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等云采奕大顯身手， 寫春聯(lián)。

    云采奕寫的一手好字， 毛筆字尤其好。

    小時候， 她自從讀書識字之后， 便開始練字了。

    那時候的想法很簡單， 學(xué)會寫字才像個文化人，將來可以找一份體面的工作。

    后來過年的時候**聯(lián)，發(fā)現(xiàn)家里的門窗有點(diǎn)多，全部買下來要花好幾十塊錢。

    云采奕心疼錢，便只買了紅紙和毛筆，自己裁，自己寫。

    這一寫，一發(fā)不可收拾。

    身邊人都夸她寫的好，于是她腦筋一動，買了很多紅紙，寫了很多春聯(lián)，和奶奶一起拿到街上去賣，沒想到短短幾天掙的錢，足夠支撐她買一學(xué)期的作業(yè)本和學(xué)習(xí)用品。

    那之后每逢過年，云采奕就在家里和奶奶裁紅紙寫春聯(lián)，每年都能掙不少零花錢。

    不過近幾年，印刷的春聯(lián)越來越精美，很少有人還買手寫的，云采奕也就不再賣了，但自己家的春聯(lián)，她還是習(xí)慣了自己寫。

    不然，那一手好字都沒地方發(fā)揮了。

    簡單地吃完早飯，云采奕去自己房間找來春聯(lián)集。

    那是一本舊時的小本子，里面是她從小到大，花了很多年，挨家挨戶貼著人家大門搜集來的春聯(lián)句子，邊角保護(hù)的很好，但也沒能經(jīng)得起時間的磨礪，還是有些破損了。

    紅紙已經(jīng)全部裁好了，是奶奶裁的，有大長條，小長條，還有對應(yīng)的橫批，和專門用來寫“福”字的正方形，因?yàn)樵洪T、大門、房門和窗戶用的春聯(lián)各不相同。

    云采奕先在廢紙上寫了幾個“?！弊?，找找手感，再開始正式書寫。

    院子背陰處，有兩只小火爐正在“滋滋”躥著火苗，上面分別坐著兩只砂鍋，一只在煮何首烏雞蛋，一只在燉羊湯，香味交雜飄散，空氣里全是香甜鮮美的味道。

    “許銘，泊嶠，來吃雞蛋。”奶奶從廚房里走出來，抬頭朝隔壁二樓喊了聲。

    奶奶喜歡直接喊他們的名字，帶著親切慈愛，像喊自家孫兒一樣。

    云采奕轉(zhuǎn)頭，才發(fā)現(xiàn)許銘和沈泊嶠兩人倚在欄桿上，正在看她寫春聯(lián)，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們倆都沒回老家過年，都留在了桃源縣。

    只見許銘身上穿著一件月白色毛衣，雙手?jǐn)R在欄桿外，背部自然彎成一個弧度，姿態(tài)懶散，沈泊嶠站在他旁邊，低聲和他耳語著什么。

    聽見奶奶說話，沈泊嶠高聲應(yīng)了聲：“早就在等您這句話了?！?/br>
    許銘臉上也浮現(xiàn)一絲笑，但沒說話，視線也沒挪動，依然停在云采奕身上，那眸底深邃，陽光打在上面，隱隱有光，像冬末春初的湖水，使人感覺溫暖。

    云采奕耳朵莫名地就紅了，握著毛筆的手抖了下，一滴墨汁滴在紅紙上，滴成心慌的形狀。

    兩個男人離開二樓，轉(zhuǎn)個彎就到了云采奕家。

    奶奶從砂鍋里撈出幾只雞蛋，請?jiān)S銘和沈泊嶠吃。

    沈泊嶠抓起一只雞蛋，被燙得拿不住，又丟下，捏著耳朵跳了幾跳。

    許銘看著他滑稽的樣子，知趣地沒伸手，而是走到寫字臺前，看云采奕寫春聯(lián)。

    云采奕正在寫一個“福”字，一支非常粗的大狼毫，握在她纖細(xì)的指間，落筆端正穩(wěn)重，黑色筆跡力透紙背，中間蘸墨幾次，卻絲毫不影響筆畫的氣勢。

    最后一筆收尾時，稍一停頓，輕輕一提，一個大氣磅礴的“福”字躍然紙上。

    “我怎么從來不知道你的毛筆字寫這么好？”許銘偏頭看著那字，有被驚艷到。

    他以前總以為自己很了解云采奕，可是自從知道她真實(shí)的分手原因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太自以為是了。

    “那你以前看我們家的春聯(lián)，以為誰寫的？”云采奕直起腰，擱下筆。

    她將“?！弊峙跗饋恚瑢χ柟獯盗舜?，拿起一只木夾子，夾住一角，掛到晾衣繩上，晾干墨跡。

    那晾衣繩上已經(jīng)掛了好幾張“?！弊?，微風(fēng)輕輕吹過，紅色的“?！弊州p輕蕩漾，在陽光下折射出喜慶熱烈的光芒。

    “我以為那是你們請的很有學(xué)問的人寫的?！痹S銘挑挑眉，拐著彎稱贊，看見云采奕笑了，又不失時機(jī)地發(fā)出請求，“云老師，把我們家的春聯(lián)也寫了吧?！?/br>
    “云老師？”云采奕重復(fù)他的稱呼，莫名一種喜感。

    “云老師，請你了?！痹S銘臉上表情一本正經(jīng)，語氣誠意滿滿，像個尊師重道的好學(xué)生。

    云采奕被他逗笑了，扶著寫字臺彎下腰，朝他擺擺手：“你別叫了?！?/br>
    “云老師，我在認(rèn)真和你說話，你當(dāng)我開玩笑？”許銘表情更認(rèn)真了，尤其他今天沒穿西服，身上的月白色毛衣使他看起來清雋柔軟，身姿筆挺地站在寫字臺前，還真有幾分大學(xué)生的味道。

    奶奶和沈泊嶠站在廚房屋檐下，正圍繞何首烏雞蛋說笑著，看見這邊兩人在笑鬧，沈泊嶠也加入了進(jìn)來：“云老師，給我們寫春聯(lián)吧，今天除夕了，我們還沒**聯(lián)呢?！?/br>
    奶奶聽著“云老師”的稱呼也覺得好笑，告訴他們一件趣事：“以前我拿采奕寫的春聯(lián)去賣的時候，人家問誰寫的，我當(dāng)然不能說是我家小孩寫的，我就說我家里有老師，是我家老師寫的。”

    幾人一陣笑。

    云采奕最終在笑聲中答應(yīng)了給許銘寫春聯(lián)，不過她說：“我的字可不免費(fèi)?！?/br>
    “你開個價?！痹S銘口吻豪氣，可是不出兩秒，他又軟了語氣，“我應(yīng)該買得起吧？”

    也就那次和陶美華聊過之后，他忽然就沒那么自信了。

    他曾經(jīng)一度以為，他和云采奕之間，他是富有的一方，那他對云采奕多一點(diǎn)施予也是理所當(dāng)然，但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完全錯了。

    云采奕雖然物質(zhì)上不如他，但她并不貧窮，相反，她明媚大方，氣質(zhì)灑脫，還有一個非常舐犢情深的家。

    她根本不需要他的施予。

    換言之，在他們的愛情里，他太高高在上了，他將自己愛她的樣子，不知不覺中變成了她最不喜歡的樣子。

    如今領(lǐng)悟到這一點(diǎn)，他在云采奕面前忽然就強(qiáng)硬不起來了，內(nèi)心反而變得敏感。

    云采奕面對陽光，笑眼彎彎：“給銘總家寫春聯(lián)，那是我的榮幸，可是價錢低了，那不是太掉價啦。所以嘛，這個價錢得和銘總的身份匹配，銘總覺得多少錢合適，那就多少錢，一切按銘總的意思來?！?/br>
    許銘雙眸柔和：“等我貼上你寫的春聯(lián)，這可能會是我擁有的最大一筆財(cái)富?！?/br>
    “哎呦呦，你倆可以了啊，大過年的別酸我這條單身狗?！鄙虿磵崃锪锏佚b了齜牙。

    奶奶在旁邊聽著，左看看孫女，右看看許銘，開懷大笑。

    *

    也許是冬日暖陽太令人舒服了，又或者是繁忙工作之后，迎來春節(jié)假日的喜慶感太讓人快樂了，院子里笑聲不斷。

    云采奕奮筆疾書，奶奶則用面粉調(diào)了一碗漿糊出來，許銘和沈泊嶠吃完雞蛋也沒走，而是留下來幫忙貼春聯(lián)。

    尤其是許銘，他個子高，門楣上的橫批只要一抬手就貼上去了，貼的又正又服帖。

    陶美華從菜場回來，買回來很多菜，有一只網(wǎng)兜里，裝滿了肥美的基圍蝦，有幾只蹦跳著跳到了地上。

    一直蹲守在羊湯旁邊的一百萬，“嗖”得一下就沖了過去，一口叼住，叼回自己窩里享用去了。

    大家看著樂，歡樂的氣氛在越貼越多的紅色春聯(lián)下，越來越濃烈。

    到中午時，相連的兩座房屋所有的門窗都貼上了云采奕寫的新春聯(lián)，紅火一片，喜氣洋洋。

    云采奕將幾支毛筆一一洗干凈，吊在晾衣繩上晾一晾，奶奶收了紅紙，打掃衛(wèi)生，許銘從他們家二樓陽臺探出半個身體，朝她們問道：“要幫忙嗎？”

    “不用啦，我們自己可以?！痹撇赊葥]揮手，和奶奶將寫字臺抬進(jìn)主屋。

    “叫他們過來吃飯吧?！蹦棠痰吐曊f。

    “不要?！痹撇赊染芙^。

    她覺得現(xiàn)在和許銘的關(guān)系很舒服，公司里是同事，回到家做鄰居，像今天這樣開開玩笑，互相幫個忙，大家和和氣氣就挺好，再近一點(diǎn)沒必要。

    不過，她將家里上下三層樓全跑一遍，看完每個房間里的春聯(lián)時，才意識到這些春聯(lián)大部分都是許銘貼的。

    主屋是她們家的私人領(lǐng)地，她們家三個又都是女人，無論從安全角度還是名聲角度，一般情況下，她們不會讓外人進(jìn)來。

    可是許銘就那么堂而皇之地進(jìn)來了，而她當(dāng)時竟然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那是許銘，沒事兒。”奶奶拍拍她后背，安慰說。

    奶奶現(xiàn)在和許銘處的不錯，好像許銘真是她親孫兒一樣。

    “那就是奶奶你放他進(jìn)來的，不是我。”云采奕放了心。

    似乎這樣，她和許銘的關(guān)系就還是保持在了原來的狀態(tài)，沒有越界。

    奶奶看著孫女笑，說對。

    *

    吃過午飯，云采奕一家三個人準(zhǔn)備集體活動，一起去安山市。

    云采奕早上和云秋說好了，請孫少禹跑一趟，來桃源縣接她們，可是孫少禹接了一趟活，送幾個客人去天瑯湖，等他折回來，得下午三四點(diǎn)了。

    云采奕當(dāng)機(jī)立斷，叫他不要來了，她們仨去汽車站坐中巴車。

    奶奶說等她一會，轉(zhuǎn)身出了門。

    家里，云采奕和陶美華各自換了身衣服，云采奕將自己的銀行卡和銀行保險(xiǎn)柜鑰匙全帶上了。

    這一年，云采奕的收入頗豐，她有桃仙醉和源和的雙份工資，在桃源縣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高收入打工人，而她的網(wǎng)文收入更高，是年工資的三倍。

    再加上安山市商鋪的年租金，以及陶美華和奶奶一年做rou丸和蛋餃的錢，足夠她們?nèi)グ采绞匈I一套像云秋家那樣的房子了。

    但是云采奕和母親商量好了，這筆錢不買房，而是全部買黃金，等桃源縣將來新城區(qū)的商鋪建起來之后，再將黃金全部兌現(xiàn)，改買商鋪，進(jìn)行投資。

    她們仨今天一起去安山市便是準(zhǔn)備買黃金，順便每人添一件首飾。

    奶奶很快回來，后面跟著許銘，男人手臂上挽著一件外套。

    原來奶奶去找許銘了，讓他開車陪她們走一趟。

    云采奕愣了兩秒，拉住奶奶：“不好吧，銘總那么忙，太麻煩人家了?！?/br>
    不等奶奶接話，許銘先開口說：“不麻煩，正巧我今天下午沒事，家里也呆不住，想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奶奶揩揩手，拿起自己的斜挎包，背上肩，笑容滿面：“那不正好，我們一起去安山轉(zhuǎn)轉(zhuǎn)，我還沒坐過你的車，我早就想坐了。”

    云采奕：“……”

    難得見奶奶這么高的興致，她沒理由掃她的興，只好妥協(xié)了。

    陶美華權(quán)衡利弊，說：“坐中巴又?jǐn)D又顛，奶奶是不太方便，那我們今天就麻煩一下銘總，晚上請你吃飯?！?/br>
    許銘順?biāo)浦壅f好，食指勾起車鑰匙，長腿邁開，走前面，先去發(fā)動汽車了。

    作者有話說：

    舔完傷的銘老板，卷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