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個中年男人，應(yīng)該是老板，一邊打麻將，一邊打量我，問我是哪位，要做什么。

    我沒回話，而是看向牌桌上一個黑瘦的男人。

    那男人大概四五十歲了，皮膚黝黑，禿頭，滿臉深深的皺紋，穿著件老舊的?；晟?，一邊斜著看了我一眼，一邊暴躁的摔牌：“什么手氣，狗日的……”

    桌上另外三人，于是收回了放在我身上的目光，又專注的開始打牌。

    麻將室里吞云吐霧，半關(guān)著卷簾門，煙霧散不出去，整個視線里像是罩了一層紗。

    死嬰爬到了那個男人的后背上，軟塌塌的腦袋，耷拉在那男人肩膀上。

    他似乎有所察覺，坐在那兒動了動肩膀和脖子，說道：“怎么還有點兒冷……”

    能不冷嗎？陰氣那么重的一個鬼嬰趴在他身上。

    老板見我一直盯著那個男人，又不回話，便問那男人：“老楊，你認識的人??？”

    那叫老楊的男人說：“不認識?！?/br>
    此時，那鬼嬰已經(jīng)沖著老楊張開了嘴，它嘴里沒有牙，整個嘴都是即將腐爛的那種暗紅色。

    它一口咬住了男人的后脖子，像在吸什么東西一樣，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麻將桌上的男人忽然渾身抖了一下，握著麻將的手開始哆嗦起來：“……怎么回事，我身上怎么發(fā)冷，還沒勁兒……”說話間，他手里的麻將就掉了。

    桌上其余三人立刻叫開，讓他別想賴賬。

    “你上次也是，打一半說肚子疼……這才輸幾個錢……”

    “老楊，你今天就是癱在地上，也得12點再散場。”

    “別裝別裝，出牌……”

    叫老楊的男人，臉色卻是在短短幾秒鐘里就變的煞白，甚至白中帶青，整個人汗如雨下。

    普通人和惡鬼擦身而過，都容易小病一場，更何況是現(xiàn)在，那死嬰直接趴在他后背，還在他肩頭吸。

    人的雙肩和頭頂，都是陽氣匯聚之地，也有人說那里有三把陽火。

    雖然叫法不一樣，但是都差不多，此刻那死嬰，正在朝男人渡陰氣，渡到一定程度……

    老楊忽然轉(zhuǎn)過頭，看見了肩頭的東西。

    他猛地摔了牌，大叫：“鬼?。　?/br>
    這動作太大，麻將館里所有的動靜頓時都停了，他們齊刷刷看向男人。

    房間本來就很小，老楊此刻看見了自己背上趴的死嬰，嚇的東倒西歪，不停去拍自己肩頭。

    他越是恐懼慌亂，身體越是笨拙，叫喊間便左腳絆右腳倒在地上。

    死嬰這時候跟著落在地上，臉上充斥著詭異和貪婪。

    我不知道它為什么找上這個叫老楊的男人，但死嬰臉上的神情，說明這個男人恐怕難逃一劫。

    果不其然，鬼嬰落地后就換個方向，這次直接朝著男人的臉撲過去。

    霎時間，它像壁虎一樣，四肢抱住了男人的腦袋，身體貼在了他臉上。

    在麻將館的其他人眼中，老楊就這么倒在地上，神情驚恐，眼睛瞪大，嘴里吭哧吭哧的，一副無法呼吸的模樣。

    在我眼中，老楊的呼吸通道，完全被死嬰給堵住了，整個麻將館里陰氣蒸騰。

    我不是鬼嬰的對手，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它在我面前殺人，心一橫，我掏出誅天印準備跟它干仗。

    誰知我剛一動，手腕卻被人一把抓住。

    我轉(zhuǎn)頭一看，是穿著白背心的老古。

    他應(yīng)該是騎著二八大杠來的，縮地成寸，比我打出租快多了。

    他拽住我的手腕，默不作聲的沖我搖頭，并且示意我退出麻將館。

    麻將館里的其他人也終于意識到不對勁。

    “他媽的，老楊是不是中邪了！”

    “我看是中風了吧？”

    “快打120！”

    “屋里咋這么冷，哪里來的風，怪事！”

    因為感到不對勁，麻將館的大部分人都立刻退了出來，只有老板和剩下幾個人，試著想去搶救一下老楊，所以上前去查看老楊的狀況。

    “老古，他……”

    古扶沖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將我拽遠了一些，到了他的自行車旁邊。

    自行車的車鈴，自動響了兩下，應(yīng)該是在跟我打招呼。

    我沖自行車點了點頭：“晚上好?！比缓筅s緊問古扶：“什么意思，不救人？”

    古扶道：“它在‘尋親’?！?/br>
    尋親？

    我反應(yīng)過來：“……那不得死一片人？咱得管啊。”

    尋親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惡鬼害人的一種特殊規(guī)則。

    人死后，生魂不肯往生，變成了鬼，若要害人，也是需要一定條件和規(guī)律的，并不是逮住什么人都能作祟。

    剛才我看死嬰扒住老楊，以為是老楊身體虧空的原因，畢竟他一看起來就是屬于精血兩虛的類型，可能是平時沉迷打麻將，心情大起大落，沒好好休息的緣故。

    這類身體虧空的人，本身就是詭物最容易下手的目標。

    現(xiàn)在看來，事情并非如此。

    尋親，是指惡鬼害人的一種規(guī)律，它們會根據(jù)血緣關(guān)系的強弱，順著生前的血脈害人。

    順序依次大概是兒女、父母、外公外婆、爺爺奶奶、兄弟姐妹、表堂姊妹等等，血緣關(guān)系越近，越是會成為最先的下手目標。

    這種規(guī)律稱為‘尋親’。

    并不是所有惡鬼都會如此，只有一些沒有自主意識的惡鬼，才會有‘尋親’的情況。

    比如上午的老太太，她是因為執(zhí)念而停留，這種屬于有意識。

    而死嬰本身沒有意識，也沒有執(zhí)念。

    這樣的惡鬼，就像‘一張白紙’，它是沒有目標的。

    沒有目標，就會依從本能。

    而‘尋親’是鬼魂的本能之一。

    死嬰的母親是個瘋女人，父親不詳，現(xiàn)在看來，這個老楊應(yīng)該就是死嬰的父親。

    古扶搖頭，拽著我在一旁冷眼旁觀：“不用管，最多死十幾號人，不算大事?！?/br>
    我一怔：“它殺了老楊，接下來可能殺它的爺爺奶奶，兄弟姐妹，按照這個血緣關(guān)系追溯下去……”

    古扶道：“它突然變成惡鬼，是受了‘懷虛’的影響……咱們靜觀其變，跟著它，或許可以找到懷虛的下落?！?/br>
    “可是……”

    “沒有可是?！惫欧龃驍辔?，語氣極為冷漠。

    他說完，估計意識到了不對，神情又柔和起來：“比起救十幾號人，誅滅懷虛比什么都重要?，F(xiàn)在朝這鬼嬰下手，線索就斷了?！?/br>
    第76章 不要瞎湊熱鬧

    夜色中，麻將館外的空地處，逐漸圍了許多看熱鬧的人，我和老古在人群靠外的地方，變的沒什么存在感了。

    透過人群的細縫，我能看見麻將館里的情況。

    之前只半開的卷簾門，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部被打了上去，麻將館里的情況清晰可見。

    最慌亂的就是麻將館的老板，他急的不行，不停問120怎么還沒來，問現(xiàn)場有沒有人會急救的。

    地上的老楊，有很明顯的窒息掙扎跡象，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要喘不上氣了。

    這人要是死在麻將館里，老板肯定是脫不了干系，得賠一大筆錢。

    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人氣很旺，旺盛的人氣在陰氣的碰撞下，形成了一道只有我和老古可見的屏障。

    這道屏障是無形的，將鬼嬰外溢的陰氣給擋在了里面。

    一時間，以麻將館為中心，大概十米左右的范圍內(nèi)，都是一片慘淡的黑霧，而十米開外，則是大量人氣組成的無形盾牌。

    “mama，里面怎么了？那個人是不是要死了？”我旁邊不遠處，一個半大小子墊著腳張望。

    他媽一手提著塑料袋，一手拽著他的衣領(lǐng)：“走走走，不要看這些。我跟你說沒說過，遇到熱鬧不要瞎看?！?/br>
    “為什么？”被拽走的男孩不滿的問。

    女人回道：“沒有為什么，看到血腥和死人不吉利?！?/br>
    “死了不就是一堆rou，跟魚rou、豬rou、雞rou有啥區(qū)別？”男孩不服氣。

    他媽不知道該怎么說，于是抬頭在他后腦勺扇了一巴掌，在男孩嘟嘟囔囔的抱怨聲中，母子兩人身形遠去。

    老古注意到這一幕，說道：“不看熱鬧是對的?！?/br>
    他倚著自行車，臉上沒有平時樂呵呵的表情，只余下一片沉靜。

    我知道老古并沒有表面上看著那么和氣，上次他踹胡愛軍的場景，我現(xiàn)在都還記著呢。

    他可以是個和氣的老干部，也可以瞬間變的冷漠無比。

    在我和老古的注視下，終于，老楊死了。

    他死的很慘，雖然外表看不出是很么傷，但卻死的斷斷續(xù)續(xù)。

    那鬼嬰一會兒跳起，一會兒貼緊，使得老楊一直處于窒息，但又不完全窒息的狀態(tài)下。

    所以，差不多十分鐘左右，他才斷氣。

    整個過程，老楊一直在地上彈動、掙扎。

    周圍的人群發(fā)現(xiàn)不對勁，有膽小的便中途走了，但架不住有更多看熱鬧的人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