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存忙跟他們解釋：“就是槐景帶的第一個學(xué)生，上回她姑婆住院，來辦公室找過我的，還送了面包來我們吃過的，你們不記得?啦？”

    “哦哦哦，那個師妹啊，記起來了?！彼宀ɑ腥淮?悟，連連點頭。

    接著問梁槐景怎么回事，劉蕊沒見?過蔣思淮，對梁槐景以前和蔣思淮的事也只是聽他們說?過，但還是很?好奇，咬著根棒棒糖看過來。

    也跟著問道：“是啊，師兄，怎么回事??？”

    梁槐景看她一眼，見?她咬著棒棒糖，忽然間就想起陪蔣思淮去打流感疫苗那天，他問導(dǎo)診臺的大?姐要了人家哄小朋友的棒棒糖給她，結(jié)果被調(diào)侃的事。

    嘴角不自覺的微微一翹，回答道：“就是覺得?她家面包做得?好吃，多光顧了幾次，跟她多說?了幾次話，都是過去的事，所以就……解開誤會?了?！?/br>
    這個解釋倒也說?得?過去，周慧存他們都信了，邢亦斌還拍拍他肩膀感慨說?：“這可真是相逢一笑泯恩仇??！”

    梁槐景嘴角一抽。

    傍晚下班，梁槐景還是去了蔣思淮的店里，人家特?地給他留了東西，于情于理都該親自道個謝。

    然而?他并沒有見?到人。

    他松了口氣，不用在這個時候面對她也好，但又覺得?有點失落，忍不住開口就問唐秋燕她去哪兒了。

    “你問思淮??？她提前下班了，去給她mama送草莓了，還得?回家跟爺爺奶奶吃飯。”

    唐秋燕一邊解釋蔣思淮的去向，一邊把蔣思淮給他留的草莓取出來。

    “怎么有兩箱？”他驚訝的問道。

    “哦，一箱是給你的，另一箱是給周醫(yī)生的，麻煩你幫忙帶給她。”

    梁槐景哦了聲，道了聲謝，唐秋燕笑道：“自己?人嘛，不客氣啦?！?/br>
    自己?人。這三個字叫梁槐景心里既覺得?慚愧，又覺得?可惜。

    他覺得?自己?大?約是配不上這個稱謂的。

    去夾面包時，他特?地多拿了幾個，因為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時候來。

    唐秋燕見?了便有點驚訝：“拿這么多嗎？是跟家里人一起，或者幫別?人買的么？”

    梁槐景搖搖頭，淡定的扯謊：“后面幾天很?忙，可能……來不了?！?/br>
    唐秋燕便提醒說?面包只有三到五天的保質(zhì)期，梁槐景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拿著許多東西從店里出來，走到車邊放好東西，他扶著車門轉(zhuǎn)身看了一眼店的招牌。

    真是奇怪，在十月份以前，他怎么從來沒有注意到這家店？

    不過沒關(guān)系，從今以后他就記住了。

    連同在這里度過的許多個瞬間，比如在窗邊休憩飲茶，比如和蔣思淮隔著柜臺閑聊，又比如她送他的許多小贈品，和請他吃過的每一樣?xùn)|西。

    他的這些婉轉(zhuǎn)心事蔣思淮一點都不知道，她先去市婦幼給董姜莉送草莓，因為董姜莉也訂購了兩箱，說?是要給同事做手信。

    送到以后，就直接開車回家了，今晚她要回家吃飯，明早陪姑婆去醫(yī)院開藥。

    之前都是黃阿姨陪姑婆去的，但這兩天蔣思淮的奶奶感冒了，黃阿姨要照顧她多一點，于是蔣思淮就回來陪她去。

    臨走不忘叮囑董姜莉：“下班早點回家啊，開車慢點?！?/br>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倍蛱嶂鴥上洳葺D(zhuǎn)身就走。

    拿了一箱回科室給同事們分，她提了另一箱去找及韻。

    “師姐，我給你送草莓咯?！彼崎_門，探了個頭進去。

    及韻在忙工作，抬起頭來見?她滿臉笑嘻嘻的樣子?，就忍不住板著臉說?了句：“你這么閑，還跑去買水果？”

    “我們家阿稚送過來的?！倍蛐Σ[瞇的把草莓放到桌上，“我們一家三口不是去丹東玩了么，阿稚剛好要用草莓，就在那邊采購了一起，我要了兩箱，拿一箱給你嘗嘗?！?/br>
    她接著又夸當?地的草莓如何好吃，比市面上很?多貴得?要死都好吃，及韻聽得?眉頭直皺。

    好不容易等?她說?完了，及韻才說?了句：“你要是做課題有吃喝玩樂這么積極，就好了。”

    “課題我做啊，順利著呢，這不得?收集病例么，急不來，慢慢做，時間多的是?！倍蛞荒樀S意的道。

    及韻一聽這話就不高?興，說?：“時間多？你怎么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萬一呢，萬一時間不夠呢？你就不能抓點緊，多做點成績出來？”

    “我都這個歲數(shù)了，還卷什么啊，又不是小年輕，我當?個科主任都到頭了！”

    她說?完還噘了一下嘴巴，非常不滿及韻的話。

    及韻見?了就罵她：“五十歲人了，還學(xué)小姑娘那套，把你嘴巴放下！”

    “哦喲你這個人怎么這么不講道理的，給你送禮還送錯了是吧？那你不要吃，都給姐夫和你兒子?吃！”董姜莉也很?有脾氣，說?完就哼了聲，甩手就要拉門走人。

    及韻翻了個白眼，“你給我回來！”

    董姜莉擰門把手的動作一頓，依舊背對著她。

    “這是京大?附一院何仲秋教?授關(guān)于子?癇的聯(lián)合課題，拿走。”及韻冷淡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董姜莉轉(zhuǎn)身一臉不情愿的說?：“我有幾個課題做著呢……”

    “你的學(xué)生和下屬都是吃白飯的？”及韻嗓門提高?，“趕緊，別?逼我再?罵你?！?/br>
    董姜莉撇撇嘴，走過去接過了文件袋，道了聲謝，嘆口氣出了她辦公室。

    及韻看著她的背影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這人年紀越大?，越?jīng)]有上進心了，早就忘了當?年興沖沖給肚子?里的孩子?取個叫“稚”的小名的初衷。

    人就是這樣，只要一放松，開始享樂，就會?被安逸溫水煮青蛙，迷失了方向。

    她嘆了口氣，又深吸口氣，看到桌上那箱草莓，又有一點泄氣。

    坐著愣了一會?兒，她給梁槐景打電話，問他要不要草莓：“同事送的，吃的話來拿?！?/br>
    梁槐景看一眼副駕上的兩盒草莓，心里驚訝怎么那么巧，應(yīng)道：“不用了，我這邊也有，您和我爸留著吃?！?/br>
    及韻聽著他的聲音，覺得?有點悶，問他怎么了。

    梁槐景就說?吹了點風(fēng)，有點感冒，絕口不提自己?發(fā)燒燒了一整天的事。

    “天冷，注意保暖。”及韻說?了句關(guān)心的話，話音一轉(zhuǎn)就是，“別?生病耽誤了工作?！?/br>
    梁槐景一點都不意外聽到這樣的話，嗯了聲，就客氣的把電話掛了。

    發(fā)動車子?之前，他給蔣思淮發(fā)了條信息，感謝她送自己?的草莓，措辭也同樣是客氣謹慎的。

    蔣思淮看到了，但沒時間多想，一路回到家，頂著冷風(fēng)進門，跟家里人說?：“這么冷，吃火鍋算了，冰箱還有什么菜？”

    直到第二天早上，陪姑婆去門診，她才碰到梁槐景，跟他說?上話。

    蔣思淮和姑婆來得?很?早，八點鐘就到了，那個時候周慧存的門診還沒開呢，門都鎖著，蔣思淮拿了條圍巾墊在椅子?上讓姑婆坐下。

    小聲抱怨道：“你看就是還沒開門嘛，你還起這么早，六點不到就起了，不困呀？”

    “不困啊，我昨天九點就睡了?！惫闷判Σ[瞇的說?，“早點看完，你好早點去開店做生意嘛。”

    “又不差這半天?！笔Y思淮反駁了一句，抬頭就看見?梁槐景修長?的身影映入眼簾。

    白大?褂下的黑色西褲隨著走動時的步伐，牽動著布料貼上皮膚，仿佛隱約能看到肌rou的輪廓，實際上當?然什么也看不見?，只是感覺而?已。

    但是那眉眼真是一下就能讓人認出他來。

    蔣思淮立刻出聲叫他：“師兄！”

    熟悉的聲音讓梁槐景立刻腳步一頓，視線一轉(zhuǎn)就看見?她，穿著厚厚的藏青色牛角扣大?衣，頭上戴著一頂米色的貝雷帽，穿著米色的毛呢裙子?和靴子?，脖子?上圍著厚厚的格子?圍巾，戴著印有機器貓圖案的口罩，只露出空氣劉海下一雙明亮的眼眸，看上去格外乖巧。

    他下意識的笑起來，往她那邊走去。

    走了兩步，又猛地停住，隔著半米的距離，朝她笑笑，客氣的跟她打招呼：“師妹早上好?！?/br>
    很?普通的一句話，可蔣思淮就是忍不住覺得?奇怪。

    —————

    蔣思淮覺得?奇怪的，不是梁槐景說?了什么，而?是他說?話時的態(tài)度和表情。

    那眼尾從微微翹起，瞬間就變?yōu)槠街保Z氣也別?扭，說?親近不親近，說?生疏又不完全生疏。

    仿佛全都隔著一層什么，蔣思淮很?敏銳的立刻就察覺到了。

    “……師兄？”她猶豫了一下，最終決定把他這種改變歸結(jié)為，“你感冒啦？聲音聽著有點怪怪的?！?/br>
    梁槐景點點頭，她就關(guān)切的說?：“那你要多喝熱水別?著涼啊，很?難受的，最近好多人感冒發(fā)燒，能休息就多休息一會?兒啦?！?/br>
    梁槐景聞言心里一暖，想笑，又強行忍住了，點點頭，將視線從她臉上挪開，看向姑婆。

    “老太太早上好，來這么早，辛苦了?！彼蜌獾暮训?。

    姑婆笑瞇瞇的點頭誒了聲，說?：“我認得?你，梁醫(yī)生是不是？之前我住院，徐主任來查房，你和周醫(yī)生都跟著的?！?/br>
    梁槐景微微一愣：“……您記性真好?！?/br>
    “是呀，我記性很?好的，別?看我年紀大?了，我可不老糊涂，眼神好著呢。”姑婆笑呵呵的應(yīng)道，又說?，“我們阿稚像我?！?/br>
    蔣思淮聽了就得?意的嘿嘿笑了兩聲：“爺爺也說?我像他，奶奶也說?我像她，好好好，我平等?的像家里每一個人?！?/br>
    梁槐景轉(zhuǎn)頭去看她，看見?她彎起來的眉眼，雖然隔著口罩，但他知道她臉上那兩個酒窩肯定已經(jīng)跑出來了。

    視線在她眉眼上凝結(jié)一瞬，好幾天不見?，他看著她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梁槐景的目光微微一顫，接著立刻轉(zhuǎn)移開，和她們道別?：“我還要去門診，老太太您再?等?等?，周醫(yī)生馬上來了?！?/br>
    說?完沖蔣思淮客氣的點點頭，邁步繼續(xù)往前走。

    等?他走遠了，姑婆才跟蔣思淮說?了句：“你這個師兄……有點意思?！?/br>
    蔣思淮一愣，問她怎么看出來的。

    姑婆笑笑不說?話，只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腦勺，又說?了句聽起來毫不搭嘎的話：“我們阿稚都成大?姑娘了，說?不定哪天就要出嫁咯?！?/br>
    蔣思淮聽得?沒頭沒腦，剛想問她怎么突然這樣感慨，就見?周慧存來了，她忙撇開這個問，高?興的叫了聲師姐。

    周慧存一邊開診室的門，一邊回頭跟她說?話：“來這么早??？對了，你讓槐景給我們帶的草莓，我吃到了，好甜，聽說?是你去丹東訂回來的？”

    “是啊，剛好我爸爸的朋友的熟人家的孩子?，做這方面的生意，就很?他訂了一批，剛好這個季節(jié)也要上草莓蛋糕了。”

    “哎喲，還介紹這么長?，不就是你的相親對象么，我都在朋友圈看到了?！敝芑鄞骈_玩笑，“好險啊，差點你就要嫁那么遠了?！?/br>
    蔣思淮有點不好意思，連連擺手加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我家里不會?同意的。”

    周慧存笑了聲，推開門，伸手摁亮診室內(nèi)的燈，一邊泡胖大?海一邊問姑婆：“姑婆最近吃藥有沒有聽話啊？沒有再?偷吃小蛋糕吧？”

    “沒有沒有，不敢了?！惫闷胚B忙擺手加搖頭，和剛才蔣思淮的動作一模一樣，“阿稚知道了要生氣的，她生氣可不得?了，我沒清凈日子?過，怕了怕了?！?/br>
    周慧存就夸蔣思淮：“還是你有辦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