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南朝自封的幾個王族，就是原來疆寨里的幾個族老?！倍篷嬉恢辈桓宜尚福嚲o神經(jīng)留意著周圍的動靜，“就是寨主當(dāng)初強(qiáng)娶自己的表妹，這件事傳的很廣，我才能找到一些線索?！?/br>
    “祁域?qū)④娛悄铣鹾蟮莫氉友??！痹坡犜噲D打消杜矜的疑慮，“公主知道這些嗎？”

    杜矜心中突然漏了一拍，若有所思的回頭。

    綿軟的衣料從指縫間劃過，他根本來不及將人抓住。

    “公主！”

    清嫵乘著兩個人聊天不注意，掀開車簾往外跑。

    現(xiàn)在行駛的鄉(xiāng)道離城墻不遠(yuǎn)，她隱約能回憶起從前出宮來這附近游玩時的方向。

    霍勛擲下韁繩轉(zhuǎn)身去追，兩人之間的距離在慢慢縮小。

    祁域幾人準(zhǔn)備往大軍的方向回撤，遠(yuǎn)處傳來嘹亮的進(jìn)?攻號角。

    清嫵離城墻尚遠(yuǎn)，隱約能看見三個熟悉的身影，她的腳尖一點，長箭般劃破空氣，往前面沖去。

    “你這么用內(nèi)力，會被反噬的?！毖劭粗x城墻越來越近，霍勛追在后面大喊，又不敢說出公主的名號，急得?喉間倒逼出腥甜，腳下不敢怠慢。

    前面的靚影陡然一停。

    明?惠帝好像在與城墻下的幾個人交涉，手中握著的長劍閃著寒光，在泛灰的傍晚像是指引方向的點點星光。

    還沒有等她趕到，星光在微涼的寒風(fēng)中濺出紅汁，劃出刺眼的弧度之后緩緩熄滅。

    “不要——”

    墻下打馬領(lǐng)頭的男子似乎有所感應(yīng)，拽馬回頭，馬蹄踩過被含月射落的面具。

    那張臉隔著露寒的霜降，卻還是如無數(shù)次纏綿那樣熟悉。

    而此刻他鎧甲凜凜，馬尾束高，氣勢昂揚(yáng)。

    清嫵喊得?撕心裂肺，保持著手臂往前伸的姿勢，眼睜睜見著明?惠帝自刎后的身子倒在墻內(nèi)。

    霍勛終于挨她近些，險險摸住她的指尖，想把她往回扯。

    清嫵若風(fēng)中卷起的落葉，輕飄飄落在他懷里。

    霍勛連忙退開兩步，后面追趕上來的杜矜摟住清嫵暈倒后的身子，快速塞進(jìn)?馬車?yán)铩?/br>
    云聽和霍勛聽到異動皆是回頭，杜矜無心顧慮其他，指尖微微顫抖，一直按住清嫵的脈搏。

    一匹疾馳而過的快馬從馬車旁飛奔而過。

    兩行隊伍擦身錯過。

    裴慕辭策馬前奔，奈何他離城墻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只能看見站在城墻上的女子安置好身邊了無氣息的皇帝，費力的攀到烽火臺上。

    “殿下——”

    城中和城外的人皆在此刻抬頭，望向略帶蕭肅的城樓，聲?聲?詫異的驚呼像是在黑夜里炸開的一朵煙花。

    城內(nèi)百姓看不見具體?情況，女子毫無懼色的跳了下去，翻滾的裙袍像是正值花季盛開的牡丹。

    女子若折翅的飛鳥般摔在地上，四?周萬籟俱寂。

    裴慕辭指尖陡然松開，撐在心中的那口氣被瞬間抽離，他噴出一口血霧，兩眼一黑從馬上栽了下去。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安乞迅速將裴慕辭扶在馬上, 顧寒江追上來要幫忙，兩人神色都十?分慌亂。

    “你就說他這?個半死不活的身子，還這?么到處折騰, 救他干什么？”顧寒江一時氣血翻涌，走上前搭手?, 不經(jīng)意間摸上他的脈搏, 無語地倒吸口氣, 沖安乞吼, “虧空成這?樣，還報什么仇, 反正他那公主也跳城墻了, 讓他也殉情算了。”

    “事到如今還說什么風(fēng)涼話。”安乞費勁地跨上馬，用外袍把裴慕辭束在身上，讓顧寒江走, “我會照看?公子, 顧軍師快回大營布兵吧。”

    若祁域那邊開始攻城，大營里也該跟著有所動靜，抓住最有利的時機(jī)。

    顧寒江也看?出?裴慕辭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適合坐鎮(zhèn)中軍, 他翻上馬回看?兩人, 囑咐安乞：“你把他看?住了，我速戰(zhàn)速決。”

    “公子說要留南朝王后和將軍一條性命。”安乞毫不懷疑顧寒江的帶軍能力，就怕到時候祁域他們抵抗得厲害, 顧軍師一氣之下將人全解決了。

    他似乎聽裴慕辭提起過?一句，近親的血緣可以解毒。

    “我有數(shù)?！鳖櫤瓟[擺手?表示聽見了, “到時候我給?你發(fā)信號, 你直接和他一起來皇宮大殿處置那些人?！?/br>
    安乞目送顧寒江遠(yuǎn)馳，帶裴慕辭暫避到一家破破爛爛的農(nóng)戶屋舍里。

    院落占地不大, 每間房都沒有住人的痕跡，彌漫著一股灰塵味。

    兩三個時辰之后，裴慕辭就醒了，安乞匆匆忙忙的從小?院里跑進(jìn)來。

    “公子，軍師已經(jīng)將所有您想見的人都趕到了一起，讓我?guī)セ蕦m?！?/br>
    “想見的人？”裴慕辭頭痛欲裂，突然想起了什么，奔到院子里，卻只看?見兩匹吃草的馬，“這?是哪？”

    “離城墻很近，您方才暈過?去了，我們暫時撤到了這?個地方。”

    “祁域攻城了？”裴慕辭剛剛望見那人沒戴面罩，頂著與?他一般無二的臉，騎馬佇在城墻下。

    安乞扶他坐起來，“是，但軍師帶兵去了，想必已經(jīng)解決了?！?/br>
    “那就不急?！迸崮睫o腳步虛浮，還是強(qiáng)撐著騎上馬，“你先?跟我去個地方?！?/br>
    安乞擔(dān)憂地皺起眉，想勸兩句，他不明白?還有什么事比去皇宮中報仇雪恨更?重要。

    可那頭裴慕辭不給?他任何?考慮的時間，選了匹馬猛抽馬鞭，轉(zhuǎn)眼出?了院落。

    ——

    城墻邊硝煙彌漫，從云梯上滾落下來的攻城士兵堆在城腳下，儼然小?山包那么高?。

    安乞追上裴慕辭的時候，他已經(jīng)先?一步下馬，沿著城墻外圍一點點走。

    祁域在傍晚時候焚燒的尸.體若焦炭般鋪在地上，散發(fā)著難聞的惡臭味。

    無數(shù)只禿鷲盤旋在上空，營里斷后的士兵見裴慕辭，都停下動作給?他行禮，“主公怎么過?來了？”

    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大勝，他們語氣中洋溢著高?昂的興奮。

    顧軍師待祁域帶兵進(jìn)城之后才開始邊圍邊打，南朝那邊的人久經(jīng)奔波，驕傲自滿又疏于防范，很快宛若困獸般橫沖直撞。

    他們沒費什么力氣就繳了敵軍的械。

    此刻顧軍師將人都逼到了皇城內(nèi)，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傳來好消息。

    “誒？主公在找什么？”他們這?邊并沒有什么損失，氣氛輕松地在尸.身里隨意?翻找，轉(zhuǎn)頭看?見裴慕辭低著頭，像是在搜尋什么。

    安乞看?出?來了裴慕辭想干什么，從后面擋住幾個碎嘴子士兵，“去去去，走遠(yuǎn)點去善后。”

    兩人走第一圈的時候，就像是平日里散步那樣漫無目的的走，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

    月盤高?懸，煞白?的光線投在尸山血海上，城墻外的一切都漫上層不起眼的灰青色色，顯得格外衰敗可怖。

    被祁域帶人焚燒的永朝士兵散在外圍，里面貼近城墻的那一圈才是新戰(zhàn)死的亡魂。

    裴慕辭繞回來，不再只用眼睛搜尋，而?是鎖定了目標(biāo)打算去找熟悉的衣角。

    四下沒有落腳的地方，他剛踩進(jìn)去，就聽見燒脆的骨頭破碎裂開的聲音。

    不斷飛揚(yáng)起來的灰燼沾上他雪白?的衣擺。

    公主在攻城之前落下城墻，一定是被這?些新喪的尸.體埋住了。

    裴慕辭一心想往里走，衣擺浸在血液里，渾身都染上了濃烈的血腥氣，像是從尸山里爬出?來的鬼煞。

    他渾然不覺，淌在砸出?來的各色液體中繼續(xù)往前。

    “公子！”安乞隔了幾個人，眼見著裴慕辭摔下去，卻來不及去攙扶。

    “沒事?！迸崮睫o雙手?按在血泊里，擋開他。

    “公子，算了吧！您何?必親自找，讓弟兄們過?來找就行了?！卑财?qū)嵲诳?不下去，踢開擋在前面的斷臂，要拉裴慕辭出?去。

    裴慕辭愣愣地望著周圍，聲音毫無起伏，“沒有她?！?/br>
    摔下來的士兵大多砸得面目全非，他既盼著能找到她，免得她曝尸野外，又盼著永找不到她，便?可在心中存一個還活著的念想。

    他就單膝跪在那里，腦海里難得的毫無雜念。

    安乞緘默不語，遞出?小?臂讓他扶。

    夜風(fēng)帶著蕭瑟的鐵器味道，吹起裴慕辭的衣袍，猛猛往懷里灌。

    他盯著黏膩的雙手?，忽明忽暗的黑影投在斑駁的城墻上，宛若釋放出?了地底的修羅。

    他表情逐漸變得漠然，自言自語道：“她一定是走哪去了?！?/br>
    是夜，溫度格外地冷，全身的血液都被未知前路的結(jié)局凍結(jié)。

    裴慕辭這?次走的很慢，好不容易看?見了一片鵝黃色的衣角，他愣在原地，不敢去看?。

    安乞上前將上面堆在一起的人翻開，只看?見了一章不知是哪家小?女娘送給?夫郎的手?帕。

    他遮上那名士兵的雙眼，讓他瞑目。

    一次次的失望之后，裴慕辭壓住喉嚨里翻上來的腥味，要親自去翻看?。

    “公子！我們所有人都看?見公主跳下城墻了，您就算把人找到又能怎么樣呢？公主救下了全城百姓，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您別找了?！卑财蛴忠淮螌⑴崮睫o扶住，拽住他的衣角。

    裴慕辭踉蹌著站不穩(wěn)，還是出?言打斷他：“她沒有死！”

    緊接著語氣又溫和下來，“她說過?不會丟下我的?！?/br>
    他說安乞礙事，嫌棄的看?了他兩眼，蹲下身去扒開一截殘尸，露出?下面一張青澀的男人面孔。

    不是她。

    裴慕辭在好幾次滿懷期待的失望之下，逐漸放慢的翻找的速度。

    雖然他仍舊不愿意?相信，可似乎安乞說的才是對的。

    裴慕辭拍拍身上的血跡，掌心的鮮血又和寬袖上的沾染在一起。

    他抬頭，望向泛著橙光的遠(yuǎn)方，波瀾無驚道：“那你留在這?，多叫些人來一起找，我先?去解決另一邊的事情?！?/br>
    ——

    宮門無守，往日寬敞的忠議殿上沾滿了人，祁域等人邊打邊退，包圍圈在可控范圍內(nèi)逐漸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