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四處閑逛的雞鴨趕進舍里，看了看天色，忽的想起昨日薛延說晚上不回家吃飯了。

    阿梨猶疑了下，還是回身和馮氏商量道，“阿嬤，我去給薛延送些東西吃罷？”

    隴縣只是個小縣城，又偏又窮，連書院也只有一個，在小甜水巷的街尾，分外好找。

    這條路的名字起得甜情蜜意，實際上卻像是條散盡了的鬧市街，臟水潑了滿地，爛瓜爛蒜爛白菜，夾雜著一股子刺鼻的魚腥味，阿梨一手抱著食盒，另一手提著裙擺，走得小心翼翼。

    路口位置有一群小孩子在跳格子，穿的臟臟破破的，淌著鼻涕，卻也歡實。

    阿梨抬頭看了眼，書院的牌匾近在眼前，歪斜著落滿塵土，不知什么時候就會掉下來。上面據(jù)說是前朝大儒題的字，“橫山書院”，旁邊掛著一副小聯(lián)——

    其修遠兮；

    上下求索。

    “兮”字的“丂”掉了，成了“其修遠八”。

    阿梨怔怔看了半晌，她不知道薛延坐在這里念書的時候，是作何想的。他本也是天之驕子。

    這地方根本不像是個書院。

    傍晚涼風(fēng)吹過，不知誰家做了魚，整個巷子里都縈繞著那股土腥氣，阿梨終于緩過神來，伸手敲了敲書院的大門，意料之中沒有回應(yīng)。她抿抿唇，抬步走進去，卻訝然發(fā)現(xiàn)里頭一片漆黑，連半點燈火都沒有。哪里有什么先生在講周禮，薛延果真在騙她。

    阿梨四下打量一圈，心中愈來愈沉，轉(zhuǎn)身就想要去找他，但茫然打量四周，又不知該去向何處。

    那群跳格子的小孩已經(jīng)散了，約莫是要回家吃晚飯，一個稍大些的正將地上石子都撿起來放到一個瓦罐里，又塞到一邊的石縫里藏好。

    他抬頭，見阿梨無措站在那，眨眨眼，出聲問了句，“姊姊，你在找什么呢呀？”

    阿梨張張嘴，卻又不知該如何描述，最后只能模模糊糊地問，“小弟弟，你瞧見有個哥哥去哪里了嗎？差不多這樣高的?！彼郑谧约侯^頂上方比了個位置，又說，“長得很好看，比大多哥哥要白一些，不怎么愛笑，穿著紺青袍子，系著黑色腰帶。”

    阿梨是沒抱什么希望的，書院來來往往這樣多人，小孩子哪里記得住薛延的樣子，但心里著急，又忍不住去問，萬一他就知道呢？

    小孩子努著嘴想了會，忽然道，“哥哥是姓薛嗎？”

    阿梨心猛的一跳，微彎下身，不斷點頭，“是的，你瞧見他去哪里了嗎？”

    小孩笑起來，沖著西邊指了指，說，“我瞧見的，那個哥哥往那邊去了，書院還未放課時候，他便就走了，只是眼里兇兇的，不很高興的樣子?！?/br>
    阿梨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咬了下唇。那是燈市街。

    她打開食盒從里拿出一小塊棗糕遞過去，輕聲道，“謝謝你了，小弟弟?！?/br>
    小孩子很高興接過來，咬了口，又笑嘻嘻說了句，“姊姊你真漂亮，做東西也好吃?！北憔捅奶芰?。

    天已經(jīng)快黑了，月光慘淡，風(fēng)簌簌地吹動裙擺，阿梨覺得冷意順著袖口往里攀。她握緊了食盒的把手，咬了咬牙，還是決定去尋。

    現(xiàn)在回顧起來，薛延昨日的神情太過反常，阿梨悔極了沒有阻攔他，她真的怕薛延會闖下禍?zhǔn)隆?/br>
    現(xiàn)在酉時未過，隴縣大多地方已經(jīng)沉寂，但燈市街仍舊是副喧囂樣子。旁邊酒樓林立，偶有賭坊摻雜其中，小二肩上搭著白抹布在門口迎客，笑語盈盈，店鋪里頭不時傳來男人們拍桌子的大笑，嘈雜中混雜著酒氣，令人作嘔。

    阿梨垂頭快步從一個袒胸露腹站在街上摳著牙的男人身邊走過，抬頭掃了眼，燈市街并不長，她已經(jīng)快要走到頭了，仍沒見到薛延的影子。她是不敢進店去尋的，阿梨攏緊了領(lǐng)口，不無絕望地想著，若是真的找不到，待會要怎么與馮氏說這件事。

    但在路過最后一個看似平平無奇的小巷子時，阿梨卻恍然間聽見薛延的聲音。

    他壓低了嗓子，涼意森森道，“我就是要搞死你啊。”

    第12章 章十二

    那個小巷子的尾端是一家酒樓的后門，緊緊關(guān)著，旁邊堆滿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