺子用力捏了下孫子的臉，恨恨：“爺爺我還‘虛弱’呢！下不來床！你呀！差不多就行了！又不是你親爹，用得著嗎？”

    唐松月還是笑：“幫人幫到底嘛。爺爺，等您‘恢復’了，我晚上陪您下棋？”

    “哼！”再捏捏。

    哄高興了爺爺，唐松月就回病房了，手里多了一些東西——青布、剪子、針線。坐在自己的單人陪護床上，唐松月裁剪了起來。這一晚，在外間守衛(wèi)的警衛(wèi)員們發(fā)現(xiàn)病房里的燈光直到凌晨快4點才熄滅。

    ※

    輕輕掰開病人的嘴，把溫熱的藥茶用滴管一滴滴地滴進去，另一手從上往下輕順病人的喉嚨，讓藥茶能流入胃中。

    “叩叩叩”

    有人敲門。

    唐松月頭不回地喊：“等一下。”

    “滿九，是我?！?/br>
    “好，等一下?！?/br>
    “不急，你慢慢來。”

    “好?！?/br>
    手上的速度不變，唐松月把兩小杯藥茶全部喂給陸戰(zhàn)烽之后，他才直起腰，把茶杯和滴灌清洗后，去開門。

    “滿九。”

    門外的人是陸關清。門一開，他就忍不住地往病房里看，嘴上說：“學校同意你在病房里考試，你什么時候有時間？張老師過來監(jiān)考?！?/br>
    陸關清現(xiàn)在對唐松月的稱呼也變了，不是好朋友的“松月”，而是死黨的“滿九”。就是陸關省喊唐松月都是“滿九哥哥”了。

    唐松月豈會不清楚陸關清對父親的擔憂與渴望，今天距離“救回”陸戰(zhàn)烽已經過了二十天了。十月的秋高氣爽也變成了初冬的寒冷。陸戰(zhàn)烽依然是深度昏迷中，依然只有微弱的呼吸能證明他還活著。但對很多很多人來說，只要他還有那口氣，就是希望，就是奇跡。

    唐松月一如以往笑瞇瞇地說：“明天吧，我晚上再突擊突擊?！?/br>
    陸關清笑了：“要不要我給你劃重點？”

    唐松月卻搖頭：“你劃的重點我肯定能考高分，但老師肯定清楚那不是我的能耐。反正考不及格，爺爺不會揍我。”俏皮地吐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