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廂門，急急壓聲向姜越道：“師父怎可隨意外出走動(dòng)？若是被人瞧見行藏，那可了不得！”

    可姜越聽言，卻是不緊不慢把李偲放在廂中團(tuán)凳上坐了，這才背對(duì)李偲摘下了面具，眉目威嚴(yán)地看向張三道：“見一，你先跪下?！?/br>
    第89章 其罪五十六 · 通融（下）

    張三一愣：“師父，我——”

    “跪下！”姜越沉聲一斥，抬手指向身后李偲，“你身在案中不阻冤情，眼睜睜看著李知州罹難，眼下面對(duì)李公子，難道就沒有半分愧疚么？”

    張三聞言渾身一僵，雙眼順由姜越所指看向他身后狼狽的李偲，目中愧怍頓起。下刻他閉目擰眉，雙膝一曲，咚聲跪在姜越面前，一張臉上雖還冷硬，放在膝頭的手指卻已攥緊了云紋補(bǔ)褂的袍擺：

    “學(xué)生無能，有負(fù)師父厚望……學(xué)生罪該萬死！”

    “你是有罪?！苯绞栈氐氖忠苍谛湎履蟪闪巳?，“你身在京中為官，身在憲臺(tái)為丞，本該肅正綱紀(jì)、糾察百官，如今卻順由你爹唯法是尊，被內(nèi)閣bi成了迫害忠良的同謀。你負(fù)的不是為師的厚望，而是天下萬千冤民與愛民之官的厚望……事到如今，竟還不思彌補(bǔ)！”

    張三即刻伏地：“學(xué)生夙夜不寐、茶飯難安，自想彌補(bǔ)過錯(cuò)！可……”

    “既然你想，就沒什么可是。”姜越打斷他，“你馬上放還李知州尸身，讓李公子攜父返鄉(xiāng)?！?/br>
    “可師父，”張三撐起身看向姜越，“在案之人既亡，按制需待文書jiāo歸才可放還尸身，此乃朝廷法度，我也不可——”

    “朝廷法度？”姜越身后的李偲忽而出聲，顫顫截住張三的話。

    他搖晃著魁梧的身軀，扶著桌角站起來，雙眼瞪似銅鈴，難以置信地望向張三道：“我爹他死了……沒死在天災(zāi)洪水里，沒死在饑荒癆病里，更沒死在那一路上，如今好不容易來了京城，連我都沒見上一眼，卻被你們這些個(gè)狗官一板子一板子……活生生打死在牢里！你們作出了這樣的罪孽，卻還想留著他給朝廷充臉面、做文書，你們他娘的是不是都瘋了！”

    剎那間，李偲猛地探手向張三抓去，片息已揪住了張三的后領(lǐng)，一扯就將人拉拽起來。

    裴鈞眼疾手快截住他另手握起的拳頭，高聲勸道：“李偲不可！”

    姜越也連忙按住李偲胳膊：“李公子，他也只是聽令辦事，要害你爹的絕不是他。”

    李偲渾身一掙，在二人鉗制中揪著張三衣領(lǐng)悲聲大喝：“任誰都說聽令辦事，任誰都說沒害我爹，那我爹究竟是誰害死？！究竟誰可償我老爹的命來？！誰！”

    裴鈞與姜越聞言俱怔，忡然間，李偲也似一喝用盡所有力氣般，松開了張三襟領(lǐng)，跌坐回凳上，失神落魄地閉目一嘆，淚水又淌下他青腫污臟的臉。

    裴鈞見此沉嘆一聲，將李偲擋在身后，拽出張三道：“張三，看見了么？李氏此案已是覆盆之冤、追悔莫及。如今憲臺(tái)若還扣著他尸身來堵天下人的嘴，這豈非更是喪盡天良么？”

    張三在他的拉拽下一個(gè)搖晃，復(fù)雜的目光看向他身后的李偲，卻是喉頭微動(dòng)，未有一言。

    裴鈞見他不語，啟口還想再勸，卻忽覺衣袖被人拉住，一回頭，見是姜越向他嘆道：“罷了，裴鈞，他應(yīng)是知道你意思了。你先扶李公子出去等我，剩下的話，我來同他說?！?/br>
    裴鈞聽言，也心知李偲留下心緒難平，怕是要再起爭端，便依他所言扶了李偲要往外走，只是走出兩步，他又回看張三道：“小阿三，錯(cuò)不可怕，可怕是一錯(cuò)再錯(cuò)。你如今不止是張府的三公子，更是掌理法司的朝臣，做官若無做官的擔(dān)當(dāng)，則心道之求，永不可得。”

    說完這話，他深深與張三對(duì)視片刻，才架著李偲走出了耳廂。

    屋中此時(shí)只留了姜越與張三，室內(nèi)香爐燃起的青煙縈繞在師徒之間，漸散在一室沉寂里。姜越將身邊的凳子往前推出一些，示意張三坐下，嘆息看向他：“見一，如此無能為力，是何感受？”

    張三扶著桌沿坐下，沉頓答道：“如蛆跗骨，如蟻噬心?！?/br>
    姜越沉吟片刻，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