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歡 第124節(jié)
信封完好無損的擺在桌案上,還是昨日折疊的模樣?,顯然沒?有?人打開看過,可她再不敢去藏。 拉開門時,裴慕辭正?拿了本書在樹下的石桌旁翻讀,兩個女孩皮猴似的合力舉桿,去打樹上新結的綠皮核果。 那桿子足有?七八個嘉念那般長?,婉兒出?力幫忙扶著,兩個人也是晃晃悠悠的打著擺,好幾次都要摔。 裴慕辭悠然端坐在一側(cè),不管不顧,還慢條斯理的拂開茶沫,抿口茗茶。 到底是徐鶯托付的心尖rou,怎么著都要顧念幾分。 清嫵拿了襻膊過來,要去幫兩個小鬼頭。 裴慕辭自?然的接過,替她挽起寬袖,“別鬧出?汗了。” 清嫵橫他一眼,一句話也沒?跟他講。 婉兒不知不覺貼過來牽她,看著她手腕間的一圈紅痕,童音稚嫩,“姨母,這是什?么呀?” 清嫵欺負婉兒年齡小,只管閉著眼蒙騙她,“昨晚口渴,起夜時不小心跌了一跤?!?/br> “不對不對?!迸峒文顡u頭晃腦的,“我追兔子時摔跤,都是磕在膝蓋手肘的,沒?有?跌娘親這處的?!?/br> 清嫵啞然,轉(zhuǎn)而又覺得不對勁,“裴嘉念,你又去后山亂跑了不是?” 哪有?女孩子,成天瘋跑這抓兔子那掏螞蟻洞的,簡直沒?規(guī)矩! 裴嘉念聽著被喚大?名,脖子一縮,就朝父親身后躲。 清嫵見她又這般逃罰,抄起身后磨的光滑的樹枝,沖裴慕辭喊:“你看看她,不教訓是不成的,哪日把?婉兒帶壞了,我怎么跟徐鶯交代。” 裴嘉念小手攥住父親的小指,裴慕辭哪還舍得將人交出?去,蹲下身,耐心的教導。 “小念說是不是答應過我不能惹娘親生氣?,要聽話的?” 嘉念點點頭,想到一向好說話的父親雖不會責罵,但通篇的書罰抄下來,也要耽誤好些玩耍時間。 她立刻又說道:“那娘親也不聽話,她前?日、大?前?日,背著爹爹出?去吃冰盞,還帶了九連環(huán)回來賄賂我們,讓我和婉兒jiejie別說出?去?!?/br> 清嫵沒?想到過了兩天的事,居然會被這小丫頭出?賣了,一時無語望天。 裴慕辭揶揄的睨著她,沒?放過她任何一個試圖遮掩的表情。 裴嘉念笑的可開心了,大?嚷道:“爹爹可要罰娘親?” “喏?!迸崮睫o指指清嫵手腕上顯目的紅痕,“爹爹已?經(jīng)教訓過你娘了哦?!?/br> “裴元皙!”清嫵去捂他的嘴。 “你又在女兒面前?胡說八道!” 她忍無可忍,只想把?這父子倆一塊收拾了去。 裴慕辭張開雙臂,將撲來的人攬入懷中,側(cè)目而笑。 他褪下了凌厲漠然的皮囊,只余一身的清雋爾雅,清嫵被這般風采迷了眼,忽覺身上一輕,便被他穿膝橫抱起。 “孩子孩子!”清嫵害臊得不行,猛拍他的胳膊。 裴慕辭微微偏頭,一個眼風掃過去。 兩個長?相乖巧的小辮女孩并排坐在石墩上,掩耳盜鈴般捂著眼。 裴嘉念從指縫中去看逶迤的兩道背影,笑聲璀璨。 “爹爹又要教訓娘親咯——” 第92章 番外8 【番外二:平行?】 雪后初晴。 裴慕辭穿好鎧甲, 牽著清嫵踱步到院門,將反復叮囑的事情又拿出來說,“宮里巫蠱案鬧的沸沸揚揚, 我不在你時候你別亂走。” 清嫵嘴角翹起,露出兩頰邊的梨渦。 她鼻尖凍得?紅彤彤的, 裴慕辭將手中的大氅披在她身上?,細心綁好錦帶,刮了下她的鼻梁。 “光笑?, 聽見沒有?” “知道啦?!鼻鍕晨?見?周圍侍女皆背身而立, 有些不好意思的埋下頭。 她是?北方部落嫁過來維系關系的棋子, 所幸裴慕辭待她很好,府上?的人也?不敢苛待她。 “怎么?害羞啦?”裴慕辭把氅衣帶子系緊,悄悄貼近她,“害羞起來更好看??!?/br> 他笑?得?肆意, 清嫵縮在毛茸茸的狐領里,嗔怪道:“你不知羞的。” 侍女們站在一旁, 捂著嘴笑?。 起初她們都因為主子被皇帝指婚塞進來一個外族女子而憤憤不平。 主子好歹是?皇帝的親弟弟, 平日里為他東征西?戰(zhàn)就罷了, 憑什么還要娶他看?不上?的女子? 可新來的女主子不但貌若蘭花, 而且為人和善, 做事也?極有主意,主公不在府上?的時候, 全靠她撐起大小事務。 現(xiàn)在婚期將至, 兩人的感?情?越來越好, 她們自然替主子高興。 “你在府上?不用拘束, 也?不必在乎從前習得?那些陳墨爛調(diào),若宮里有人為難, 大可拿出我來當擋箭牌,左右我只?娶你一人,外在的名聲?只?你清楚就行??!迸崮睫o每次總放心不下留她一人,怕她著了宮里的道,被有心之人算計。 但奇怪的是?,每次皇帝或者太后有意召見?,她總能應付得?很好,事事周全。 清嫵笑?領了他的關心,拍掉盔甲上?滴落的雪水,擔心道:“你會平安回來的吧?” 聽說這次外族來勢洶洶,許多老將都沒守住嘉峪關。 “到時候你會來接我嗎?”裴慕辭雙眸亮晶晶的,身邊所有的美?景似乎都以他為中心。 “當然?!?/br> “那我穿你親手繡的披風回城?!彼斐鍪?,笑?瞇瞇地?揉亂她精心梳理的頭發(fā)。 “干嘛啊?!鼻鍕嘲撬氖?,等她理開頭發(fā)看?清前方時,裴慕辭早已轉(zhuǎn)身,只?留給她一個瀟灑的背影。 他把頭盔隨意抱在肘間,高高束起的馬尾滌蕩在微風中,一搖一甩地?讓人安心。 “快回去吧,別送了。” —— 溪河畔的主戰(zhàn)場廝殺巨堅,兩個月之后才有第一封戰(zhàn)報送來。 消息傳得?很快,眾人嘩然。 連淮南王……都敗了? 清嫵知道這事情?的時候,她正坐在梨花樹下,給裴慕辭縫制夏日輕薄點的裾袍。 他纏了自己好多日,前些日子皇帝賞了許多東西?來安撫上?下,里面有一批新制蜀錦,正好上?手。 可惜皇帝還是?沒在婚事上?松口?,想必定不同意風頭正盛的淮南王娶一個小族部落之女為正妻。 清嫵來不及顧及這些,還以為侍女弄錯了,又或是?自己聽錯了,她不顧身份的抓住侍女手臂,強調(diào)道:“你再說一次?!?/br> “主子敗了,也?許回不來了?!笔膛袢章犃嗽S多邊這消息,早已有些麻木。 傳回來的軍報說趕去支援的時候,畔邊的溪河都染成了紅色,兩邊的士兵尸.首混在一處,分不清到底是?哪邊的。 找了些身體齊全的帶回來讓家人認領,里面并?沒有裴慕辭。 清嫵愣愣地?坐回躺椅上?,指尖被細針扎出鮮血,也?沒見?什么反應。 侍女見?她丟了魂似的,又開始穿針引線地?勾完收尾的圖案,便墊著腳尖退到了門外。 清嫵一日都沒有出過院門,第二天有侍女忍不住,非要給她送晚膳進去,這才發(fā)現(xiàn)院子里早已空空。 樹下的矮桌上?整齊的疊放著一件夏衣,上?面落滿了梨花花瓣。 清嫵一刻也?不敢停,換了三匹馬之后,終于在傍晚趕到了渭涇線上?。 “女君?”有巡查的侍衛(wèi)趕到她周圍,看?見?她的臉之后微微詫異了一下,給她指了方向,“主公在副營里呢。” “他……”清嫵覺得?自己還沒有做好接受噩耗的準備,但侍衛(wèi)們面上?不見?難色,又不像是?傳回宮里的消息說的那樣。 “主公只?受了些皮外傷,應該正包扎呢,女君快些去,說不定還能趕上?……”侍衛(wèi)嘿嘿笑?著,一臉憨態(tài)。 清嫵松口?氣,但撥簾子時手腕竟在不經(jīng)意間顫抖。 微弱的燭光搖曳在地?,映射出交頸而立的兩個人。 她擔心了許久的人正好端端地?坐在沙盤邊,而他身旁則站著一個容顏姣好的女子,正在給裴慕辭上?藥。 他衣衫還算整齊,只?是?那女子的素手提著他的衣領,正把醫(yī)棍上?的藥粉涂在他肩頸處,而手腕上?留著繃帶的尾結,想必身上?的傷都已經(jīng)處理過了。 裴慕辭應該與女子相熟,隨意的道了謝,而女子也?稍微俯身,低頭囑咐了幾句養(yǎng)傷中要留意的事項。 想到叮囑再多也?是?無用,她又無奈的苦笑?兩聲?。 兩人神情?專注,竟都沒留意簾邊站著一個人。 清嫵僵在原地?,兩息之后摔下簾子,朝營外跑去。 不斷有認識她的人給她打招呼,她來不及回應,匆匆向外跑,生怕被熟悉的人瞧見?她這不爭氣的模樣。 是?了,她本來就是?母親為了求得?庇護,背著父親強塞給南朝皇帝的,皇帝不要,又見?她有幾分姿色,將她踢給了從不近女色的裴慕辭,企圖用她教會皇弟嘗花捻蕊。 能有人收留她已是?不易,她竟去奢盼那份獨一無二的愛。 清嫵腿都跑軟了,終于找到一處沒人的地?方。 她不顧形象的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出征前說的好好的,要等她來接,結果現(xiàn)在做出假死的消息,不但沒有差人去府上?告知她一聲?,反倒背地?里與人調(diào).情?。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但那對璧人的身影還在她眼前揮之不去。 有人從后面撥開了她的耳發(fā),打岔了她的情?緒,她在驚詫之中梗了一下。 那人“噗嗤”一笑?,換位站在她面前來。 清嫵看?見?眼前的人,嘴角一癟,眼淚又包在眼眶里。 只?不過這一次她哭得?悄無聲?息,卻更委屈,腦海里滿是?剛才的兩人,在暗黃的燭光下晃來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