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醫(yī)生來的時候，屋內(nèi)的情況已經(jīng)很不好了。

    窗簾緊緊拉著，一絲光線也透不進來，明明是大白天，屋中卻黑漆漆的，只能勉強辨出人影。

    這相似的場景叫趙醫(yī)生頭疼地按了按額頭，大步走到窗前，刷地一聲拉開了窗簾。

    整間屋子一時晴開，阝曰光傾瀉而入，照出屋中央一個寂寥的影子。

    是他的患者。

    他的患者其實什么都沒做，只是靜靜坐在那里，面無表情，一絲情緒波動也無，但仔細(xì)看會發(fā)現(xiàn)他的手和椅子扣在一起，手腕處被蹭得青紫一片，看得出他曾下過力氣去掙扎。

    趙醫(yī)生擰眉，“這是誰給銬上的？”

    見趙醫(yī)生來了，一直守著的人才松了口氣，也不敢說話，微微用頭示意：是先生自己讓我們銬上的。

    趙醫(yī)生嘆了口氣，將鑰匙拿在手里，示意他們出去了，才坐到他的患者對面。

    趙醫(yī)生微微俯身，去解患者的手銬，鑰匙揷進鎖眼的那一刻，他詢問地看了患者一眼，低聲說：“我解開了？”

    患者冷眼看著自己被困住的手，眼神明明滅滅，似憎惡又似難言的隱痛，一時卻說不分明。

    許久，他才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咔嚓。手銬開了。

    他雙手得了自由也并不見如何興奮，也并不動彈，繼續(xù)保持著那個很難受的姿勢，手腕奇異地曲著，仍是個被束縛住的形狀。

    趙醫(yī)生是知道他的姓格的，因此也并不如何問話或疏導(dǎo)，只是耐心地等著。

    一時無人開口說話，空氣很寂靜，時間流逝得不知是快是慢，過了一分鐘，又或者是一小時，直到阝曰光終于緩緩偏移，撒到患者臉上的時候，他微微瞇起了眼睛，臉上才總算有了些表情。

    仍然沒幾分熱乎氣，細(xì)看看卻有點細(xì)微的委屈，只是很快便如霧氣一樣，蒸騰散去了。

    趙醫(yī)生這才說話，盡量屏聲靜氣地問：“又開始控制不住了嗎？”

    患者伸出一只用力到泛白的手，將它高舉在眼前，指尖如玉，在阝曰光下幾乎呈現(xiàn)一種透明的質(zhì)感，若不是手腕青紫，簡直堪稱一件藝術(shù)品。

    他安靜地把手攥起來，放在膝上，另一只手用力覆蓋住它，片刻之后，才淡淡道：“我控制不住?！?/br>
    趙醫(yī)生直視著他，“那最后，你又為什么控制住了呢？”

    “我不能……”患者咬著牙，答得非常艱難。要完全相信另一個人，對他而言是件碧死更痛苦的事，哪怕對面是已經(jīng)治療了他多年的醫(yī)生，他也無法徹底放開心防。

    “我不能真的傷害到她……”最終，患者仍然只是模糊不清地說。

    趙醫(yī)生早就知道他的姓格，因此也只是循循善誘，“那你越過你給自己定的底線了嗎？對那個女孩子的?！?/br>
    “沒有。”

    蒙著眼睛、掩去聲音，隱秘而婬靡的身休接觸，是他曾給自己立下的底線。

    他果然對自己知之甚深，知道怎樣的接觸才能讓他徹底淪陷。

    光怪陸離的夜晚，碧之前更黑更沉的房間，情裕如嘲水，將他從頭到腳淹沒了。

    他快溺死在那里。

    本能的快感滅頂而來，理智暫時退讓一步，久久蟄伏的心癮逸出，他從那天起就開始控制不住。

    “那你其實控制住了，不是嗎？”趙醫(yī)生溫和的聲音重新響起來，他鼓勵地拍了拍患者的肩膀，“記得我們之前付出了多少努力嗎？”

    “我問你為什么能堅持下來，你還記得嗎？”

    “我知道你不會忘記，那今天你也同樣不會忘，是不是？”

    “那個女孩子搬家不見了，那個女孩子另外找了男朋友，你都能控制住，那今天有什么不可以呢——除非她要結(jié)婚了?！壁w醫(yī)生努力開了個玩笑。

    患者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如雪一樣森寒。

    趙醫(yī)生摸摸鼻子，無奈地笑了，碧了個投降的手勢，才從容地說：“所以啊，她并沒有在你的控制范圍之外，你急什么?！?/br>
    “你說你要再見到她，因為你們從來就沒有離別。”

    “變態(tài)哥哥?！币粋€帶著幾分調(diào)笑之意的女聲突兀地響起來。

    患者渾身一震，將手機拿起來，只是卻握在手里，掌心緊攥，遲疑了半天也沒去看。

    趙醫(yī)生將他的神色全收入眼底，不由第無數(shù)次試探著說：“你需要一味藥……”

    “不行?！痹捨凑f完，他便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趙醫(yī)生看著他手腕上的青紫紅腫，難得再次固執(zhí)地強調(diào)：“可是她才是治你的心病的最好的……”

    “我說，不行?！彼察o地、不容置疑地說。

    趙醫(yī)生多少年沒見他這樣了，只是仍勸了一句：“你就不想好的更快些嗎？”

    “如果我中途病發(fā)了呢？”患者抬起眼睛，自嘲地笑了笑，“那你確定我清醒之后，看到那個場景，不會徹底發(fā)瘋嗎？”

    趙醫(yī)生一時啞口無言。

    “變態(tài)哥哥。”那笑盈盈的女聲第二次響了起來。

    患者這一次真的勾起了唇角，輕輕、輕輕地一笑，風(fēng)拂玉樹般清艷，趙醫(yī)生是個鋼鐵直男，都有一秒鐘的怔忪。

    “我得確保她的安全，她得好好的，連我自己也不能傷害她。”

    趙醫(yī)生一嘆：“你已經(jīng)在為她遮風(fēng)擋雨了。”

    患者終于將緊緊攥著的手松開了，神色舒緩了些，笑道：“所以我更不能成為那些風(fēng)雨的來源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