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有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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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稱呼惹鳳兒一怔。 不是鳳乖,而是李鳳兒。 她記憶中母親這樣喚自己只有兩次,一次震怒失口,一次是現在。上次她也在氣頭上,而今才知原來被至親之人連名帶姓地叫著,聞之心懸。 眼前那枚瞧著有年頭的琥珀,是比詭諜書更能宣示身份的東西,它易主,即是權柄更移,她李鳳兒是江湖沉浮的衛(wèi)家諜人最后的精神依托。 稍作猶豫,她給潤娘否定答案。 “娘先保管著吧。我才疏學淺又經得少,連怎么聯絡各處暗點子都不會,它在我這沒有用武之地?!?/br> 潤娘把琥珀往她跟前送送,“娘正打算教你識暗點子和甩行活兒?!?/br> 換做一年前,鳳兒必定興高采烈應下來,而今她已不再執(zhí)著,且對祖祖輩輩留給世人的印象產生質疑。 在鳳憩桃源的時日,她與胡之源不是光玩鬧的。 無論前夜纏綿到多晚,胡之源次日巳時都穩(wěn)坐書房。小祿會報來消息給他,大到皇宮內院動靜,小到民間物價變化,細到哪位朝臣悄置田宅,他樣樣記錄在冊。如若無事發(fā)生他便讀書,從史書典籍到民間雜記,皆在案頭。 他把磨墨的活兒派給鳳兒做,說想她時刻陪伴在身側。 鳳兒認為不妥。 “你我身份有別,有些話不該我聽,當回避才是?!?/br> 可胡之源不在意。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這些事你不在我這聽,過些日子也從蝶園那幫客人嘴里聽到,只當早些知道罷了。再說啦,咱倆身份哪里有別?” 清楚話中所指,鳳兒仍不自在,“你就不怕我認為哪部分有利可圖,販給有心之人?” “怎么著,蝶園掙錢不夠你花,想搶諜人飯碗?”胡之源打趣。 鳳兒腹誹著真讓他說中,心里不禁打起仗: 彼此都為皇嗣之事現已戳破,那她是衛(wèi)家人這事他知道嗎?知道還是不知道?知道她該怎么辦?不知道又該怎么辦?要不要主動交代?交代后他會是什么反應?是當她如洪水猛獸,還是像艾成蕭那樣,認為她乃諜人那更好,更有用處…… 腦中仗打得正熱鬧,胡之源開腔道,“曾聽玉見島回來的人說,艾成蕭帶你入營后,恨不得時時把你帶身邊,他處理軍務時你也回避嗎?” 鳳兒掂量著回答:“多半不用?!?/br> 胡之源一點頭,“都是有肌膚之親的朋友,你別厚此薄彼,不過我更貪心,既然他多半不用你回避,那我全部無需你回避。你我之間沒有隔閡,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的事也不瞞你,坦誠相待?!?/br> 他堵得鳳兒一下沒話,滿肚子翻找詞兒當口,瞥見胡之源正翻看的本子大半頁是她熟悉的符號,忙借斟茶去細瞧。 竟是真詭諜書上的密文! 他哪來的這個?他看的什么書?他能看懂嗎?她緊張得快結巴! “源源看的這是……” 胡之源以為她有興趣,興奮地說這是密文,還手把手教鳳兒認。 用得著他教,這上面每一個橫豎圈點皆出自舅父那版詭諜書,鳳兒全認得!更讓她震驚的是胡之源譯得準確無誤,鳳兒手心不收控地冒汗,運了半天氣才問出口:“你怎懂這個?這也是皇子的課業(yè)?” 胡之源沒察覺到她的異樣,頗有些得意地告訴她,這種密文宮里是教,卻非人人能學。 “皇帝、掌管軍政密要的司部可學,像我大哥那種受重視且分到軍權的皇嗣可學,暗探們必學,像我這樣的廢物則沒資格。這本是從小教我到大的先生告老還鄉(xiāng)前贈予,說是學了能保命。當時我不解其意,只是看過后覺得蠻有趣的便自學了。后來有日我耍彈弓玩,意外打落只隼子,誰知那畜生腿上別著信筒,里面卷著的字條正是這種密文。我將那密信上書內容譯出來,是———” 語畢胡之源活似說書先生,拿鎮(zhèn)紙當驚堂木一拍,接著提筆落字:源不可長流。 鳳兒頓時了然,跟隨之一顫。 胡之源一臉渡劫后的唏噓感慨。 “瞧這意思,八成是有人想取我小命。于是我稱病躲著,只要小祿伺候,同時暗中派人查探那畜生誰人所養(yǎng),得到的回復是整個皇宮只有月狐宮周圍偶見鳩鴿殘骸。月狐宮是我大哥宮宇,密文是他發(fā)出的,還是誰發(fā)給他的,我無從確認,只知道我有性命之憂,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間。思前想后,我決意暫時抱他大腿,任勞任怨當牛做馬以示忠心,才茍活至今。” 此時鳳兒無暇替他逃過劫難欣喜,心里的復雜成倍增加! 舅父所撰的詭諜書揉雜了歷代版本內容,破譯需音字皆對,差之毫厘謬之千里,故而能精準傳遞又難譯非常。鳳兒學的時候沒少因此愁掉頭發(fā),乃至她動手擬自己那版時,索性將其內容刪減精煉到不能再減,只對音不對字,橫豎譯出來讀出來,聽進耳朵里是一樣的。 她自認密文不該過于難,越難懂的人越少,太曲高和寡等同用處不大,對絕大多數需要以密文傳遞消息之人沒好處。拿艾成蕭來說,若當時他截獲那封軍師看不懂或譯錯了,今日他早睡在墳包里。再往遠點扯,前朝藏寶圖做得簡單點,簡單到李佑想想辦法便能破譯,他也不必費力尋到衛(wèi)家老巢,瓜田納履惹母親誤會,錯恨東燕十幾年。 胡之源能把舅父所撰的密文譯得一字不差,說明他手上那本定是出自精通詭諜書者之手! “這書可否給我瞧瞧?” 鳳兒試探著問,胡之源依舊只當她有興趣,滿心歡喜以為二人共同喜好又多一樣,大大方方拿給她看。 書從頭翻到尾,鳳兒心口松了松。 這書并非印刷物,整本皆為手寫,并有一定程度磨損。許是哪個衛(wèi)家諜人或精通各家密文者憑記憶記錄,輾轉流傳到那位先生手中,再贈給胡之源,或者干脆就是那先生所做,而他本就是衛(wèi)家諜人。 她故作好奇套話:“你的先生竟有這樣的稀罕東西?!?/br> 胡之源嘆口氣道:“可惜他已身故,有些我不明白的地方再無人能解答。” 鳳兒暗暗跟著一嘆,心想這書的源頭和那先生是否為衛(wèi)家諜人都已死無對證。 算了,不重要。 就算已故的先生是自家人,擅自將詭諜書贈予大岳皇子又怎樣?他教導胡之源多年,想必熟知他脾氣秉性,知道他是宮里難得的純良孩子,有心疼愛呵護卻無能處處照拂,故贈此手書只盼有利于他。胡之源學以致用,在危險到來之前及時作出決斷,保全自身,那身份可疑的先生九泉之下應可瞑目了吧。 衛(wèi)家諜人以利為上,然世間之利不只限于錢財。 愛也是。 “嘿,想啥呢?眼睛都直了?!?/br> 肩膀被胡之源撞了下,鳳兒驚覺自己想愣神,慌忙將書本放回原處,胡之源又拿起來,兩眼放光地翻瞧。 “密文這東西真挺有意思的!若有機會能認識衛(wèi)家諜者,我還真想拜師,好好學學!” “你知道衛(wèi)家諜者?!”鳳兒強克制才沒大驚失色。 胡之源一副嘲諷樣看著她說:“衛(wèi)家諜者誰人不知!多有名??!你不會沒聽說過吧!” 唉,何止聽說,眼前便站著一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