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歡 第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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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又不是兩三歲的小孩子?啦。”清嫵伸出小指,要和?他?拉鉤。 杜矜看著她欣喜若狂的表情,蹙起的眉頭慢慢放平,笑得淺然。 他?伸手抵住她的額頭,將她按在床上躺平,“還有好幾天呢,今日快休息了。” —— 宮里的銀杏鋪滿長磚的時?候,裴慕辭領(lǐng)兵赴境。 顧寒江留在汴京城內(nèi),給他?下了最后?通牒:等此戰(zhàn)大勝,讓他?回京接了玉璽,名正言順的施仁理政。 他?此舉也是想給裴慕辭找個念想,尋個牽掛,不至于一報完仇就?沒了活著的欲望。 畢竟?jié)M腹的才學(xué)理論,汲汲才學(xué),不能只被那么?點仇恨蒙蔽了雙眼。 第一封軍報時?隔五日傳入宮,說裴慕辭一路繞行,巡游了原本歸屬永朝的地界,還遇到了故人。 這位舊人是徐鶯。 南朝軍隊不斷侵?jǐn)_邊境,沒有士族愿意前去鎮(zhèn)守,顧寒江指了個忠心的寒門過去,為了得到最快的一手消息,便將徐鶯一道嫁給了那個素未謀面的寒門庶子?。 本是懷了鬼胎的監(jiān)視,誰知那寒門竟是個很本分老實的讀書人,兩人成親后?相敬如賓,前不久徐鶯懷了他?的孩子?,算下來?快四個月了。 她給裴慕辭寫信,邀他?駐扎過去。 裴慕辭到城外的時?候臨近中?秋,州牧夫婦攜城中?百姓一同出來?迎接。 他?身量高拔,赫然立于內(nèi)城樓外,座下是通體銀白的貴駒,眾人皆沒見過如此秀氣的領(lǐng)兵之人,發(fā)出無法忽視的感嘆聲。 “那是來?鎮(zhèn)守邊疆的將軍嗎?” “這領(lǐng)頭長相如此俊雅,像是書生一樣?!?/br> 徐鶯還不顯身孕,裴慕辭策馬上前,精致的五官沒有絲毫的波動?。 他?就?那么?立在那里,矜貴清傲渾然一體,打量了幾眼走在首位的年輕男子?,探尋的視線繞了一圈。 “你?就?是渠州牧?” 男子?有種在深山里被狼群盯上的感覺,但他?表現(xiàn)的依舊不卑不亢,簡單回答了裴慕辭的幾個問?題之后?,反而有事征求他?的同意。 “今日是中?秋團(tuán)圓的日子?,我怕這些人馬進(jìn)城會驚擾了百姓,公子?可否讓他?們留駐城邊?” 裴慕辭欣然同意,只點了安乞和?兩個暗衛(wèi)跟著進(jìn)城,其余的都跟著絡(luò)腮胡將軍安置在了城墻邊的軍寨里。 城里的燈會還沒有開始,徐鶯身子?受不住,將丈夫留下來?陪著逛一逛城里的民風(fēng)街景。 裴慕辭脫了銀色的輕甲,穿著較為普通素寡白衫。 木簪束發(fā),雪衣寬袖,一雙姣好的眉眼把?他?與?人來?人往的商販隔離開來?,如同落入凡塵的仙鶴一般,遺世獨立。 百姓們大多不認(rèn)識他?,可都識得他?身邊的州牧大人。 一時?間無數(shù)打量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都在猜測能讓州牧恭謹(jǐn)相隨的人是什么?身份,不會是京城里來?的人吧? “他?們其中?不少是戰(zhàn)亂之后?來?這里避難的外鄉(xiāng)民,我們這離京城尚遠(yuǎn),他?們?nèi)羰怯惺裁?冒犯的舉動?,公子?切莫怪罪?!鼻菽敛粩嗨?衣袍,趕走上來?湊熱鬧的人群。 “無妨?!迸崮睫o興致缺缺,抬眸看天上逐漸顯露身影的圓月。 此時?天色還沒完全?黑下來?,玉盤只有隱隱約約的一個輪廓,帶點灰調(diào)的流云漸漸攏上了一層白紗。 七個月了,裴慕辭掩下睫,這么?久了還是杳無音訊。 他?將雙手?jǐn)n在袖中?,慢慢摸到了一把?堅硬的短柄。 那是他?特?意打磨出來?,要送給小殿下的及笄禮物。 可惜尚未等到哪一天,變故叢生。 他?便想著,他?把?這些小玩意都湊在一起,若是清嫵回來?了,他?再捧到她面前,她興許會歡喜。 “你?知道哪里有賣女兒家愛用的東西?嗎?”裴慕辭聲音淡淡,渠州牧卻聽得一愣。 據(jù)他?所知公子?并未結(jié)親,而且就?跟憑空冒出來?的一樣,并沒有家族禮儀約束,怎的突然要買女子?的東西?? 但裴慕辭臉上看不出絲毫異樣,隨時?掛著的謙謙笑意更?像是一層賞心悅目的皮質(zhì)面具,溫和?下的平易近人中?又透露出一股令人瑟縮的冰冷。 渠州牧深深琢磨他?話里的幾個字,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何深意,于是接上話,“鶯娘有家愛去的首飾店,二十分鐘的距離?!?/br> 主街的商販都在擺弄店門口插好的花燈,渠州牧領(lǐng)在前面,聽到沉默著跟在后?面的裴慕辭突然發(fā)問?,“你?常去買這家的首飾?” 渠州牧是知道裴慕辭身份的,不知他?為何說起這般家常的話題,意外之余還是照實回答:“剛到這里的時?候我常惹鶯娘生氣,頭兩個月我們都心懷芥蒂,后?面我就?愛挑些新鮮的玩意哄她開心?!?/br> 裴慕辭若有所思地垂睫,留下瞼邊一排倒影,“那若是有一天,她不告而別呢?” “我們快有孩子?了,不會的?!鼻菽琳f起徐鶯的時?候,聲音好似都放得更?輕了一些,玉面含情,像是想到這個人心情都會變得好些。 裴慕辭想起徐鶯的身孕,淡淡說道:“還未賀聲恭喜?!?/br> 他?表情淡然,眸里的邃光藏在深處。 孩子?。 他?喝了杜矜給的藥,不會有孩子?了,就?算是能有,他?也不要用孩子?來?栓住心愛的人。 渠州牧是個安靜的人,裴慕辭不問?話的時?候,他?就?跟個領(lǐng)路小廝一樣走在前面,并不多話,也不會去探究上位者?心里想的是什么?。 兩人經(jīng)過最熱鬧的街市,每家鋪子?里都不斷向外涌著人。 “公子?,到了。”渠州牧做了個請的手勢。 街道上人頭攢動?,裴慕辭滿不在意地向店里面投去一眼,視線卻陡然被釘住。 花燈逐盞點亮,不算亮的燈光,卻在這一刻格外刺眼。 他?看見了一個極為熟悉的背影。 那女子?面上戴著倒三角的輕紗,肌膚欺霜賽雪,不足一握的纖纖腰身柔若無骨。 她沖著身邊的男子?展顏一笑,渾身散發(fā)出的愉悅和?幸福似乎要從笑成月牙一般的雙眸中?滲出來?。 男子?在她的指令下欣然掏出錢袋,換了盤中?的一支步搖。 就?在步搖簪進(jìn)她發(fā)髻的那一瞬間,裴慕辭捏緊拳頭,語氣中?聽不出什么?情緒,但微微顫抖的羽睫到底暴露了他?的心緒。 他?將指節(jié)攥的發(fā)白,還一臉平靜的問?渠州牧。 “若鶯娘背叛了你?,你?會相信她有苦衷嗎?” 渠州牧意識到了不對,不敢說話。 裴慕辭親眼看著女子?撥開男子?額前的碎發(fā),就?像她從前無數(shù)次對他?做的那樣。 “公子??”渠州牧感受到身旁傳來?的低壓,不安地喚他?。 裴慕辭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一般,低下頜,用舌尖頂了一下腮幫,冷笑了一聲。 他?眼中?呼嘯的狂風(fēng)暴雪歸于死水般的寂靜,而在常人看不見的湖底,卷起驚濤駭浪的颶風(fēng),正在緩緩成型。 —— 花燈快開始的時?候,全?城趕熱鬧的百姓都堆在主街上,密密麻麻的人頭激起一片喧嘩聲。 清嫵拉著杜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梭,無數(shù)店鋪在兩人前行的勢頭中?不斷后?移。 “阿嫵,別走這么?快?!?/br> 杜矜生怕清嫵被人群沖散,一直緊緊牽著她的衣角。 可她就?像是在家憋了許久的貓,一有喘息的機(jī)會就?到寬敞的院壩里撒歡。 “我怎么?沒有看見那家首飾店呀?!鼻鍕硜?回觀望,路上問?了好幾個熱心的大娘,才找到鄰居家的小妹告訴她的飾品店。 “阿嫵的手飾簪子?還不夠多嗎?這些小店里做出來?的成品怎么?能入你?的眼?”杜矜發(fā)現(xiàn)衣角拉不住她,轉(zhuǎn)而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把?人扯了回來?,“不許跑,慢慢走?!?/br> 清嫵順勢抱住他?的胳膊,避讓開錯身而過的人群。 “宮里帶出來?的那些太貴重了,在那個小村子?里戴未免招搖過頭了吧?!彼种讣?xì)細(xì)盤算,“村里大娘們做的絹花實在是太花哨了,沒眼看沒眼看?!?/br> 說著她滿臉嫌棄地?fù)u頭擺手。 出門時?她本來?戴了兜帽,但想著街市上人本來?就?多,哪里運(yùn)氣會那么?不好,偏偏碰到認(rèn)識的人? 再說那么?大一個兜帽實在是顯眼,于是清嫵便換成了一個極薄的面紗,擋住下半張臉了事。 “我就?選一些適合平常戴的就?行。” 杜矜怕衣服上沾起其他?的胭脂香味,扭扭捏捏地站在門口,清嫵擠進(jìn)去,選了好幾只放在托盤里,端出來?讓杜矜幫忙選。 兩人面對面站著,皆是埋頭比較幾只長相其實大差不差的簪子?。 “這支吧?!鼻鍕尺x定之后?,想走回店里的銅鏡前自己?對著戴。 杜矜笑吟吟地站在相對人少的地方,突然打了個激靈。 他?微微瞇眼,余光瞄到了遠(yuǎn)處兩個氣場強(qiáng)大的身影。 其中?一人下頜線繃緊,眼底那片深不可測的黑色,幾乎與?冰涼的冷漠融為一體,在繁華的喧鬧中?格外顯眼。 他?直勾勾的盯著飾品店的位置,目光滲透著微不可查的寒意,原本清冷華貴的氣質(zhì)似乎受夜晚的影響,充斥著與?玉面違和?的癡狂與?陰狠。 杜矜一眼就?認(rèn)出了裴慕辭。 他?心里一緊,下意識里,一把?攥住了清嫵。 她猝然吃痛,不解道:“怎么?了?” “我給阿嫵戴。”杜矜久久握住她的皓腕,從錢袋里摸出錢放到托盤里,另一只手?jǐn)偟絻扇酥?間。 總歸現(xiàn)在人流很多,就?算裴慕辭看見了也不能怎么?樣。 “別鬧,你?不會戴這個。”清嫵不知他?突然怎么?了,笑著拍他?的手。 杜矜難得沒有順從,甚至鉗住她的肩膀,不許她轉(zhuǎn)身,堅定道:“我來?戴?!?/br> 清嫵失笑,配合地低下玉頸。 杜矜摸索著將步搖插.進(jìn)發(fā)髻,撥正晃動?的流蘇玉墜。 與?此同時?,洪亮的爆竹聲炸響,把?漆黑的夜空照亮。 絢麗的拖尾如金絲菊一般洋灑掉落。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吸引,抬頭望天。 再回神時?,杜矜看見遠(yuǎn)處那個長身玉立的人影,朝著飾品店所在的方向,動?作不疾不徐,迅步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