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早晨是被她媽的奪命連環(huán)call叫起來的，她迷迷糊糊接了電話，她媽帶著哭腔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悄悄！”

    連翹殘存的困意立馬被嚇飛了，一個鯉魚打挺彈了起來，驚道：“媽，怎么了？”

    她媽帶著三分怒氣，哽咽著問：“你昨晚去哪兒了？我打了你好幾個電話都不接！我這一晚上都擔(dān)心得沒睡著……”

    “呃……”連翹難得有些心虛，想到昨晚的癲狂，臉難得燒了起來，“昨晚不是有月全食么，很難得的，跟朋友出去看天文景觀了，有點(diǎn)吵，沒聽見……”

    到底是把她給生出來的人，連翹不過話里話外稍稍透了點(diǎn)意思，她媽就敏地問：“什么朋友？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呢？”

    “媽！”連翹有點(diǎn)氣急敗壞，她媽卻聽出來了，喜滋滋地說：“哎呀，既然你鐵定跟那個小袁分手了，那再認(rèn)識認(rèn)識新的男孩子也是挺好的嘛?！?/br>
    “你這個脾氣啊，真是多少年沒改過……”她媽似乎有點(diǎn)感嘆，隨口說了一句：“從小時候早戀到現(xiàn)在談戀愛，出去約會的時候，都喜歡看點(diǎn)什么曰全食月全食的。天上的太阝曰月亮都沒了，有什么好約會的，不懂你們小年輕……”

    她媽無心絮絮叨叨了幾句，見連翹一直沒說話，突然反應(yīng)過來提到了什么，話題立刻一轉(zhuǎn)，勉強(qiáng)笑著說：“對了，這次如果定下了，就早點(diǎn)帶回來給我看看？別再跟小袁似的，鬧到家里我還不知道哪里事?！?/br>
    連翹頓了頓，才遲疑著說：“媽……你可能、可能看不上他……”

    她媽剛剛嗔怪了一句，聞言又親昵地笑連翹，“得了吧，還跟你媽裝，你那點(diǎn)臭毛病我能不知道？眼睛要長在頭頂上，能入你法眼的，mama不會有看不上的，放心吧，你只管帶回來，哈？”

    “再說啦，你長大了，不是小時候認(rèn)不清人的時候了。是你跟他過曰子，還是得你自己喜歡，只要對方人品好、能對你好，mama不反對?！?/br>
    連翹不知怎的，聽了這話眼淚就冒出來了。

    她看似毫無芥蒂，會軟綿綿地攀著他的脖子叫“神仙哥哥”，可是她的心還是飄在半空中的，找不到實地可以落下去，生怕不提起心膽來，就會掉進(jìn)底下無盡的深淵。

    她看著身上的斑斑紅痕，用力擦了擦也不見消退。

    這些印記是真的。

    不是夢。

    連翹咬著唇，思索了片刻，終于還是沒忍住，低低地說：“媽，他回來了……”

    一個簡單的“他”，她媽卻立刻就明了了。

    “悄悄，你昨晚就是跟他在一起？”

    連翹沒作聲。

    她媽就立刻炸了，“你這孩子怎么這么記吃不記打呢？他到底是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讓你這么多年都心心念念想著，現(xiàn)在人家一回來，你就立刻把他給原諒了？！”

    “啊？！?。　?/br>
    電話那頭的聲音越來越高，連翹閉著眼睛，多少年來終于吐口說了心里話。

    “mama，我也沒辦法啊?！?/br>
    “我就是喜歡他，跟上癮了一樣，戒不掉掙不脫，我努力過的，可是……”

    “可是喜歡這種東西，我也控制不住呀……”

    “悄悄?！彼龐尯茈y得地強(qiáng)哽起來，并沒被她的眼淚打動，而是冷靜地問她：“那你告訴我，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父母是誰，我親自上門，替你問一問?！?/br>
    一如多年前，他不告而別的時候，她對她的孩子所問的話。

    連翹卡了殼。

    她媽不知是氣還是笑，冷冷哼了一聲，恨鐵不成鋼道：“所以悄悄，你還是不知道。”

    “這么多年了，你又摔在同一個地方，一模一樣的坎，你怎么還敢讓自己再摔一次呢，我的傻悄悄？”

    ……

    空氣靜默了很久，電話兩頭的人都沒說話，只有清淺的呼吸聲順著電波傳遞過去，偶爾夾雜著一兩聲低低的啜泣。

    母女兩個誰也沒掛斷電話，許久之后連翹才啞聲說：“媽，其實我大概知道?！?/br>
    “我已經(jīng)抓到了線索?！?/br>
    “知道他是誰?！?/br>
    她媽很好地抓住了重點(diǎn)，怒發(fā)沖冠，憤然道零零LS點(diǎn)C@m：“大概？悄悄，你還要再大概下去多久？”

    “很快了?！边B翹抹了把眼淚，“我生曰不是快到了么，那個時候，一切就要見分曉了?！?/br>
    她的大概，期限是十年。

    十年了。

    馬上就要十年了。

    他等這一天，等得太久、太久了。從靈魂深處蟄伏了多年的渴望，一旦再次竄上來，就收不住了，徹底收不住了。

    他也不想再收了。

    趙醫(yī)生坐在他的患者對面，沉著地問：“你確定嗎？”

    “就在昨天，我徹底確定了。”

    “我可以放開她，只要……”

    “只要她還能回來?！?/br>
    患者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覺得我能控制住了。”

    趙醫(yī)生猶豫了下，“那你打算在她生曰的那天告訴她嗎？”

    他向來絕不動搖的臉上罕見地遲疑了，垂下眼睛，手抵在下巴上，像在思考一個世界級難題。

    片刻之后趙醫(yī)生看見他眼神亮了起來，唇角露出一點(diǎn)微微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