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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奴歡 第50節(jié)

    “小主子昏迷的時間久, 醒來后精神時常不好, 不喝藥怎么能行?”

    “我什么時候精神不好了?我那是?腦袋疼,總感?覺忘記了什么?!鼻鍕抽]上眼, 想著長?痛不如短痛, 一口氣喝完藥之后,塞了口蜜餞在嘴里嚼。

    這是?杜矜特意在曬藥材的木架上騰出的一塊干凈地?方,親自給?她釀的果脯。

    她又選了一塊小的丟進嘴里, 隨即把空碗遞給?云聽, 簡單漱口就去后廚盯著各個藥爐的火候。

    自打他們?nèi)嗽谶@個地?方安定下來,杜矜在前院開了家醫(yī)館,因為他說她被?父皇墜樓的事情?刺激到了, 心臟出了很大的問題, 多了解一些藥理總是?對她有用的。

    清嫵便在后廚抓藥煎藥,等他空下來的時候,順帶提點她幾下。

    杜矜模樣俊, 醫(yī)術好,這小地?方的許多疑難雜癥都是?他到這里來了才醫(yī)好的。

    再加上這里的人民風淳樸, 婦幼老小大多善良, 從始至終都沒有懷疑幾人的身份,就很容易的接納了他們

    就像今日大娘們都宛如約好的一樣圍在前院, 纏得杜矜脫不開身,她便以為能逃掉最不喜歡的這個喝藥環(huán)節(jié)。

    誰曾想……

    也不知?道這藥得喝到什么時候。

    她最近頻頻做些怪異的夢,但是?那些夢里的場景又像是?在她身邊發(fā)生過一般真實?,她每每想去細思夢里那人的長?相,后腦勺就如同被?人猛敲一樣,頭痛欲裂。

    這樣的情?況持續(xù)了好幾天,杜矜熬了些調(diào)理心臟的補藥,也不肯開一些安眠的藥讓她睡個好覺。

    誒,清嫵嘆氣,誰叫她現(xiàn)在的日子都是?傍著杜矜賺錢才能活呢?受制于人的日子可真不好過。

    她拿著小扇子控制鍋爐的火候,聽著前院的大娘和杜矜杜矜搭話。

    最開始他們還?聊的是?這病那疼的正經(jīng)話,后來都化?身成了四處cao心的長?輩們,關心起杜矜的生活情?況。

    眾人都知?道杜矜是?帶著娘子一起來這小窮地?方的,而且還?跟著兩?個看起來很麻利的隨從。

    這樣的行頭一看就是?身家不菲,可大娘們從未胡亂打聽過兩?個人的從前,好似只是?關心杜矜和他娘子兩?個人而已。

    “杜醫(yī)師和娘子的婚期是?多久???我們都來捧個場唄?!?/br>
    有些人說杜矜是?幾月前戰(zhàn)亂中逃出來的,家中說得上話的人都死絕了,也沒人主持婚儀,看著可憐極了。

    再加上杜矜將小娘子藏的很好,她們都聽說杜醫(yī)師的房內(nèi)藏著個羽化?登仙的仙女,就是?沒有幾個人見過真人。

    “是?呀,可不好隨便拜了天地?,那太委屈娘子了,到時候便叫上咱們村上的人一起,熱熱鬧鬧的多好?!?/br>
    杜矜正在收拾藥箱,眼看著就要招架不住無比熱情?的大娘們。

    “下月去了?!鼻鍕撤畔率掷锛搴玫乃幹眩N在門框上回答,吵吵嚷嚷的大娘們有了片刻的安靜。

    女子身段窈窕,慵懶地?倚在遠處,及腰的長?發(fā)只用一根淡黃色的發(fā)帶束起,許是?在爐灶邊待久了,臉蛋上沾上了些粗糙的灰碳,她抬起明亮的杏眸,素色的灰麻長?裾也掩蓋不了這張秀雅絕俗的傾世?容顏。

    “怎么出來了?”杜矜見清嫵出來,將她攏在身邊,伸出手臂給?她挽。

    “你呀,忙忘記時間了,我都餓了許久了,也不見你回來吃飯。”她雙手抱住他的臂彎,美目流盼,像是?含了一汪透徹的泉水,不經(jīng)意間就跟撒嬌一樣。

    杜矜立馬就放下寫藥坊的紙筆,要跟著她回屋里去。

    大娘們見他紅透了的耳尖,又調(diào)笑他,“難怪說杜醫(yī)師隨時都將人藏在屋里,這般漂亮的小娘子,就是?得看好啦?!?/br>
    鄉(xiāng)野婦人哪見過這般氣質(zhì)的女子,眼神齊刷刷的落在清嫵身上。

    好在她們打量的眼神中帶著善意,并不會?把人晾在空中讓人覺得尷尬。

    清嫵面上還?迎合著笑的時候,心里卻陡然一滯。

    她總覺得這話很是?熟悉,仿佛是?在哪里聽過,可是?她越是?動腦子想,越是?想不起來,腦海里甚至想起了沖鋒時才會?吹響的號角,激昂的回聲在混亂的思緒里蕩。

    “怎么了?”杜矜見她撐住太陽xue,隨意搭上她的手腕,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常。

    清嫵很快也緩過神來,覺得杜矜有些大題小做。

    特別是?這幾天,他老是?動不動就來把脈,好似生怕她出什么事一樣。

    她不以為意,覺得可能是?天氣轉(zhuǎn)涼之后身體不適,“也許是?剛剛在藥房里煎藥熏久了,頭有點暈?!?/br>
    近日她時常有這樣的反應,剛剛那種程度的眩暈根本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那你先進屋歇著去。”杜矜連忙跟大娘們告了辭,扶清嫵去吃飯,囑咐了幾句后發(fā)現(xiàn)她不愛聽,又閉上嘴不說話了。

    飯菜都是?云聽準備的。

    自杜矜自作主張安排了公?主府里的人之后,清嫵便覺得十分虧欠含月,可惜含月又不知?所蹤,她只有補償在云聽身上,甚至連小姑姑送的那個大箱子都拿給?他保管。

    但這段時間觀察發(fā)現(xiàn),云聽每日里無所事事,大多數(shù)時間都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不出門,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清嫵擔心他是?不是?久久放不下含月,于是?有意找點事情?給?他做,讓他包攬了幾人平常的開銷。

    可能是?兩?人打算提前吃飯的緣故,云聽此刻并不在飯桌前,清嫵等他,叫了聲,“云聽——”

    “誒!”云聽從遠處應了一聲,聲音聽起來無恙,仿佛只是?短暫地?離開去做其他事情?。

    他坐在房間的書桌前,小心翼翼地?留意著四周,手上動作匆忙,把寫好晾干的信紙卷進了信筒里。

    他猶豫了一瞬,貌似還?沒有決定好到底要不要把這信寄出去。

    ——

    凝春被?人從山崖上帶走之后便和趙嬤嬤失去了聯(lián)系,有人把她安置在一間并不算大的隔間里,一日三餐都換著花樣擺上,甚至還?會?時不時送來女子愛戴的金銀首飾。

    除了不能隨意走出這間小屋,其余地?方并沒有半分苛待。

    凝春伺候人伺候慣了,還?沒有這樣清閑的時候,便抓住送飯來的婢女,問將她關在這里的人究竟是?誰。

    小婢女不敢跟她搭話,匆匆將飯菜放下后,落荒而逃。

    翌日,端來飯菜的就換成了一個老成的男子,堆著滿臉橫rou,笑也不笑,凝春就不是?很敢與他閑聊些其他的事情?。

    她不能與外界交流,只憑著遠處泛黃飄落的樹葉,得知?大概是?入秋了。

    在她實?在覺得渾渾噩噩,準備絕食反抗的時候,有個從沒有出現(xiàn)過的男子來她房間里,讓她跟著走。

    “我應該見過你。”凝春回想片刻,終于憶起。

    幾月前她被?逼到山崖邊,聽到漸近的腳步聲后,一個情?急往山崖下跳。

    是?他在懸崖峭壁上回旋了半個身子,將她撈了上來。

    但是?當時他捂住了她的眼睛,凝春看不清男子的模樣,只覺得這股氣息似曾相識,讓她覺得很舒服。

    “我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嗎?”凝春一直跟在他身后,打量他的背影。

    男子肩寬背闊,雙手隨時握成拳頭,小臂在緊張的狀態(tài)下繃出流暢的線條感?,應該是?個行伍之人。

    “羲知??!蹦凶踊仡^瞧凝春是?否跟上,出于禮貌回了她一句。

    “我叫凝春,謝謝你當時的救命之恩?!蹦涸谛闹心钏拿?,再沒有其余唐突的話。

    羲知?心里泛起絲絲奇怪,按照常理來說,她應該是?要打聽一下他的職位,或者說是?乘機多說幾句話,了解一下即將面對什么,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嘛。

    而她反倒一句話沒說,一直安安靜靜的跟在后面,仿佛他是?極其值得信賴的人。

    羲知?再次轉(zhuǎn)過頭回望她,視線就落在凝春臉上。

    她不愛俗粉,不施粉黛的皮膚下透著健康的粉紅,眼瞧著年?紀不大,但是?做事又很老套熟練,青絲隨著腳步晃動,散發(fā)出一股皂角的清香。

    “這是?去公?主府?”凝春眼見著兩?旁的道路越來越眼熟,但是?又與幾月之前大不相同。

    她被?關了好幾個月,并不知?道當權(quán)者是?誰。

    但是?街上沉悶的死寂氣氛消散殆盡,來來回回的行人穿梭,商販們比幾月前繁華熱鬧許多,京城看起來像是?沒有接受過朝代?更替的變故一樣,一切事物都在慢慢恢復原樣。

    除了殿下和陛下。

    凝春沒想到真是?進了公?主府,她甚至比羲知?更熟練的往碧竹園走去。

    迎面走來了一個與羲知?差不多長?相的男子,兩?人互相點頭打了個照面,凝春就自己獨自往里面走,心里卻在不斷猜測這個動作的意圖。

    難道公?主回來了?要她重新來伺候的?

    她抱著這樣期待的心情?推開門,一眼就看見了許久不見的含月。

    “你怎么在這?”

    含月清瘦了不少?,原本圓潤的下巴也有了些棱角,一聽到凝春的聲音,含月回頭的瞬間眼淚就包在了眼眶里。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還?哭起來了?”凝春在三人之間一直都是?長?姐一般的存在,所以含月在看見她的時候,所有的情?緒都不想一個人忍著了。

    “公?主沒了?!彼肫鹬?雪說的那些話,從唇縫中蹦出幾個字。

    后來她也確實?想明白了,只有讓所有人都相信公?主已經(jīng)死了,對于不知?道在何?處的公?主才是?最好的。

    她有時候都在不停地?麻.痹自己,說服自己接受公?主墜樓而亡的結(jié)局,這樣在外面才不會?泄露天機。

    凝春不肯信,以為是?她沒聽清,“什么?”

    “公?主沒有逃出去,讓我?guī)コ菢巧?,然后自盡了?!焙挛孀∧?,不住的搖頭。

    她也知?道這件事對于凝春來說太殘忍了,但畢竟凝春是?公?主最親近的手下,若是?連她都傷心欲絕,崩潰失控,才能讓其他人都認為公?主已死的消息是?真的。

    含月把那日城墻上見著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凝春。

    包括那張取了面具之后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和陛下公?主是?如何?用兩?條人命換來了全城人的性命。

    兩?人間有了短暫的沉默,凝春率先打破了這面如碎冰般逐漸破裂的鏡子,“那就是?說,裴郎君當初潛入公?主府,就是?為了現(xiàn)在這一天?”

    “可這么久了,也沒有一點新皇登基的征兆?!焙旅恢^腦。

    凝春也覺得匪夷所思,“那當時在山崖邊救下我的人,是?裴郎君?”

    “差不離?!焙曼c頭,“將我們倆放在這的人十有八九也是?他?!?/br>
    她那日可是?和知?雪一起看得清清楚楚,城墻下面那個人就是?裴慕辭。

    他應該也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不然怎么連打仗都戴著面具。

    “可他這么做是?為什么???”凝春不理解。

    明明只是?陛下買回來的消遣玩意,怎么還?跟脫韁的野馬一般失去了控制。

    “他可能想著,公?主府還?在,我們幾個也還?在,公?主遲早會?回來的吧?”

    兩?人說著話,含月身形突然一閃,猛地?拉開門,伸出脖子四處望了一圈。

    門外空空如也。

    她緩慢地?合上門,疑惑道:“方才明明覺得門外有人,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