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哭有什么用?
“我……我不是故意要瞞你……”蘇青的眼淚倏地滾了下來,但她一時還不敢哭,還想著要先說清楚:“……我怕你知道了 會……會生我的氣,會怪我當(dāng)時沒有看好你……所以我、我不敢告訴你……” 沈重又笑了一下,“所以你就看著我像傻子一樣拼命復(fù)健,還由著我整天發(fā)夢,騙我將來還能站起來?!?/br> “我、我不想你不高興,你每天都那么認(rèn)真,我怕你……”蘇青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解釋到一半,沈重突然cao縱著輪椅又往前進了幾公 分,身下的輪子已經(jīng)有一點點懸空了。 “不要!”蘇青下意識地尖叫了一聲,整個人軟在地上,已經(jīng)完全止不住淚,“阿重,你怪我好了,是我不好,從一開始就是 我不對,是我沒有好好照顧你,是我騙你。你先退回來好不好?你先退回來再罵我……好不好?” 沈重好像完全沒有聽見她的哀求,只是神游物外一般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聲音飄忽地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我不會 好了,錯過的時機就不會再有了。你知道的,你連我現(xiàn)在這樣能不能騎馬、能不能坐滑翔傘都研究過了,你只是一直不告訴 我?!?/br> 蘇青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都能拿出來做呈堂證供。 蘇青沒有反駁他的借口,也沒有給自己辯白的心情,只是半跪在地上往樓梯的方向爬了爬,小心翼翼地說:“阿重,你先過來 好不好,我……” 她已經(jīng)哽咽地說不下去,又想沖過去,又知道自己快不過他的輪子,一時間糾結(jié)地淚如雨下。 斷了線的眼淚沿著她的臉頰徑直滾落,直接砸在地毯上,洇出了一小塊濕跡。 沈重依舊垂著頭,怔忡了許久,才恍恍惚惚地說:“我從來沒想過……你會騙我……” 他終于轉(zhuǎn)頭看了蘇青一眼,冷靜下來質(zhì)問她:“你怎么能每天都騙我,騙了足足半年?你是不是打算騙我一輩子?你以為我永 遠都不會知道是不是?如果你早點告訴我,我怎么會一次又一次地放過何方?根本就輪不到沈默對他動手,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怒意沖沖,眼看就要爆發(fā),最后卻戛然而止。 蘇青已經(jīng)被眼淚完全模糊了視線,下意識地抹了抹眼淚,抽泣著說:“是我不好,是我不應(yīng)該瞞著你……都怪我,好不好?沈 先生……都是我的錯,你……你不要……” 她說不下去,只能抬起頭來,隔著滿臉淚珠祈求地看著他。 沈重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聲音又平靜飄忽起來:“別哭了,哭有什么用?” 他說著就cao縱著身下的輪椅退了幾步,掉頭就往臥室的方向而去。 蘇青坐在地上呆了幾秒。 他說的一點都沒錯,哭根本沒有用,要不是因為她除了哭什么都不會,他現(xiàn)在也不會這么慘。 沈重進了臥室就重重地摔上了門,蘇青被摔門聲驚醒,飛快地爬起來沖過去,一邊敲門一邊盡力冷靜地說:“阿重,你讓我進 去好不好?我……你要是生我氣的話,我就不碰你了,你讓我進去陪著你就好?!?/br> 沈重沒有回答,房門被他從里面鎖上了,蘇青用力擰了幾下門鎖都擰不動,又忍不住帶著哭腔喊:“求求你讓我進去好不好? 沈先生……沈先生……” 她不停地敲門哀求,片刻后沈重終于開了門,退后了一些讓她進來。 他臉色平靜得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但蘇青一進房就知道糟糕了。 沈重原來睡的那張單人的護理床被從倉庫里搬了出來,已經(jīng)鋪好了,放在離他們大床最遠的墻邊。 家里的傭人晚飯前就都放假回去了,他是下午就知道了這件事、讓人把床搬進來、等沈默他們走了才來跟她算賬的。 他從下午到晚上都這么冷靜,連逼她說實話的方式都算得完美無缺,是因為他早已經(jīng)想好了,不要再碰她了。 蘇青的眼淚一瞬間就停了下來。 沈重一言不發(fā)地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那張床,自己掉頭去了洗手間。 蘇青不敢說話,更不敢放他一個人,小心翼翼地跟到門口,咬住嘴唇站在角落里盯著他。 沈重當(dāng)她不存在似的,平靜地刷牙洗臉,然后調(diào)轉(zhuǎn)輪椅的方向,把自己往馬桶上挪。 他還沒有自己一個人做過這件事,一時有點猶豫,蘇青弱弱地剛往前走了一步,他就抬頭瞪了她一眼。 她只好定住腳步,忍著眼淚看他抓住馬桶周圍的支架,一點一點地轉(zhuǎn)移自己不能動的身體。 不知道是不是用力角度的原因,他雖然順利地坐了過去,但是兩條腿卻不自主地開始抖動。 沈重要抓緊支架才能確保自己不會掉下去,根本騰不出手去按自己的腿,蘇青飛快地走過去,跪在地上按住他的膝蓋,把他的 兩條腿摟在自己懷里。 他的腿還是那么長,可是一點力氣都沒有,即便此時在她懷里像拼了命似的抽動,也掙不開一分一毫。 她不敢抬頭看他,知道他現(xiàn)在一定因為難堪而轉(zhuǎn)開了臉,眼底也一定因為劇痛而泛起了血絲。 她埋頭等他平靜下來,便悄然站起身,抹干臉上的淚,默默退回了墻角。 沈重一個人折騰了很久,最后已經(jīng)精疲力竭,從洗手間出去就徑直上了那張單人床。 從圣誕節(jié)到現(xiàn)在,蘇青已經(jīng)看著他轉(zhuǎn)移過很多次了,但這一次卻是前所未有的漫長折磨。 沈重的每一個動作都那么艱難,每移一點點都要停下來攢一口氣,仿佛都要提醒她,她曾經(jīng)犯的是多么可怕的錯誤。 她覺得自己像一個殺人兇手,回到了自己的命案現(xiàn)場,眼睜睜地看著滿地的血腥,動彈不得,呼吸不了。 沈重沒有脫衣服就躺到床上蓋上了被子,冷冷地說:“關(guān)燈。” 蘇青默默地走去關(guān)了燈,摸黑走到自己那間浴室,洗了洗臉。 窗外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經(jīng)久不絕。 她沒有想過自己的農(nóng)歷新年要這樣開始,她的公歷新年明明是以那么精彩的方式開啟的。 蘇青回到臥室里,下意識地往沈重那邊走了兩步,但他立刻就轉(zhuǎn)頭對著墻,她只好退到大床邊,坐下發(fā)了會兒呆。 沈重一點聲音都沒有,但她知道他沒有睡著。 所以她不敢哭。 新年的鞭炮聲漸漸停了,周圍陷入了一片寂靜,靜得仿佛能聽見她自己的心跳聲。 蘇青在床邊茫然無措地坐了很久,起身光著腳走到了衣帽間里。 她拉開最角落那個收納棉被的櫥門,鉆進去縮成一團。 她需要先哭一會兒。 一會兒就好。 哭夠了才能再出去跟他道歉,才能再克制住自己不要惹他討厭,才能再有力氣死皮賴臉地抱住他,求他不要生氣,更不要難 過,不要放棄。 她整個人都趴在柔軟的棉被里,緊緊地關(guān)上櫥門,躲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壓抑著不敢出聲。 她甚至都不恨何方了,她更恨她自己。 眼淚裹著情緒大顆大顆地往外涌,一時半會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幾分鐘以后突然有人敲了兩下衣櫥的門。 蘇青下意識地拽緊了櫥門,不讓外面的人拉開。 外面那個人敲了兩下就放棄了,只用力拉開了一點點門縫,塞了一樣?xùn)|西進來。 一只裝著壓歲錢的紅包。 跟沈重在一起的第一個農(nóng)歷新年時,他曾經(jīng)說過,她沒有爸爸了,所以以后每年的壓歲錢,都由他來給。 蘇青握住這個厚厚的信封,一時間愈發(fā)哭得全身顫抖。 “青青?!鄙蛑卦谕饷娼兴?,“你想哭就出來哭,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