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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魅魔的祝福在線閱讀 - 第83章 死斗

第83章 死斗

    翌日上午,洛蘭妮雅依約來到昨天和神威說好的地點時,他正一副百無聊賴的神情,拋起果盤中的數(shù)粒葡萄,再手握一旁固定果盤裝飾的細長竹簽,將那些下落中的葡萄逐一串住,然后才把手里那糖葫蘆似的果串送進嘴里——從茶幾上被隨手棄置的竹簽數(shù)量來看,對方顯然已在城堡二層的這間會客廳中等候多時了。

    “嗨~日安呀,小公主,昨晚睡得可好?要不要先來吃點水果提提神?”神威一見到她,便停下了去取竹簽的動作,笑瞇瞇地向她揮手招呼道。

    “唔哈……”在開口回答之前,洛蘭妮雅實在沒忍住打了個哈欠,這才揉著隱隱有些酸痛的肩膀瞪了他一眼,隨即垮下臉來,“你還有臉問我這個!昨天來回逛到那么晚,走了那么多路讓我累到不行也就算了!可你知不知道人家昨天回去在床上癱了半天都沒睡著!就因為,就因為……嗚,這樣的根本就沒玩盡興嘛!”

    真是的!到底為什么會這么累??!前一天可還附帶了某項激烈運動都沒這么讓她疲憊的啊!

    洛蘭妮雅越想越委屈,心里覺得自己好不容易能出門玩一玩,總嫌時間過得太快,直到晚上回去了,腦袋里都還轱轆轱轆地回放著白天被帶著盡情觀光游玩的場景。結(jié)果就是明明身體已經(jīng)筋疲力竭地在床鋪上放松躺平了,卻還是精神振奮地無法入睡……與以往不同,這一回的失眠完全可以說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輾轉(zhuǎn)難眠了。

    “睡不著覺也能怨我?小公主你這也太過分了吧!”神威聞言,頓時無辜之至地舉起雙手為自己伸冤道,“我明明只是負責給小公主帶路和提建議的,要體驗那些平民娛樂的可是小公主你自己吧?!包括儲物空間都已經(jīng)塞滿了,卻還硬要買下服裝店那些普通城鎮(zhèn)女孩的衣服的,又是哪位???好心幫某個小沒良心的提回戰(zhàn)利品,第二天卻又她反過來埋怨……我這過得也太難了吧?”

    “這……這……”洛蘭妮雅被他說得小臉一紅,頓時回想起了自昨日與湖之騎士分開后,她一開始還冷臉嫌棄神威的自來熟,嘴里說著“我們很熟嗎?”,同時揮手拍開這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結(jié)果沒過多久就……

    真香。

    自稱已經(jīng)徹底調(diào)查過卡美洛城的神威向?qū)Ч辉谶@方面下了功夫,尤其是對城內(nèi)哪家特色美食店最受民眾歡迎、哪邊的寵物店偶爾會進些品種奇特的新貨,諸如此類吃喝玩樂的訊息幾乎了如指掌,幾句花言巧語把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騙去那些熱鬧的地方一轉(zhuǎn),頓時就讓她把原先的冒險協(xié)會和法師同盟觀光計劃忘去了九霄云外。

    “好啦好啦,喜歡民間娛樂也沒什么丟人的啊,別這么害臊嘛~”神威笑著寬慰少女,卻不知最令她沮喪的其實還是另一件事。

    時隔多年,才終于再次被人以平等的方式相待,習慣了特權(quán)待遇的洛蘭妮雅本該是要斥責他這種尊卑不分的無禮態(tài)度的,更別提這人還曾經(jīng)用殺氣嚇唬過她,叫她一直提著心警惕地和他保持距離。

    可……她卻在青年輕快自然的笑臉前,不知不覺把身份地位這些身外之事忘了個一干二凈,就像是回到過去……和友人對等地交談、相處時的感覺一樣。當然,即便是如同友人般的相處方式,他們也會有意見不一的時候,同樣也會發(fā)生爭論,只是這種過于久違的經(jīng)歷于洛蘭妮雅而言,幾乎可以說是恍若新生一樣的體驗了。

    當天回去后,她也曾鉆進被窩里獨自思索過,自己這十余年來習慣了把周圍的人分成三類、并加以區(qū)別對待的做法到底是對是錯?——撇開那一類身份高貴到無法忽略,需要她努力示好的對象不談,那些象征了她憧憬的自由的騎士、勇者、法師,活躍在各個故事里的職業(yè)冒險者,以及各種在原先世界不可能見到的奇幻種族生物……即便只是想象,都能令她充滿活力和對未來的希望,實際遇到的時候更是有種見到偶像似的振奮情緒。

    但若要提起最后的一類人……被她習慣性忽略,當做游戲NPC、工具人的下仆侍從們,她的態(tài)度可算不上好。

    只不過,不知是不是離開了哈里斯王宮的緣故,她似乎在各方各面都有了些說不清的變化——第一次記住了服侍自己的侍女的名字,第一次出門,第一次和身份曾是兄長侍衛(wèi)的人像是朋友似的笑鬧游玩了一場……

    到底是她變了,還是她本來就不適合那種高貴的、令她束手束腳的王室格調(diào),洛蘭妮雅搞不明白。

    “喂喂,小公主?嗨?有在聽我說話嗎?”

    洛蘭妮雅被青年揮到眼前的手喚回神來,抬起眼睛,長長的睫羽撲扇了幾下看向他。

    “我在聽啊,你繼續(xù)?!?/br>
    “我繼續(xù)什么繼續(xù)!”神威一看她試圖裝腔作勢、蒙混過關(guān)的樣子就知道這小姑娘又沒認真聽了,不由深感無奈地一拍額頭,“這不是快到斗技場規(guī)定好的時間了,我才問的您要不要現(xiàn)在出門么?!?/br>
    “啊,對……到時間了,出門……”

    與此同時,一墻之隔的門外。

    全副武裝的見習騎士站在刻有雕花的紅杉木門前,聽著房間里隱隱傳來的對話人聲,幾次想要抬起顫抖的手去觸碰門把,卻始終抬不起那雙仿佛有千斤重的鐵腕。走廊上偶爾有一些侍女經(jīng)過,都忍不住向這個仿佛在門口罰站的騎士投來了數(shù)回好奇的視線。

    加雷斯,你可以的。

    見習騎士的少年默念著給自己打氣的話語,腦海中不斷地回放著昨日、被敬仰已久的偉大騎士親自找上門時的場景,借著持續(xù)至今的振奮感來鼓舞自己——

    啊啊,蘭斯洛特大人竟然會親自拜托任務(wù)給一介小小的見習騎士,還寄予了那般厚望……別說是王后陛下的臨時近衛(wèi)了,哪怕說讓他趕往前線的騎士團,他也會全力以赴地完成蘭斯洛特大人給予的使命!

    胸腔中沸騰著的熱血與對崇拜者的敬仰之情融至一處,加雷斯也終于是做好了面對挑戰(zhàn)的準備。他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敲門進房的那一刻,眼前關(guān)得嚴實的紅杉木門突然開了,一個黑發(fā)黑眼、長相清雋的青年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著矮了他近兩個頭的自己。

    “哎呀,誰家的孩子迷路到這里來了?偷聽大人們講話可是不好的噢,快快,快哪來的回哪去!”

    加雷斯正要開口反駁,抬頭抬到半途,突然見到這個陌生男人的身后探出了張有幾分眼熟的俏臉,一雙清澈水亮的明眸正好對上他的雙眼,然后忽閃著眨了幾下。

    加雷斯忽然就滿臉通紅地后退了半步,話語也好像卡在了喉嚨里,再也吐不出半個字眼。

    “等一下,神威。這孩子該不會就是……昨天蘭斯洛特提過的那個吧?”

    洛蘭妮雅倒是沒留意到見習騎士頭盔底下驟然升溫的臉孔,依稀記起昨日在斗技場的售票處,蘭斯洛特出人意料地買了兩張鄰近她座位的入場券,然后表示這張門票會交由安排給她的臨時近衛(wèi)。

    其實,要不是蘭斯洛特忽然提起安排近衛(wèi)這件事,洛蘭妮雅都快把這一茬忘得差不多了,更別提考慮近衛(wèi)的人選。再說,她根本就連自己能選誰都不知道,難不成真的要從她叫得出名字的圓桌騎士開始挑起?……她倒是敢挑,但也要看人家樂不樂意干吧?

    于是……這位就是蘭斯洛特安排給她的臨時近衛(wèi)?可如果只安排了一人的話,他又為什么要刻意購買另一張門票呢?

    感到疑惑的洛蘭妮雅從神威身后走出,上下打量著眼前和她差不多高的騎士少年,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呢,就見對方忽然一下子挺直了身板,立起手中的長槍向她行了個禮。

    “王后陛下!初次見面,我叫加雷斯,是奉蘭斯洛特大人之令、擔任您臨時近衛(wèi)騎士一職的見習騎士!雖然只是見習,但過了明年的成年儀式,我就有信心能夠取得正式騎士的職業(yè)認可!所以還請您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對待!”

    聞言,神威忍不住吹了個口哨:“哦嚯?看來這孩子很有自信嘛,正式騎士的職業(yè)試煉可是難度很高的喔?!?/br>
    “加雷斯,加雷斯啊……”少年不去回應這個男人的挑釁,神經(jīng)緊繃地盯住眼前少女一張一合、反復念了幾遍自己名字的粉嫩唇瓣,小心翼翼地呼吸著,借此調(diào)整頻率過快的心跳,然后在她說出口的下句話語中驀地跳漏了一拍,“啊,對了,你該不會就是高文卿的弟弟吧?”

    “……是,高文爵士是我的兄長,我們兄弟都是侍奉于國王陛下與您的騎士。那個,該不會是哥……不是,莫非兄長大人和您說起過我的名字?”加雷斯努力保持平穩(wěn)的語調(diào),盡量挑選著得體的措辭回道。

    ……好像沒有,她會知道加雷斯靠的全是她自帶的知識庫來著。洛蘭妮雅只尷尬了一瞬,便坦然地微笑著把問題糊弄了過去,隨即開口提議出發(fā)前往斗技場。

    神威沒有意見,加雷斯對此更是求之不得,趕忙在少女出門時站到了她身后一米半左右的隨從站位處,同時大大地松了口氣。

    略微冷靜下來一些后,加雷斯這才分出神來注意到了這位王國女主人的打扮,頓時頭盔下的表情變得精彩起來。

    “那、那個,王后陛下……您這一身是……?”

    “嗯?我這樣穿會很奇怪嗎?可神威說這就是平民女孩會有的打扮啊?!甭逄m妮雅伸手扶了扶搭在肩膀上的長長發(fā)辮,心說這身普通的村姑打扮土歸土,但要細看的話明明也不差啊,“要不然我再換回昨天那一套……”

    “別!算我求您,可別換回去了!那一身黑漆漆的多沒情調(diào)啊,女孩子就該穿得像女孩子一點嘛!再說,小公主你難道忘了昨天一路被店家無視的凄慘境遇嗎?”神威連忙勸阻她道。

    “凄慘……應該也還談不上吧?”雖然走到哪都被當透明人的感覺很新鮮就是了。洛蘭妮雅想到這里搖了搖頭,打消了回去換一身裝備的念頭,然后復而轉(zhuǎn)向身后的見習騎士,“好吧,如你所見,我的外出都是便裝行動的,所以那句‘王后陛下’,可不可以換成一個正常點的、不會嚇著旁人的稱呼呢?”

    加雷斯頓時有些懵逼:“換、換一個?可,可我不知道……”

    “欸,不知道?。俊?/br>
    聞言,洛蘭妮雅不禁停下了腳步,好在身后那個傻愣愣的小騎士反應倒也不算慢,及時收了步子,沒有一頭撞上前方的嬌貴少女釀成慘劇。

    “你今年多大了,十五嗎?”洛蘭妮雅回憶起少年之前的自我介紹,向他確認道。

    “……是,是的,等到了明年,我就可以參加正式騎士的職業(yè)評定了。”加雷斯沒懂她這么問自己的意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很、很抱歉我目前只是個不值一提的見習騎士,可對您的護衛(wèi)工作,我一定會拿出十二分的努力——”

    “這么說來,你比我小對吧?”洛蘭妮雅打斷了小騎士表述忠誠的承諾,繼續(xù)問他。

    “呃,這個……”王后陛下的婚禮似乎是在她成年儀式后舉辦的,所以……“是、是這樣沒錯……應該?!?/br>
    “那事情就簡單多啦?!甭逄m妮雅最后一揮手,敲定結(jié)論道,“你可以叫我jiejie嘛?!?/br>
    小加雷斯到底是年紀太小、道行不夠,完全敵不過某位興頭上來的王后陛下和另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好事者,沒過多久就被說服著取下頭盔、小臉紅紅地叫了聲jiejie,全然忘了眼前的少女論輩分還要比自己大上一輪的事實。

    “呀,果然是高文卿的兄弟,長得好可愛?。 笨粗倌曛蓺馕疵摗⑶逍闫恋哪樀?,洛蘭妮雅不負責任地贊美了一句,隨后便帶著兩人往斗技場的方向趕了過去,全然沒有留意到自己的臨時近衛(wèi)一路上都是副眼神飄忽、神不守舍的模樣,直至過了人潮涌動的斗技場入口、來到觀眾席尋找座位的時候才恢復了正常的語言能力。

    加雷斯拿著印有座位號的門票,找到他們一行的坐席位置后,剛轉(zhuǎn)頭打算把人喊來,一聲jiejie的發(fā)音還沒從喉嚨中擠出,便被無意間看到的一個熟悉人影驚嚇回了腹中。

    “哥哥……?你怎么會在這里?!”而且為什么哥哥會坐在他們的三個座位后面那一排???

    “加雷斯?啊,蘭斯說的臨時護衛(wèi)原來是你啊,難怪今天明明是休假卻起得比平時要訓練的日子還早?!奔幢阋簧肀阊b私服,看上去也奕奕有神的騎士高文笑著和弟弟打了個招呼,“至于我在這里的原因么……在吾友蘭斯重要的決斗日,我怎能不來觀戰(zhàn)為他打氣呢?!?/br>
    “說得也是……畢竟蘭斯洛特大人是哥哥重要的友人嘛?!奔永姿裹c了點頭,正要告知自家兄長有關(guān)王后的事,就見他噌得一下從座位上站起,笑容燦爛地往自己身后的方向走去。

    “格溫娜薇雅小姐?哎呀,能見到您真是太好了。僅僅一日不見,在下就對您甚是想念,不知您昨天過得可好?在下可是一想到那個欠著還沒講完的故事,就心中惶惶不安呢?!?/br>
    “謝、謝謝關(guān)心?”洛蘭妮雅被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騎士打了個措手不及,暈乎乎地回了一句才想起自己現(xiàn)在的打扮,頓時表情尷尬起來,“啊,那個……不是,前天的事……你果然是認出我來了吧……”

    “您在說什么呢,格溫娜薇雅小姐?!备呶臐M臉正直,一副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的正派模樣,開始睜眼說瞎話,“什么認不認出的,比試可是快要開始了啊,您不打算坐下觀看嗎?”

    “咦,快開始了嗎?這么早!”洛蘭妮雅一下子就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琢磨著自己出門也就九點左右,斗技場這邊昨天可是說要在接近中午的時候才會正式舉行兩名騎士的決斗的啊。

    “據(jù)說是為了尊重決斗雙方的意愿……”高文一邊解釋著,一邊動作優(yōu)雅且自然地執(zhí)起少女的手將她帶到坐席附近,看得一旁的加雷斯險些瞪圓了眼睛。

    為什么哥哥一副和王后陛下很熟的樣子?而且,而且……服侍王后陛下難道不是他的工作么!哥哥,你怎么可以搶人家的活干?。?/br>
    如果高文聽到自家弟弟心中的怨念,估計會笑容滿面地糾正少年的天真想法:近衛(wèi)騎士的職責可不包括服侍這一條呢,你就安心做好護衛(wèi)的工作吧!

    ——這本應是一場,為了名譽與榮耀而揮劍交刃的戰(zhàn)斗。

    原先并不這么認為的莫德雷德,在策馬走入斗技場的場地、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的那一瞬間,仿佛被周圍驟然響起的歡慶呼聲傳染了那股源自骨髓的震顫和熱情,不禁也有些恍神。

    但當他抬頭、將視線投向那個屬于王室的高臺,映入眼中空無一人的場景讓他很快回過了神。

    那個女人沒有來。

    也是,這場因她而起的決斗從來就沒有半點光榮可言,就算有,這份光耀的虛名也只會屬于那個多管閑事的騎士,而非挑起紛爭的莫德雷德。

    他一定是腦袋壞掉了,才會以為她多少能在意一下這場決斗、愿意親自前來觀戰(zhàn)……至少,也該表個態(tài)……不,為什么要在意那個女人的態(tài)度?無論她希望誰贏,他要做的不都是擊敗面前的強敵、贏得這場比試的勝利?

    馬背上的莫德雷德握緊了手中的長槍,閉眼凝神調(diào)整呼吸,提前準備進入戰(zhàn)斗態(tài)勢,決意要以最佳的狀態(tài)來應對尚未入場的強敵。

    當耳邊的歡呼聲掀起新的浪潮高峰,少年騎士便知道他的對手已經(jīng)到位了。

    兩名騎士都沒有要與對方交談的打算,互相行了騎士之禮后,決斗其實就已經(jīng)可以開始了,但就在此時,原先空無一人的高臺上忽然出現(xiàn)了兩道纖細窈窕的人影,原本已經(jīng)快要平息下去的觀眾歡聲頓時響徹云霄。

    “奉王后陛下之令,前來見證圓桌騎士蘭斯洛特與莫德雷德的決斗比試——勝者,將得到陛下賞賜的貼身手帕?!?/br>
    聽完身著王城侍女衣裝的高挑女性揚聲宣言的內(nèi)容,莫德雷德險些一口血噴到頭盔里:這女人是打算坐實外界那些滿天飛的曖昧謠言?竟然敢拿出那種貼身的私物……作為獎勵?!只有那些因愛情糾葛而起的騎士決斗才會這樣好嗎!

    在莫德雷德幾近內(nèi)傷的同時,即便知道這就是自己安排好的必要環(huán)節(jié),觀眾席上的洛蘭妮雅還是略帶羞赧地避開了周圍幾個男人或多或少有些微妙的視線:“拜托……請不要這樣看著我,我這么做都是有理由的……”

    她為自己辯解的聲音幾乎快要被周圍越來越熱烈的猜測和議論淹沒了,好在除了知道內(nèi)情、只在一旁笑而不語的神威以外,這對騎士兄弟默契地體諒了她難言的尷尬處境,幾句打岔便轉(zhuǎn)移開了話題,反倒讓遮遮掩掩不敢直說的洛蘭妮雅感覺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只是時間似乎也不允許她繼續(xù)開口解釋了——隨著斗技場上空代表比試開始的禮炮響起,兩名相隔足有數(shù)十米的騎士幾乎同時高舉手中的騎兵長槍,在場內(nèi)觀戰(zhàn)眾人震天的吶喊助威聲中拉動駿馬的韁繩,向?qū)Ψ桨l(fā)起了沖鋒。

    洛蘭妮雅的心也在她將視線投向場中的那一刻,被一只無形的手揪緊了。

    對于戰(zhàn)斗,尤其是騎士間的戰(zhàn)斗,她知道自己是個徹徹底底的外行人。她看不出來他們策馬沖鋒錯身而過、長槍碰撞時的戰(zhàn)斗技巧有多精妙,卻感覺得出來他們從最開始的那次交鋒起就沒有試探對方的打算,每一回都筆直地沖向驚險的生死線邊緣,叫她心驚膽戰(zhàn)。

    但最令她坐立不安的,還是附近觀眾高聲的助威吶喊。

    “殺了他!殺了他!”

    “對準頭!對準頭!把他的頭盔連同腦袋一起削下來!”

    “下次我希望能看到蘭斯洛特爵士的長槍能從那小子的背后鉆出來!”

    ……

    驀地,一雙寬厚而溫暖的大手覆上了洛蘭妮雅隱隱發(fā)顫的肩頭。

    “格溫娜薇雅小姐是第一次觀看決斗比賽吧?是不是感覺,和您想象的不太一樣,過于血腥且野蠻了些呢?”

    洛蘭妮雅看了看右手邊、自打比賽開始起就和一些情緒激動狂熱的觀眾一樣站起身來的少年,在他“蘭斯洛特大人,請加油!我會在這里為您祈禱勝利!”的加油助威聲中,回頭看向了身后的青年,他正半跪著、彎下自己高挺的身軀,一臉燦爛如常的笑容仿佛太陽般驅(qū)走了她身上的寒意。

    “……是。我沒想到這場決斗竟然會是生死斗……”洛蘭妮雅的神情有些復雜。

    “其實按規(guī)格來說,這場決斗還稱不上是生死斗。當然,如若鬧出人命,也沒有誰會去追究勝者的責任就是了?!备呶募m正。

    “哎呀,就算是生死斗,小公主不是在賭局里押了兩人平手的結(jié)果嘛~”神威在一旁偷看夠了自家王女心慌不安的模樣,加入兩人的談話后又很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不過如果決斗雙方同時死了的話,應該也算平局吧?”

    “!你能不能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洛蘭妮雅瞪他。

    “呀,小公主心疼了?哈哈哈,我這不是說著玩嘛,萬一比試的結(jié)果不是平局,我那小五百金幣可就水漂啦。”神威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轉(zhuǎn)而又幸災樂禍道,“不過萬一被小公主你‘押中’的話……哈,最大的贏家大概會是那位開設(shè)賭局的莊家?”

    洛蘭妮雅正要好奇地追問下去,就聽身后的騎士一聲長嘆。

    “不管怎樣都能賺到盆滿缽滿呢,凱卿的好手段總是讓我自愧不如啊。”

    “原來是凱……咦?是凱爵士開設(shè)的這場賭局?!”洛蘭妮雅一驚,腦袋里頓時冒出那位宮廷總管滿臉笑意地把一袋又一袋金幣倒進國庫的鬼畜想象,瞬間整個人都不好了。

    “嗯,不過現(xiàn)在想來,我似乎也能稍微理解一些吾友蘭斯在比試中放水的原因了。”高文說著,將視線投向場中策馬廝殺的兩名騎士,語氣有些悵然又似欽佩地道,“面對名譽和忠義的兩難抉擇,蘭斯他竟能夠毫無半點猶豫地選擇后者……他的這種果斷,一直都是令在下感到由衷羨慕的地方啊。”

    洛蘭妮雅望向斗技場上,正架著對方的馬槍互相角力的兩名騎士,不確定地道:“……你說,這是在放水?”

    豈止放水,簡直就是在泄洪。蘭斯洛特可是安格琳公認的最強騎士,武力強得像個怪物不說,哪怕面對全盛狀態(tài)、坐擁太陽加護的他,都尚留有周旋的余力,怎么可能會和一個才剛滿十六歲、剛晉升到正式騎士的毛小子打得不相上下?即便對手再怎么天才,戰(zhàn)斗經(jīng)驗與臨場判斷的差距可是無法用天資來彌補的啊。

    想到這里,高文失笑著搖了搖頭,指向場中開口道:“格溫娜薇雅小姐,您看,雖然莫德雷德看似能在蠻力上與蘭斯一較高下,但這樣勢均力敵的平衡應該很快就會被打破了……啊,等等,蘭斯他似乎打算移動了,看來吾友已經(jīng)找到了反制對手的關(guān)鍵?!?/br>
    話音剛落,只見蘭斯洛特架開那柄幾乎快要刺入胸甲的馬槍,一夾馬腹,他座下的那匹駿馬便仿佛與主人心有靈犀般地邁動步伐避開了對手的追擊。下一瞬,找準了對手空隙的蘭斯洛特果斷出手,一擊側(cè)揮迎上莫德雷德手中的馬槍,只聽一聲清脆的金屬嗡鳴后,兩人手中緊握的馬槍竟同時應聲而斷。

    現(xiàn)場觀眾的吶喊聲一頓,隨即瞬間高漲了不止一度。

    因為如此一來,失去了馬上戰(zhàn)斗武器的兩名騎士便唯有離開坐騎、以接近戰(zhàn)一決勝負的道路可選了。

    兩名相對無言的騎士近似動作一致地翻身下馬,丟開手中斷裂的長槍,拔出腰間的配劍架起劍勢彼此對峙起來。

    在斗技場中一陣賽過一陣激昂的喊殺助威聲中,洛蘭妮雅只覺得那兩人之間的氣氛肅殺而又緊繃,令人喉頭發(fā)緊到呼吸艱難,便忍不住為隨時可能拼殺到一處去的二人捏了把汗。

    不知到底是誰先發(fā)動了攻勢,在洛蘭妮雅眼中,蒼藍與銀朱的兩抹色彩幾乎不分先后地動了,以常人之目甚至都難以跟上的速度撞向?qū)Ψ?。一身銀朱色鎧甲的莫德雷德一如他之前馬上騎兵戰(zhàn)時展現(xiàn)出的戰(zhàn)斗風格,給人一種暴烈、且難以馴服的不安定感,先發(fā)制人,意圖借自己滿身蠻力、正面擊垮眼前的對手。

    而蘭斯洛特同樣自負不會在這種比拼力氣的比試中敗北,可騎士決斗并不是空有一身怪力就能分出勝負的角力賽,他本該贏得漂亮,如今又因效忠之人的愿望而甘愿放棄了自己的求勝之心,本就以沉著穩(wěn)重為特點的戰(zhàn)時狀態(tài)愈發(fā)昂揚,冷靜地化解對方每一次的攻勢后,他甚至還留有預測對方騎士下一步行動軌跡的余力。

    莫德雷德也注意到了強攻不下、攻擊反倒變得越來越束手束腳的現(xiàn)況,于是果斷變更戰(zhàn)術(shù),采取了擾亂作戰(zhàn)的策略,試圖借此分散蘭斯洛特的集中力。

    只是,顯然對面的蘭斯洛特已經(jīng)摸透了他的打算,滴水不漏地防守下了莫德雷德的所有進攻,沒有給他留下半點可趁之機。

    就算是洛蘭妮雅這樣不懂劍術(shù)的外行人,都看得出現(xiàn)在占據(jù)上風的絕非圓桌中的那位后起之秀,更別提場內(nèi)那些熱衷于斗技比試勝負的觀眾了,有部分脾氣火爆的干脆直接大罵出聲,口吐芬芳令洛蘭妮雅聽得連連搖頭。

    “打成現(xiàn)在這局面……也是放了水的?”

    高文點點頭,無奈地笑著回應了少女的疑惑:“如果蘭斯沒有放水的話,之前在馬上折斷的就不該是莫德雷德卿的長槍,而是他握住槍的右臂了。莫德雷德卿大概也是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才會放任自己以那種猛烈的攻勢宣泄心中怒意的吧……他一定是覺得自己被蘭斯小看了?!?/br>
    ……也是,一般來說,發(fā)現(xiàn)對手沒有盡全力的話肯定是會生氣的吧?洛蘭妮雅擔憂地皺起了眉,不自覺捏緊的一雙粉拳卻不意被人握住,輕巧地一根根掰開了她深陷掌心的手指。

    “哎呀,小公主別擔心嘛!那個紅騎士可不是什么只知道熱血上涌、亂沖一氣的蠢貨啊,人家早就借著那通強攻發(fā)泄出了情緒,之后的優(yōu)勢會往哪邊靠攏可還不一定喔?!鄙裢Σ[瞇地捏了捏她印著月牙痕的柔嫩掌rou,臉上的表情簡直像極了rou球愛好者把玩到貓咪爪rou時的滿足,“就算再擔心其他人,小公主也別這樣對待自己的身體啊,大殿下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心疼的?!?/br>
    洛蘭妮雅在男人說到一半時就甩開了他不老實的手,一是被他輕輕觸及的皮膚附近泛起了難耐的輕微酥麻感,二是那聲語調(diào)輕快、用詞卻曖昧得令她浮想聯(lián)翩的“自己的身體”……她立刻就感覺到了自己的精神似乎被這些字句摁下了某個開關(guān),原先還算是清心寡欲的身體瞬間升溫,變得蠢蠢欲動起來。

    “神威閣下,請自重!沒看到格溫娜薇雅小姐不喜歡被人這樣隨意地觸碰嗎!”高文義正辭嚴地斥責了這個言行輕浮的東之遺民一句,最后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有些眼力,“不過您說得沒錯,莫德雷德卿現(xiàn)在的確還只是在試探對手的反應,想來他很快就會采取手段打破現(xiàn)在的僵局了——”

    話音剛落,場中銀朱色鎧甲的騎士忽然停下了進攻,幾步后撤拉遠了與蘭斯洛特的距離。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不禁令吶喊助威著的觀眾不約而同地靜默下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靜靜地坐觀決斗場上的下一步變化。足有數(shù)平方公里的偌大斗技場中在這驟然安靜下來的幾秒里,空氣冷凝得幾乎能聽見針落在地上的聲音。

    “蘭斯洛特?!鄙倌昵逶降穆暰€中帶著些微的喘息,語氣卻冷得仿佛冰原上的凍土一般,吐字清晰地緩緩道,“我承認,你有這個實力,能看到我動真格時的樣子……接下來,你還能做到如此游刃有余嗎?”

    說罷,少年騎士也無心在意對手的反應,徑直閉上雙眼、舉起了手中的闊劍。

    ——元素,解放。

    環(huán)形的斗技場內(nèi)側(cè),瞬間被染上了近乎血色的焰紅色澤——

    小王女:???說好的騎士?為什么你一副要放法系大招的樣子???

    偷看了一眼觀眾席的蘭斯洛特:高文卿好樣的!請繼續(xù)牽制陛下身邊的危險分子吧?。〝橙说臄橙司褪桥笥??)

    咳咳,打斗戲真的好卡好卡……

    P⊙18點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