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自有各家事，翌日的朝陽是徐徐才升起。等好容易天亮了，烏云又帶下一陣雨，叫裴鈞在屋里覺出陣涼意，再難坐下去了，便干脆揉著后頸從椅上站起來，擱下手里的案卷、炭筆，踱到廊上打了會兒拳。

    吃過早飯，晉王府來了人，給裴鈞送來個木匣。裴鈞只當是李存志一案的物證，可揭開一看，卻見當中只有一封姜越手書，和一些折報。

    第72章 其罪四十八 · 諱隱（五）

    原來昨夜李存志的證據(jù)雖到了，卻是先到了蕭臨府上。姜越說，帶回來的物證是大量賬冊、書信，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謄錄好的，于是蕭臨一經(jīng)傳話，他便會同蕭臨先去了御史臺，連夜督著幾個侍御史開始查證，當務之急是速將物證投入案中。此番傳信，是他清早看完了一部分賬冊，才得以確切告訴裴鈞：李氏一案鐵證如山，唐家這回是絕難脫身了。

    裴鈞見此，心下的巨石終于稍稍一輕，待翻到下頁，又見姜越挺秀有力的字跡寫：“然昨夜所得，實則不止李氏案證，尚有年前遇刺之線索。皆如君所料，終查至一人?！?/br>
    接著，姜越的筆鋒回頓，寫下個名字：

    蔡沨。

    蔡沨是蔡延的大兒子，十來歲時就考了武舉外放做官，生xing勇而敏，狠而精，二十多年來聽從父命，也著意鉆營，便與北地不少豪強世家都相jiāo甚篤，結(jié)立姻親。至去年底，他已官至豐州州牧，更兼領都尉近十年了，文武在握，可算是蔡氏一門中他老父蔡延之下的第一人，不止是雄踞一府一州掌管要塞，更也聯(lián)結(jié)地方門閥、兵力，是蔡氏除家業(yè)、爪牙外，在京中有恃無恐的另一道保障。

    裴鈞拉開椅子坐下，翻開木匣中的一個個折報，見都是姜越安chā各地的親信傳來，無不是報告各地內(nèi)情。讀來才知，原來姜越遇刺之時，正好是北地涂州知州辭世之際，而涂州恰毗鄰蔡沨所在的豐州，也是塊兵豐糧足之地，是以蔡沨起意，要趁此良機，占得涂州，以作他蔡氏一脈的后續(xù)之力。

    可前年赫哲族叛亂時，涂州作為北地重鎮(zhèn)，曾是被姜越領兵護下的，內(nèi)中上至州牧、都尉，下至小官，便都親近晉王一系。州牧一死，消息火速向京中姜越傳來，意在推選下任人選?？蓚饔嵚愤h，再快也總需數(shù)日，這數(shù)日中，蔡沨便借近水樓臺之利，動用各派門閥關(guān)系，對涂州官政一番清洗。待到姜越收到涂州知州死訊，再批復折報送回涂州，時日已快過去一月，蔡沨即將把涂州坐穩(wěn)。此時的蔡沨為轉(zhuǎn)移京中視線，特特是為了轉(zhuǎn)移姜越的視線，便策劃了這起忽如其來的刺殺，而為將自己摘出去，他更是找了能嫁禍的人來推脫這個罪責。這個人，就是裴鈞。

    裴鈞繼續(xù)將折報看下去，越看，心下就越起怒意。

    原來當年裴父戰(zhàn)死后，驍騎營中也曾有幾個僥幸活下的斥候逃到了豐州，本是要求新任州牧的蔡沨將實情通傳朝廷，派兵增援、以絕后患的?？膳岣笐?zhàn)死之事，蔡氏本就難逃干系，加之蔡氏那時已知曉了先帝要借裴伐蔡之舉，蔡沨自然對裴父的部下心懷怨恨。是故，蔡沨徑自派兵增援北地，在外看來是出兵神速、目光如炬，實則卻是無顧忠良、獨冒戰(zhàn)功。之后，他又用du蠱將這些斥候強為己用，并以其家親威脅，要他們拿一身本領替蔡氏辦事，否則，就將其家親折磨致死。而家親若要逃竄，中了du蠱的斥候也就休想得到解yào，最終會du發(fā)身死。蔡沨便是用這兩相挾制之法，困了這幾戶人家十年之久。

    姜越的人之所以能查到這些，皆因不遺余力地層層追蹤那刺客族親之故。據(jù)報，這些被脅迫的家親，都是被蔡沨從各地找來，全禁在一個村子里，每日挑水種地一如常人，可一家人里卻不見男丁，單是fu孺。探子遠看了幾日才覺察出怪異，直蹲到兩個面目全非的斥候前來探視，這才理清了個中關(guān)系。

    按照蔡沨的謀劃，本該死去的裴父舊部如若在世，被派去刺殺姜越，除卻能讓晉王一系怨懟裴黨，還更能讓皇家忌憚裴氏會否是假死蓄力以圖他變，從而動搖皇帝姜湛對裴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