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肆、長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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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齊少年天子將協(xié)八萬大軍,親征北境。 當(dāng)櫝玉在朝堂上宣布這一決策,整個朝堂瞬間陷入死寂當(dāng)中,接下來便如同下餃子一樣噗通噗通跪了一地的膝蓋。 “萬歲三思啊。” “臣懇請萬歲萬萬以龍體為重。” …… 一時間全是勸諫之聲,上一次御駕親征,已是三十年前,先帝就從未涉足戰(zhàn)場過,更何況如今北狄兇險,萬歲甚至都未大婚,又有先帝寵愛非常的幼子在京,如有個萬一,這朝局將會大亂。 這些大家都難啟口,可每個人心中都多少有此擔(dān)憂,櫝玉孤身坐在高堂上,見著眾人先是噤若寒蟬,又如蠅聚攏,紛繁嘈雜,心中卻什么反應(yīng)也沒有,殿門外的光透了進(jìn)來打在青壓壓的地磚上照得耀眼,將眾人的身影都渲染得模糊成一片,只能看見光怪陸離中無數(shù)張嘴在同時張張合合。 他卻在此時出了神,在滿堂的喧囂中,他仿佛又看到自己第一日上朝,也是如此跨過那高高的門檻,從那泄著光的殿門外跨了進(jìn)來,走上這至高的寶座。 他雖早熟,可一下子從落魄皇子成了萬歲,連龍袍都是連日加急趕制出來的,沉沉掛在他身上,龍袍下擺澀澀擦過靴面。 櫝玉并不害怕,也不慌張,他一步一步邁得極穩(wěn),只因他曾對自己許諾過,有一日,要讓任何人都不敢再欺負(fù)他,不敢再欺負(fù)藏珠,有他在一日,便會護(hù)藏珠一日。 他當(dāng)時不過少年,可越往那高座上邁一步,胸中野心便如春風(fēng)蔓草生,他要這天下握在他手里,要這人臣都為他俯首,要萬物屈尊于他前。 地上印了兩道影子,櫝玉垂眸看了看地上的身影,李檀滿頭的青絲都攏在珠翠高冠中,眉深唇濃,緊隨在他身后一步的地方,如此高貴又威儀。 半月前,他還在那小院子里,守著貪嘴吃多了桃 и二QQ.C甌м~` 子不克化的李檀,給她一下下揉著胃,還不時被她數(shù)落勁小了,可稍稍加一些勁,她就又嫌重了,按得她胃疼。 可到底是李家唯一的貴女,即便是在這深宮藏了幾年,仍然有如碧刃出峰,銳不可擋,甚至比他更像要執(zhí)掌天下的人。 櫝玉抑制住自己回頭的沖動,只默默往前走著,面色平靜,看上去仍是一個還不太知事、仁厚敦方的少年,可從那時起,他心中便埋了卑劣的決心,他要居萬人之上,要折斷李檀的羽翼,要讓她為自己所護(hù),只能被自己所護(hù)。 那時櫝玉還不明白,這卑劣的心出于什么,他只是直覺地想囚住李檀,后來才懂其中真意。 可如今,他要親手將李檀折斷的羽翼還給她,將這天下的權(quán)柄再次交給她,只因李檀是他唯一能信之人,唯一可托付之人,唯一掛念的人。 “朕主意已定,親征之時,由太后代為訓(xùn)政?!弊h論未平,櫝玉便又拋下了第二個決定。 等目瞪口呆的眾人反應(yīng)過來,便明白這大概是太后與皇帝兩人已達(dá)成了協(xié)議,太后的手段眾臣早些年都是見過的,由她來執(zhí)掌京城事宜,便是定王留京,大概也翻不出多少聲浪。 可……可這好容易讓太后還政,皇帝便真如此放心再將大權(quán)交出? 可櫝玉力排眾議,定下了此事,親率八萬大軍,點(diǎn)雍國公領(lǐng)中軍大將軍,引兵直驅(qū)北境,太后留守京城,代掌朝政。 半月后,櫝玉率六軍從京城出發(fā),雍國公率余部前后相繼,劍指北狄。 他出發(fā)的那一日,李檀去送了他。 萬千兵馬陳于城墻外,沉壓壓一片人影,一眼望之不盡,鐵甲冰涼,寒刃朝天閃著孤光,李檀便要在這樣的時候,在這樣的地方,送她的櫝玉走,奔赴那遙遙難望的邊疆。兩人相對站著,就這么望著彼此,中間只離數(shù)尺,卻仿佛隔著京城繁花到鐵馬冰河。 櫝玉揚(yáng)起一個笑,如春風(fēng)一樣,暖融融的,那么光明而又坦蕩,如同最初終于摘到石榴捧來她跟前的那個少年。他開口,“藏珠,等我回來?!彼裁炊疾槐囟?,什么都不必承諾,只這一句,藏珠都會懂的。 李檀望著她的少年郎,望著他眼中的波光,往前邁了一步,卻是錯身而過。 只是,在擦身之際,在重重寬袖之下,十指微錯、收攏,貪戀這一時溫暖相依,藏珠的眸子被天光染得微微亮,泛著一片琥珀色,她今日散了發(fā),風(fēng)揚(yáng)了她的頭發(fā)拂到櫝玉的臉龐。 她不能擁抱他的愛人,不能與他并肩,不能吻別,不能讓人看出痕跡,那便讓這青絲替她如愿。藏珠覺得想說些什么,想告訴櫝玉她此刻她心臟里洶涌而來的情緒,可又覺得什么都不用說,藏珠和櫝玉之間,什么都不用多說。 于是她只說了一句。 “我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