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蓁：“……”

    這顯然說的是買東西給錢痛快，不會總是討價還價。

    她心道那是噬魂教的祭司，動輒屠門滅宗，人家來錢來得很快，自然不在意這三瓜兩棗的。

    蘇蓁干笑一聲，“去歲來的，什么時候來的？舅舅還記得嗎？”

    “秋天來的，你若要時日，我讓人去將賬本拿來?！?/br>
    “不用了?！?/br>
    果然是在周子恒死后。

    蘇蓁胡謅道：“……他長得有些像懸賞令上的一個人。”

    姚晚是有懸賞的，但那上面的繪相只有背影，所以他才敢用真正的臉出來混，也不怕被人瞧出來。

    蘇潯一愣，接著明白她為何要問起那人，“放心，若當(dāng)真是同一個人，他必然是要換張臉的?！?/br>
    蘇蓁點頭，“可不是，只是多個心眼更好。”

    蘇潯沒當(dāng)回事，“……聽說朝華仙尊回山了？你可見到他了？他失蹤了幾百年，也不知道先前去做什么了。”

    蘇蓁：“可能什么都做點吧，看他挺閑的?！?/br>
    蘇?。骸?？？？”

    蘇潯只當(dāng)她心情不好，猶豫了一陣，還是低聲道：“你和那仙劍如何了？”

    蘇蓁搖頭，“無緣?！?/br>
    蘇潯一驚，先前說起這事，甥女還總是說要再試試，今日竟如此斬釘截鐵。

    “家族里那兩把仙器，雖說都是下品，但你要看得上眼，就拿去吧?！?/br>
    “不用了?！?/br>
    蘇蓁搖頭，“和我屬性不合，而且此事我有想法?！?/br>
    他們又說了一會兒話，她就表示要回門派去了。

    蘇潯巴望著她趕緊去見玉塵仙尊，展露如今的境界實力，只胡亂挽留了幾句，就將她帶去了庫房。

    蘇蓁拿了一堆浣花州特產(chǎn)，從靈植到稀礦，值錢的不值錢的都有。

    以前她每次回家也都帶許多東西回去，只作人情往來送于峰內(nèi)的朋友們，蘇潯也一直贊同。

    蘇蓁作勢要給錢。

    他連忙拒絕，“若是阿姐還在，你難道會給她錢？別說這些以后都是你的，就說若是你不曾如此出息，咱們家還能保住多少都難說。”

    這會子蘇家的許多人都得到了消息，知道蘇蓁回來了。

    兩人離開庫房沒多久，那些人悉數(shù)圍了上來，有原先在家里的，還有匆忙從外頭回來的，一個比一個熱情。

    這些年輕人都是下七境，根本瞧不出她的境界深淺，此時都在問天元宗的事。

    “大姑姑！聽說你師弟去了，你師父還收不收徒？”

    蘇蓁：“我回去幫你問問?！?/br>
    “大jiejie，聽說劍神回到天元山了，他當(dāng)真有傳聞里那般厲害？書上說他連魔神都宰了，舉世無敵手，可是真的？”

    蘇蓁：“反正我打不過他，別人不知道。”

    “大小姐！聽說朝華仙尊回山是要尋傳人，他現(xiàn)在可有收徒的意向？”

    蘇蓁：“若是他收了徒弟，我給你發(fā)消息?！?/br>
    一群人都傻眼了。

    蘇蓁心里明白，這些人資質(zhì)平平，連天靈根都沒有，給危云峰長老當(dāng)徒弟都不太夠格，有些勉強能當(dāng)記名弟子，但他們自己怕是不太樂意。

    既然如此，某些事就是幫別人打聽的，多半還收了好處。

    “沒事了？”

    蘇蓁懶得點破，“那我走了。”

    說完揚長而去。

    這也沒人敢攔她。

    蘇蓁一路回了瓊都，這次是正經(jīng)從城門進去。

    看守們修為平平，都在門口閑聊，周圍設(shè)了幾座法陣，但凡入城者身上沒有瘴氣，就可以自行通過了。

    蘇蓁順利入城，經(jīng)過兩條街，轉(zhuǎn)入一條靜謐小巷里。

    風(fēng)卷落花，暗香浮動，白發(fā)男人靠在墻上，遙遙向她微笑。

    她面無表情地瞧過去，“姚長老跟著我作甚？”

    姚晚伸開手，接住一串從樹枝梢頭掉落的槐花。

    “蘇仙君似乎心情不佳?！?/br>
    花瓣上面還殘留著露水，團團簇簇煞是好看，花朵是泛著黃的白色，襯得他手指的膚色越發(fā)蒼白。

    “為什么？”

    他松開手，任由那串花落在地上，染上了塵垢。

    “因為你舅舅發(fā)現(xiàn)你是魔修了？”

    不等另一個人說話，又自顧自地道：“然后讓你繼續(xù)留在那門派里？哦，或許他干脆假作不知，全然不提此事？”

    蘇蓁莫名其妙地掃了他一眼，“我不是魔修?！?/br>
    姚晚仿佛沒聽到一般，“原本還想著，若是在你面前將他們殺光，或許能瞧見你動怒的模樣，如今看來也沒什么趣兒。”

    蘇蓁早就知道這人的德性，聞言毫不意外，“……不知道姚長老在胡言亂語些什么，但請你別擋我的路。”

    姚晚歪了歪頭，“你若是要裝作不認得我，聽見我說方才那幾句話，這會子嚇得應(yīng)該大呼小叫才是?！?/br>
    “我不是喚你作姚長老了？何曾裝作不認識？咱倆才剛剛見過呢，我倒是也沒那么大忘性?！?/br>
    蘇蓁隨口道，“你鐵了心將我當(dāng)成某個人，我說什么都白搭，縱然我大呼小叫，你說不定還會用一種惡心無比的語氣說，嗯，蘇仙君演得真好?！?/br>
    姚晚微微一愣，接著笑了起來，“……你果然認得我，這是你奪舍來的軀殼？”

    認識上輩子的你。

    而且是好幾次差點殺了你的那種認識。

    蘇蓁假笑一聲，知道自己越不承認他越會這么想。

    干脆當(dāng)他不存在，徑直走了。

    姚晚也真沒有攔她，面色古怪地瞧著她的背影，很快也消失在原地。

    蘇蓁穿街越巷，楓楊映水，堤柳如煙，河上偶爾飄過小船，兩個散修在船頭依偎著，一起哼起小曲。

    她的腳步稍慢了些，接著又加快了。

    仙城里時不時有人歸家，蘇蓁看到空中偶爾有流光劃過，恍惚間意識到，自己好像是沒有家的。

    雖然她并不真的需要。

    或許。

    蘇蓁轉(zhuǎn)過一條街，已經(jīng)聞到了香氣。

    巷口有家餛飩攤子，周圍的座位坐滿了大半，一對夫妻正在鍋爐前忙碌。

    那女人拿著大竹篩子，男人伸手幫她整理耳邊碎發(fā)，女人低頭笑了一下，男人也情不自禁地笑，旋又蹲下去洗手擦碗了。

    他們皆是修士，手腳麻利，身形矯健，然而頭發(fā)已經(jīng)夾著白，面上也生出皺紋。

    這兩個人是練氣境，尚且無法青春永駐，而且距離大限也不遠了，但是他們似乎并不為此擔(dān)憂，臉上還掛著笑容。

    蘇蓁遠遠駐足。

    一身黑衣的青年孤零零地坐在靠外的桌上，一掌托腮，仰起臉望著天空，似乎在出神想什么事。

    緊接著，他側(cè)過頭，高興地向她招手，那雙藍眸瞬間變得明亮，宛如燃起兩團熱情的火焰。

    “給你熱著一碗！來吃嗎？”

    蘇蓁胸中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一種微妙的快樂蔓上心頭，在血脈間穿梭流淌，如同早春輕風(fēng)越過山林，吹綠了千花萬樹。

    蘇蓁不緊不慢走過去，“這攤子味道確實好，我來吃過幾回……”

    話音未落，那攤主夫妻倆看了過來，紛紛向她笑著打招呼。

    蘇蓁也向他們揮了揮手，旋即坐下，拿起了勺子，“先前還說要請前輩，這會子變成你請我了?！?/br>
    蕭郁笑了笑，“沒事，咱倆客氣什么。”

    蘇蓁欲言又止，決定不去深究這個話題。

    那一碗鮮rou餛飩約么有二十個，醇厚骨湯上飄著嫩綠香蔥，紫菜蛋皮，味道極為鮮美，旁邊還擺了醋碟，上面浮著紅油花子。

    蘇蓁微愣，“前輩……是你喜歡這么吃，還是你知道我喜歡這么吃？”

    “什么？餛飩蘸醋？醋里放辣椒油？那你的兩個問題答案都是肯定的?！?/br>
    蘇蓁看了一眼遠處的攤主夫妻，“他們告訴你的？”

    蕭郁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

    蘇蓁：“……”

    她估計就是這樣。

    蕭郁一手撐在臉側(cè)，“待會兒要不要去劃船？”

    蘇蓁默默吃餛飩，“前輩真真想一出是一出，就瓊都這幾條小河，有什么可劃的?！?/br>
    “那下次去海上劃吧?！?/br>
    蘇蓁無奈地看他一眼，“你怎么不說去龍神的宮殿里劃呢？”

    “也不是不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