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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余燼在線閱讀 - 彼時此刻

彼時此刻

    一、

    靜說,遇到那個人的那年,她梳著兩個低低的小辮,心情好時就耐心地把它們編成麻花,垂在胸前;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披散著頭發(fā),戴一個粉紅色的蝴蝶結(jié)發(fā)帶,走路時候自己會聞到頭發(fā)的梔子花香。

    她是在輪滑場看到那個人的,他穿一件牛仔夾克,褲鏈叮當(dāng)作響。輪滑場只提供雙刀,就是那種一排兩個一共兩排四個輪子的那種老版輪滑鞋。穿那種輪滑鞋有三個好處:一是便宜,五塊錢一次,一滑滑半天;二是穩(wěn)當(dāng),不會輕易跌倒,哪怕路面有些坑坑洼洼;三是方便倒滑。

    靜不肯說出那個人的名字,只把他稱為Z。

    輪滑場設(shè)在文化館的院子里,靜在文化館里面跟老師學(xué)鋼琴,穿白色棉布裙子,單純得像一張白紙。鋼琴課休息時,靜和同學(xué)們?nèi)ポ喕瑘鐾?,沿著輪滑場一圈都有簡陋的可以手扶的鐵桿。靜不敢像他們那樣自在地滑,就一個人扶著生銹的鐵桿慢慢溜圈。

    Z在輪滑場的中央,他屬于存在感極強(qiáng)的那種人。他剪很短的毛寸,在一群好友的圍觀中做著各種花樣動作,連耍帥都耍得那么理所當(dāng)然。靜討厭賣弄浮夸的男人,可是Z的一舉一動卻不會令靜反感。好像他就應(yīng)該是這樣的,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見得他會有這樣的奪目。

    靜看了一會兒,又一個人慢慢沿著扶手滑走了。她的平衡力不好,膽子也小,連放開扶手都不敢。

    “呀!”這一聲是Z叫的,靜沒反應(yīng)過來。Z臉上有些尷尬,向后滑了兩步才敢看向她。靜猜測是Z身后的人故意推了他一把,讓他撞上了自己。撞的角度也真是好,他雙手一撐欄桿,恰是一個擁抱的姿勢,曖昧極了。

    “不好意思啊,meimei?!盳對她笑,神情不見輕佻。

    “沒事兒?!膘o搖搖頭。

    Z生得高,靜沒抬頭,只能看到他脖子上掛的那個十字架,銀白色的鏈子,有囂張的光芒。就是囂張,不容人忽視的那種囂張。

    Z似乎笑了:“那我走了,你好好玩兒?!?/br>
    Z回到了他的朋友圈里,有染著黃毛的哥們喊他的名字,和他嘻哈說著什么話。他笑著作出打人的動作,兩個人就在輪滑場打鬧,來回自如,就像腳下沒穿輪滑鞋一樣。

    靜一個人慢慢地扶著欄桿繼續(xù)滑,心里似乎被闖進(jìn)了什么東西,一下子亂了。

    二、

    之后,靜天天都和同學(xué)一起去輪滑。有時會看到Z,有時看不到。兩個人再沒有什么交集,靜依舊扶著生銹的欄桿小心翼翼,Z依舊在輪滑場中央光芒四射。

    冬天來的時候,有老人推著一輛自行車站在輪滑場外,自行車后座上插著滿滿的糖球。山楂球的糖葫蘆有著火紅的顏色,圓乎乎的個頭,裹上一層厚厚的糖漿,亮晶晶的,看起來就很好吃的樣子。靜慢慢挪到了老人身邊買了一串,低頭吃了一顆,抬頭時候看到了Z。

    他買了一串糖葫蘆,給了身后的女生。那個女生戴白色的絨線帽,耳骨一排三個耳釘。頭發(fā)染的是黃色,大卷,身材不錯,長得也可以。

    靜吃著糖葫蘆,在輪滑場里滑得更慢了。輪滑場的地面不是很平,她走著神,腳下一個踉蹌,被身邊的人扶住。

    “看你在這滑的時間也不短了,怎么還是這么……謹(jǐn)慎?”Z打趣她。

    靜指指站在換鞋處吃糖葫蘆的女生:“那是你女朋友啊?”

    “是啊?!盳說。

    “挺好看的?!膘o說。

    Z笑了一下,要么說了一句“是嗎”,要么什么也沒說,靜記不清了。

    “吃完糖葫蘆,我?guī)慊??!盳說,“起碼得讓你離開這個扶手?!?/br>
    靜站在原地,吃著糖球,Z雙手扶住欄桿,雙腿抬起,輕輕松松的做了一個引體向上。他穿著一件紅色的薄款羽絨服,那樣的醒目帥氣。兩個人幾乎沒有什么言語交流,在靜吃糖球的時候,Z就在旁邊陪著她,做著引體向上。

    在Z做第十八個引體向上的時候,靜把糖球吃完了。Z很坦然地拉著她的手橫穿了一半的場地,把糖球棍扔在了換鞋處的垃圾桶里。Z的女朋友一直沒有輪滑,她的糖葫蘆吃得慢,還剩下一半,看到Z和靜之后,只是挑了挑眉:“別摔著人家小meimei?!?/br>
    Z有沒有應(yīng)聲,靜忘記了。記得的只是Z黑色手套傳出的溫暖,透過她的毛線手套傳進(jìn)她的掌心。她記得她的掌心出了一層虛汗,抬頭時候會看到那個大男生帶笑的眸。有他在她的身邊,她什么都不怕了。

    Z的女朋友一直沒有換鞋,靜的視線只看過那邊一次,那個女生在打電話,靜只看到了女生的一個背影。女生穿的是短外套,露出修身的一截針織衫,再向下是剛剛開始流行的黑色雪地靴。黃毛正巧經(jīng)過,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什么,女生笑著伸手戳了黃毛一下。

    “在看什么?”Z問。

    “你女朋友。”靜說。

    Z笑笑,視線隨她看過去,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一眼,對靜說:“專心點?!?/br>
    Z是一個很好的老師,靜終于敢一個人輪滑時候不扶欄桿了。

    靜說,她再也沒有見過Z。她總覺得Z的女朋友配不上Z,Z以后會遇見更好的女孩。也許后來的Z學(xué)會了安穩(wěn),沒有年輕時的張揚(yáng)。他會找一個普通的女人,組成一個普通的家庭,成為千千萬萬人中的一個普通的丈夫、父親。

    說這話時,靜坐在我的對面,得體的白色套裝,優(yōu)雅地喝著卡布奇諾。她怕苦,咖啡里要加兩勺糖。

    “這個咖啡店就是以前的輪滑場?!膘o的眼神中有些惆悵,“隨著城市化進(jìn)程加快,文化館因為在市中心所以被拆遷了,這里建成了一片商業(yè)區(qū)?!?/br>
    那個冬天過后,她準(zhǔn)備鋼琴考級。她至今記得當(dāng)時彈過的一首歌叫做《吉普賽回旋曲》。吉普賽人說:生命,是用來流浪的;時間,是用來遺忘的;靈魂,是用來歌唱的;而身軀,是用來相愛的。

    吉普賽人一向不羈放縱愛自由,她太乖,所以一直羨慕這樣的人。

    “像仰望太陽一樣地仰望著他們?!膘o說。

    三、

    靜在前面的故事中說了謊。

    輪滑場只是開始,并不是她和Z最后的交集。

    她學(xué)習(xí)不錯,上了縣城最好的高中,發(fā)現(xiàn)Z成了中學(xué)對面新開的小音像店的老板。

    那時智能手機(jī)還沒出現(xiàn),手機(jī)電腦已經(jīng)普及,音像碟片的生意一般。只是學(xué)生的錢最好賺,Z的店里兼打印、復(fù)印,賣比轉(zhuǎn)頭還厚的網(wǎng)絡(luò)小說,還賣一些學(xué)生愛吃的零食。女生們喜歡到他這兒,一是因為他很帥,二是因為他這里可以免費(fèi)玩電腦;男生們喜歡到他這兒,一是因為他這里的書合他們的胃口,Z和他們也是稱兄道弟,二是因為Z私底下給交情不錯的男生們賣“生理安全衛(wèi)生教育片”。

    靜每月在Z的小店里買兩本言情雜志,開始時候只是隨手翻翻,后來大概是成了習(xí)慣。雖然覺得里面的故事太假,卻也愿意看看,陪著故事里的人一同經(jīng)歷一番悲喜。Z的生意很忙,大概也不記得她了,待她和待別的客人沒有兩樣。靜說話少,把錢交到他手里,拿著雜志離開。Z的店里總是會有許多學(xué)生,而Z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塊,正好哈!”

    靜有一次,在音像店看到了Z的女朋友。不是那個吃糖葫蘆的女生了,是另一個。一樣的有臉蛋有身材,幫著Z一起賣東西。在屋子里的男生呵呵打趣:“兄弟好眼光啊?!?/br>
    夏天,女生穿的是超短期和吊帶衫,齊耳的短發(fā)有一種別樣的嫵媚。Z只是隨著那群男生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笑笑。

    靜在上高中之后喜歡扎馬尾,露出好看的額頭和脖頸。她開始逐漸收到男生的情書和禮物,有膽大的男生還對她提出晚上下晚自習(xí)送她回家,她笑著一一婉拒。

    家里為靜上學(xué),特意買了學(xué)區(qū)房搬過來。從學(xué)校步行回家,大概只要十分鐘。靜的爸爸或mama總有一個會在晚上下晚自習(xí)之后站在校門接她回家。直到有一天,爸爸mama來得晚了,靜沒有等到他們,決定自己先走。

    學(xué)校里的幾個小混混擋在了她的前面。

    再好的學(xué)校,也會見錢眼開地招收一些資助生。這些學(xué)生家里有錢,自己不學(xué)習(xí),在學(xué)校里混文憑。他們逃課、抽煙、打架,信奉“孺子不可教也”的老師們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他們不妨礙自己上課,不在自己的眼前他們落得清閑。

    小混混們流里流氣,口中說著污穢的話,甚至有人想要動手動腳。

    “別碰我!”靜心里害怕極了,拼盡全力地跑,跑到了Z的音像店時候被他們追上。

    音像店的門開著,里面還有幾個學(xué)生,靜看到Z收拾架子的身影,大聲喊他:“Z!”

    他聽到靜的聲音,從里面走出來,看了看她,伸手把她臉上的淚刮去了:“怎么了這是?”

    小混混們雖然平日里跟Z稱兄道弟,Z起碼是社會上的人,他們再能耐不過是些學(xué)生。見靜和Z這個樣子,小混混們心中有了幾分猜測,打著哈哈說了兩句,就散去了。

    Z朝里間喊了一個名字,有人應(yīng)聲出來。靜認(rèn)得,是曾經(jīng)和Z一起輪滑的黃毛。

    “幫我看下店,我送她回去?!盳說。

    “乖,沒事了。”在路上,Z說,“以后不賣他們那個了?!?/br>
    “以后我送你回家?!盳說。

    靜點點頭。

    靜告訴爸爸mama,今天晚自習(xí)結(jié)束后自己留在教室里寫了會作業(yè),所以回家晚了。爸爸mama沒有在路上碰到她,大概是因為他們走岔了路。今天晚上正好發(fā)現(xiàn)有同學(xué)和自己順路,就住在相鄰小區(qū),所以以后不用他們接她了。

    爸爸mama相信了。

    四、

    Z在此之后,天天晚上在靜的校門外等她,送她回家。靜問他音像店怎么辦,他輕描淡寫地說有黃毛在幫忙。

    黃毛已經(jīng)不是黃毛了,他還是喜歡染頭發(fā),各種顏色變來變?nèi)?。見到靜的時候笑笑:“喲,山楂meimei?!?/br>
    靜的臉一下子紅了。

    靜和Z走在路上,開始時靜不愛說話,后來她的話漸漸多了,好多好多事情想要講給他聽。不知從哪一天開始,他們一路上牽著手,五指鎖五指。Z很擅長講笑話,把靜逗得笑起來,唇邊有一個小小梨渦。

    沒有說過什么“我們在一起吧”這樣的話,也沒有過任何承諾。靜只是喜歡他,喜歡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很開心。

    她高一的那個暑假,對家里說學(xué)校自愿回去上自習(xí),天天呆在Z的音像店里。Z陪她一起看電影,看王家衛(wèi)看侯孝賢看李安看周星馳看好萊塢,也陪她看偶像劇看動畫片。有時候,她看電視他看她,眼中是滿滿的喜愛與疼惜??伤謱o正人君子的很,做過的最那個的舉動也不過是吻在她的額頭。

    說起來真是讓人難以置信,除了牽手之外,他們兩個人之間,連擁抱都很少。

    那一年靜的生日,她有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塊手機(jī)。粉紅色的翻蓋,是他送的。他在里面鄭重存上了自己的號碼,他還送了她一個很特別的手機(jī)掛件,是一串紅色的冰糖葫蘆,特別好看。靜把手機(jī)藏在書包里面,沒事的時候喜歡偷偷打開,看看有沒有他發(fā)的短信,或是自己給他發(fā)一條無關(guān)痛癢的短信過去。

    世間萬事萬物盛極則衰。靜下滑的名次引起了老師和家長的關(guān)注,爸爸mama又不知從哪里聽到了她和Z走得很近的消息。一天她和Z有說有笑的放學(xué)回家,看到了站在路燈下的爸爸。

    “爸爸?!彼辛艘宦暋?/br>
    靜的爸爸從Z的手里接過她的書包,對Z叫的那聲“叔叔”置若罔聞,語氣平淡:“回家了?!?/br>
    一路上,父女二人沒有說話,沉默的氣氛壓抑的靜有種窒息的感覺?;丶液?,靜主動對爸爸mama講了小混混的事。爸爸mama聽后只說了她幾句,讓她之后小心些,一句關(guān)于Z的評價都沒有。

    靜有寫日記的習(xí)慣,日記本插在她書桌上的小書架里。日記中有很多她自己的小秘密,本子是當(dāng)時很流行的密碼本。自從和Z交往以來,本子里面滿滿的全是Z的名字和她的小心事。有一天靜發(fā)現(xiàn),密碼本的按鍵不好用了,不用輸入密碼也可以打開了。

    又有一天,放學(xué)往家走的路上,Z比平常沉默。她問他怎么了,他告訴她:“你爸爸找我談過了?!?/br>
    “他說什么了?”她的心開始緊張起來。

    Z對她露出一個安慰的笑,摸摸她的頭:“沒說什么。不過,既然你爸爸晚上可以接你,我就不送你了,畢竟還得照顧店里的生意?!?/br>
    Z再沒送過她。靜去音像店找他,看到的也總是黃毛。黃毛對她總是笑得訕訕的,她問黃毛Z在哪,黃毛總是說Z出去了,不在店里。

    半夜的時候,靜把自己藏起來的那塊粉紅色的翻蓋手機(jī)拿出來,給Z打電話,沒有人接聽。靜哭著發(fā)過去一條短信:“為什么躲著我!”

    靜一直等到自己睡著,也沒有等來回復(fù)。

    靜上學(xué)時,通常是自己走的。小區(qū)里有晨練的老人和來去匆匆的上班族,太陽公公在天空中照耀四方,因此也不會像晚上那樣的不安全。她總感覺身后有人跟著她,曾經(jīng)小混混的陰影再次浮上心頭,她快跑起來。后面的人步子大,三兩步追上她,把她拉進(jìn)自己懷里:“是我?!?/br>
    靜一下子不動了。

    Z仔細(xì)瞅瞅她:“果然是哭過了,眼眶都紅了?!?/br>
    “你為什么躲著我?”靜在他的懷里又哭起來。

    “我沒躲你?!盳的聲音很溫柔。

    “你就是在躲著我!”靜抽抽搭搭地說,“以后不許你不理我!”

    “好,以后不許我不理你?!盳為她擦淚,“走吧,小姑娘,我送你上學(xué)。”

    晚上爸爸mama來接靜,靜就在上學(xué)時候早早到,去他的音像店坐一會,看他忙碌,給他打下手,幫他賣東西。那些小混混們嘻嘻笑,對著靜拱手:“大嫂,小的們有眼無珠,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里能撐船,多包涵。”

    相處久了,覺得他們心地不壞。

    寒假時候Z帶靜去輪滑,牽著她的手故意給她演示各種花樣動作,教她如何畫出S型。兩個人手牽手面對面倒滑,Z對她斜肆一笑,伸手把她摟在懷里,引發(fā)一片起哄的聲音。賣糖葫蘆的在欄桿外,Z為靜:“吃不吃糖葫蘆?”沒等靜回答,他已經(jīng)買了一串回來遞給她。

    “好吃嗎?”Z問她。

    “你嘗嘗。”她把糖葫蘆舉起。

    一個預(yù)謀已久的吻落下,仿佛等了一個世紀(jì),她終于等到了他吻她。

    五、

    “所有的故事都逃不過一個惡俗的結(jié)局?!?/br>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和靜坐在她母校對面奶茶店的吧臺上。

    這里,就是過去音像店所在的地方。

    十元一杯的珍珠奶茶,不貴,也不便宜;不難喝,也不好喝。

    在這馬馬虎虎的味道里,靜攪著吸管,陷入回憶。

    那個寒假結(jié)束,父母突然通知她,要她出國。

    他們從小就計劃要她出國,那時海歸雖然含金量已經(jīng)下降了不少,卻也還是很招用人單位喜歡的。靜的姑姑在英國,靜去英國學(xué)習(xí),也有人照應(yīng)。只是他們的原計劃是讓靜高考之后再去,這樣卻是提前了一年半。

    靜去找Z,Z是一邊收拾著手上的雜志一邊聽完的,聽完之后沒有多大反應(yīng):“挺好的啊,你去就是了?!?/br>
    “你如果不想我去,我就不去?!膘o說。

    Z開始喂他店里新買的小巴西龜,頭也未抬,語氣冷淡:“干嘛要攔你?你爸爸對我說過你要出國,我答應(yīng)過他,絕不會阻攔你的出國路?!?/br>
    那天,兩個人不歡而散。

    Z進(jìn)局子的消息是學(xué)校里的那幾個小混混告訴靜的。靜一下子懵了,他怎么會去藏毒呢?還那么巧的被人給搜了出來。

    靜讓爸爸幫幫Z,爸爸只是不咸不淡地說:“那樣的人,幫他干嘛?”

    mama答應(yīng)靜去勸勸爸爸,但是提出條件,讓靜努力準(zhǔn)備英國學(xué)校那邊的測評考試,馬上出國。

    靜去找Z的那天是個周末,學(xué)校學(xué)生都回家了,Z的店里很安靜,所以女人的喘息聲就顯得格外的突兀。

    靜推開里間的門進(jìn)去,屋子里有一股yin亂的氣息。

    靜用的詞是“yin亂”。

    夏天又快到了,天氣暖和了,女人松垮垮地只穿一件男人的襯衣,扣子都沒有系好,露出一半文胸。Z看到靜也不吃驚,點上一支煙,又把煙掐掉了,看著靜:“你來了。”

    Z的上身赤裸,露出強(qiáng)健的肌rou。靜直視他的眼睛:“恩,我來了。我來告訴你,你沒事了,我要走了,再見?!?/br>
    話已出口,她期待他的挽留??墒?,他像是一直在等著她的這句話似的,只笑著說:“好啊?!?/br>
    屋子的電視里,女人在床上享受地叫著,靜覺得惡心。她轉(zhuǎn)身離去,一刻也不想多待。

    “替我謝謝你爸爸?!盳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謝他放我一條生路。小縣城的公安局長,給我這個小老百姓解釋了什么叫只手遮天?!?/br>
    靜當(dāng)時逃得太匆忙,沒有聽出Z的話里有話。

    后來發(fā)現(xiàn),這一切不過是家里人的一手設(shè)計。她想再找他,時間隔得太遠(yuǎn),她找不到他,也找不回那個當(dāng)初的自己。

    因為情傷太重,她在大學(xué)選擇了心理?,F(xiàn)在,在國際一級小有名氣。

    六、

    我沒有告訴靜,我還知道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因為,那個人不讓我說。

    Z的父母經(jīng)商,也不管他學(xué)習(xí)。他在上學(xué)的日子是一直玩下來的,他去了本地的三流大學(xué),和哥們一起成天到處玩,在一個冬天偶然發(fā)現(xiàn)了靜。

    靜和她的名字一樣,很安靜,不喧鬧,似白蓮,似白紙,似小白兔。他覺得她特別,也是僅此而已。

    后來,輪滑場的一撞,雖是黃毛的設(shè)計,卻也純屬意外。他一向喜歡的女人要妖一點,眼神要媚,在床上夠帶勁。靜太素,太干凈,不是他的品味。

    但就是記住了她,記住了她白皙的耳朵上的一點紅暈。英雄救美也是偶然,因為視線總是有意無意朝她看去,所以恰是時候的接住了她。牽著她的手在輪滑場里,他心猿意馬。

    大學(xué)畢業(yè),他在全市最好的高中的對面開了一家音像店。大半原因是為了自己,他愛看碟,賺不賺錢倒無所謂,和朋友們有個固定的找人的地方。他沒想過,會再次見到靜。

    小臉長開了,越發(fā)的標(biāo)致,長長的黑色馬尾一掃一掃。她手里拿著雜志問他多少錢,他真想對她說,因為是她,所以不要錢。

    他怕她不記得他,于是對她裝作和對別的同學(xué)一樣的態(tài)度。直到那天晚上,她被小混混追,在他的店外帶著哭腔喊他的名字。

    原來她記得他。

    她知道他的名字。

    那晚之后,他提出送她回家,她沒拒絕。

    他內(nèi)心激動的像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

    他努力地去寵靜,不敢放肆,把她捧在手心里,怕傷害她唐突她,連吻她一下都吻得那樣的小心翼翼。他始終明白,她不屬于他,他們差距太大,年齡、家庭、學(xué)歷、價值觀……可是,只要他們在一起,他就想寵著她。

    靜的父親一共找過他兩次。

    像靜那樣的性格,必須要有一個足夠強(qiáng)大的家庭才能夠培養(yǎng)出來。

    Z沒有告訴我他們談話的具體內(nèi)容,但我大概也能夠猜到了。

    Z放不下靜,他們就逼他放下。

    和前女友上床也是真的,Z沒有否認(rèn)。和靜在一起的時候他都是素和尚,想了那么久,加上電視里放的東西,假戲真做更能讓靜相信。

    把身下的女人,想象成靜的模樣,他覺得自己齷齪。

    靜出國后,他退了門頭房,下海經(jīng)商。

    如今,Z也算是事業(yè)有成,名下出版公司與我們雜志社有密切聯(lián)系。

    我把整理好的采訪給Z發(fā)過去。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選擇我做靜的自傳的撰稿人,但我被這個故事打動了。這個故事沒有結(jié)局,情節(jié)也在影視劇中常見,但它讓我想起了夏艷陽。面對別人的軟硬兼施她一臉的無所謂:“阿姨放心,我會處理好,我也不想壞她前程?!?/br>
    我合上筆記本電腦,望向窗外的天空。有好多的星星,夜幕低垂,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

    每當(dāng)想起夏艷陽,心中都會忍不住的難過。

    “忙完了?”風(fēng)皓辰從浴室出來,穿著一件浴袍,從我身后抱住我。

    “恩?!蔽尹c點頭,告訴他,“我剛剛整理完了一個很好的故事?!?/br>
    其實這個故事最好的地方,不是它的主人依舊彼此牽念,而是它直到現(xiàn)在,依舊可以繼續(xù)。

    “有多好?”風(fēng)皓辰的眼神溫柔,笑意淺淺?!敖o我講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