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回老家
天色微微亮。 方蕓恍惚見聽見床邊窸窸窣窣的聲音,翻過身去,一個人影立在昏暗中正埋頭理衣服。 “這么早你去哪兒???” 鄭顏回頭,見方蕓躺在床上,揉著眼睛,迷迷瞪瞪的樣子。 動作那么輕還是把她吵醒了。 拉上衣服拉鏈,“我有事回老家一趟?!?/br> 方蕓昨晚從林曉棠哪里知道了鄭顏來她家住的原因,聽到鄭顏要回家,立刻坐起身,擔(dān)心的說:“你別回去,你家周圍不是有壞人嗎?要回去我們陪你一起回去?!?/br> 鄭顏安撫的笑道:“不是回那個家,是回老家?!?/br> 方蕓安心下來,清晨還很涼,她將被子裹在身上問,“那用不用我陪你回家?” 鄭顏穿好衣服,“不用。你睡吧?!?/br>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鄭顏握著門把手,回頭說,“明天或者后天?!?/br> 一大早天空還是青灰色時,鄭顏便乘著大巴車回老家。 前世在母親去世后好幾年,她偶然得知老家的房子拆遷,所得的拆遷費(fèi)全都被舅舅家拿去了,誰都沒有告訴她。那時候,她也不缺她那份安置費(fèi)就沒有去要,但現(xiàn)在情況不同,在上學(xué)賺不了錢,處處還要花錢,那筆錢對她來說算是一大筆錢了。算算日子大概就是這幾天,老家那邊會得到安置費(fèi)。 一路上,天漸漸亮起來,墨藍(lán),深青最后變成淺藍(lán)。 鄭顏下了長途汽車,陷入了茫然。 眼前四通八達(dá)的柏油路,一望無際的田野,都是那樣陌生。 下面她該往哪里走呢? 不怪鄭顏不認(rèn)路,鄭顏從生下來就沒回過老家,只能從零星的話里母親的窺得一星半點(diǎn)。老家估計(jì)就只是舅舅一個親人了。 問過扛著鋤頭的老人,很快就找到了住在柏油路旁的大伯家。普通的二層小樓,外圍砌了一圈圍墻,幾棵高大的白果樹的枝丫翻過圍墻在風(fēng)中搖擺。 家里只有舅舅一人,舅舅剝著花生說,妻子回娘家了,兒子在學(xué)校。 鄭顏“哦”了一聲,幫著剝花生,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過來有啥事嗎?” “回來看看?!闭f完,又覺得有些虛偽,明明是為了拆遷費(fèi)回來,這樣藏著掖著有什么意思,索性說了實(shí)話,“我媽生病花了不少錢,現(xiàn)在沒錢了,聽說這里要拆遷,所以回來看看?!?/br> 舅舅沒問她怎么知道拆遷的事,問鄭顏是要安置房還是安置費(fèi)。鄭顏現(xiàn)在急需現(xiàn)金,也不打算以后回到這里,于是說要安置費(fèi)。 舅舅點(diǎn)點(diǎn)頭,:“舅舅沒本事,幫不了你什么。你自己上學(xué)要努力,出來了找一份好工作,你mama在底下也會安心的。” 說話的時候,兩只眼睛看著她,有殷切的期盼也有對mama的追思。 “那幾個白果樹是我和你mama小時候種的?!本司丝聪虿贿h(yuǎn)處的白果樹,低頭消了點(diǎn)淚意,說:“我領(lǐng)你去你媽房里看看?!?/br> 大伯領(lǐng)著鄭顏上了二樓,一間上鎖的小小的房間。 邊開門邊說道:“這原先是你mama的臥室。自從你mama走后,你外婆整日哭,哭得眼睛都害了,身子也逐漸虧了,沒多久去了。過了幾年你外公也去了。而你媽一次都沒回來看過?!?/br> 鄭顏一陣惘然。 媽說,當(dāng)年她未婚先孕,外公外婆受不了閑話,將她從家里趕了出來,村子里也呆不下,后來只好跑到城里打工。媽說,外公外婆直到死都不愿意和她聯(lián)系,她也沒有臉回去。 哪邊說的是真的?或許兩邊都是真的。 只是,當(dāng)事人都已經(jīng)逝去,那些在歲月里錯過的愛只能留下了永久的遺憾。 “為什么要帶我看我媽的房間?”鄭顏進(jìn)門,發(fā)現(xiàn)這個房間似乎還維持著mama當(dāng)年離開的模樣。首先看到的是床邊的碎花窗簾,窗簾上還掛著五顏六色的用紙折成的紙鶴,窗簾左側(cè)是一張一米多寬的書桌,鄭顏停留在mama舊時的書桌前,書桌上一排排整齊的書,指尖掠過《雨沙沙》、《流逝》、《淡淡的晨霧》、《遠(yuǎn)去的白帆》,想象著mama也曾像她這樣撫摸過這些書。 舅舅從抽屜里拿出一本薄薄的相冊,翻出一張照片遞給她,“上面的男人是你的爸爸。” 黑白照片是一對親密相貼的年輕男女,女方梳著兩條麻花辮,清秀可愛,面帶羞澀。男方理著平頭,笑得陽光俊朗。鄭顏認(rèn)出照片上的女人是她的mama,那么那個男人應(yīng)該就是那個薄情寡義的男人了。 “你媽已經(jīng)去了,要不要找一找你的爸爸?” 鄭顏冷笑一聲,“一個人存心要躲,找他哪兒那么容易?!?/br> 舅舅見鄭顏冷著臉,不為所動的樣子,知道她是恨極了她的父親。 鄭顏將相片還給舅舅,舅舅說:“你跟你媽真是一模一樣,你媽也是恨極了你父親,離家之前一張他的相片都沒帶,可是我總要讓你看看你親生父親長什么樣子?!?/br> 鄭顏知道大伯是好心,推來推去也難看,于是接過照片,放在了隨身的包里。 之后舅舅帶鄭顏去領(lǐng)了安置費(fèi),鄭顏便提出要走。舅舅知道鄭顏學(xué)業(yè)繁重,便沒有多挽留,離開的時候囑咐鄭顏將錢收好,并塞給了她一大包土特產(chǎn)。 上了長途汽車,鄭顏從隨身的包里把相片拿了出來,看了一會兒。 最后冷哼一聲,親生父親?她沒有這種東西。 她用力的將相片撕成,從車窗里拋下,隨即被風(fēng)呼啦啦的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