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嫵：？？？

    她?什么時候表達出這個意思了？

    “挺會偷換概念?！鼻鍕惩?處的亭子走，高?燒剛退不久，她?爬的少許吃力，所以沒有開口說話。

    杜矜啞巴似的護在她?身?后，眼睛直直盯著她?的背影。

    亭子四?面都是可?以靠背的凳子，紗簾攏起，清嫵坐在木椅上，拍拍旁邊緊挨著她?的位置。

    “過來坐?！?/br>
    杜矜轉(zhuǎn)頭就坐在了她?對面，離她?八竿子遠，還給了她?一個難懂的眼神，怎么看都覺得很幽怨。

    清嫵：……

    怎么她?府里養(yǎng)的這些人，氣?性一個比一個大，就跟養(yǎng)祖宗似的。

    她?偏偏還拿這兩個人沒有辦法。

    罷了。

    也不知是什么時候欠他們的債吧。

    清嫵挪身?，遷就著坐到杜矜身?旁，看他在兩日?不到的時間里，趕工出來的這些杰作。

    望風(fēng)亭的地勢很高?，此處很輕易的看見下面人的動作。

    池塘的水早已?放空，勞工們將挖出來的砂石堆在一起，等著天色暗下來之?后悄悄駝到山野里去。

    這些人受了皇命，要?對公主府里的其他人絕對保密，而且他們多?是輪班修建，不到最后一刻，他們都不知道經(jīng)自己手里修出來的是什么東西。

    清嫵生?在皇家，已?經(jīng)可?以猜到他們的結(jié)局。

    畢竟活人容易被?很多?因素影響，可?滲透性太強，而死人是永遠不會開口說話的，再沒有泄密的可?能。

    想也不用想，這些定是父皇身?邊的那些死士，為皇家而死是他們的宿命。

    那杜矜呢？清嫵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

    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將軍府世子，變成了如今弱不禁風(fēng)的清袖白丁。

    杜矜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態(tài)進宮？又是怎樣說服自己接下了皇帝交代的差事？

    “你不必為了我，屈居公主府?！?/br>
    清嫵早就想說這句話了，她?始終都相?信，杜令虞就算不能提槍踏馬，也會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將他滿腹的才華發(fā)揮到極致，方能重振將軍府的門楣。

    而不是在這里給她?挖逃生?的地道。

    “公主是我的救命恩人。”

    杜矜似乎害怕清嫵聽清，聲音很淡，尾音被?風(fēng)刮散在空中。

    可?他又有股很強烈的預(yù)感，若這次不說的話，恐怕以后都沒有機會說了。

    “本宮的父皇也是你的殺父仇人?！鼻鍕逞劭粢凰?，不敢看杜矜的眼睛，“令虞，我對你好，是原本對你有愧啊?！?/br>
    十年前，她?覺得自己身?處地獄，而杜矜給她?撕開了一條口子，牽著她?走到了光明?之?處。

    可?后來事發(fā)，她?除了保下他的命，之?后都不知道該怎樣減輕他的痛苦。

    清嫵聲音哽咽，又不想在這時候掃興，拼命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她?時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就想在親近的人面前哭一哭，發(fā)泄一下情緒。

    杜矜迅速看了她?一眼，清澈的眼眸里閃過一絲慌亂，拿出懷里純白的絹帕，遞給她?用。

    絲帕包裹住濃郁的藥香，融進清嫵的呼吸里，卻好似打開了閘門，淚水從眼角成串滑落。

    高?亭上吹來的風(fēng)比地上大了許多?，碎發(fā)沾上眼淚貼在兩頰，清嫵邊哭邊理開兩頰狂舞的發(fā)絲。

    怎么會哭成這副模樣……

    太狼狽了……

    稀疏斑駁的光影落在她?臉上，白皙的膚色染上了溫柔的黃暈，襯的她?整個人像是夢里的浮影。

    杜矜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心里卻似被?刀割似的，一遍遍的譴責(zé)自己。

    瞧瞧他，都說了些什么啊，將她?惹得哭成這個樣子。

    直到她?抽噎不停，連話都哽得說不清了，杜矜猶豫片刻，手掌在他后背停頓了幾秒，好似鼓起多?么大的勇氣?，才慢慢拍了兩下。

    “令虞，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鼻鍕吃诖丝烫痤^，情緒激動后的兩頰都透著微紅的嬰兒?粉。

    杜矜收回?目光，眼神變得黯淡，心口好像有一股酸澀的苦汁流過。

    當(dāng)初他仗著家世紈绔不恭，見不得小女孩整天一副愁眉苦臉的架勢，開始帶著她?四?處抓蝦摸魚，熟絡(luò)之?后看見皇后壓著那般柔弱的公主騎馬練劍，甚至還要?學(xué)皇子們才學(xué)的治國文略，他心里更多?的是心疼。

    以父親與皇帝的情分，他是有資格當(dāng)駙馬的。

    他想他會毫無保留的偏袒她?一輩子，無需她?活的這樣辛苦。

    所以即便后來她?在他面前驕縱了些，他都會覺得是他慣出來的脾氣?，也是她?對他獨一份的特別。

    后來將軍府滿門抄斬，她?竟然在目睹了那樣的酷刑之?后，迅速回?過神，第一時間將他從天牢里救了出來。

    此事若是敗露，以皇后的嚴苛，不知會用什么樣的手段罰她?。

    所幸當(dāng)時皇帝醒了，為了哄公主開心便放任了她?這一回?。

    他也沒想到的是，公主府竟庇護了他十年之?久。

    算下來，他與公主相?識十余年，都經(jīng)歷過彼此最狼狽無助的時候，但現(xiàn)在清嫵卻說，他不了解她?是什么人？

    怎么會一無所知呢？

    杜矜啞著聲，眼底難以抑制那抹自嘲，“公主沒給我機會去了解?！?/br>
    清嫵深深看了他一眼，把手巾放回?他懷里，起身?拍拍裙擺，“話即到此，我也帶你去看個秘密?！?/br>
    ——

    府里的人雖都是信得過的，可?到底現(xiàn)在世道混亂，多?出一份私心也無可?厚非。

    清嫵怕被?人跟蹤算計，并未走最近的切路，而是裝作散步一樣繞行回?去。

    兩人回?到碧竹園，清嫵剛想讓凝春上茶，沒想到含月站在她?房內(nèi)，望著一處角落靜靜地發(fā)呆。

    “趙嬤嬤的事辦妥了？”清嫵緩下腳步，笑?著上前。

    “是，他已?經(jīng)被?接來府上了，嬤嬤讓奴婢來問?問?公主的意思?！焙卵凵窳亮恋模謳е╈?。

    云聽不是嬌貴的人，安排到哪處都是使得的，就算公主把人叫去伙房生?火燒水，也是比在宮里被?汪佺壓著強。

    可?他畢竟是沒根的人，府里難免會說閑話，不知道他心中會作何想。

    會不會覺得她?把他弄出宮，礙了他的前途？

    清嫵凝思片刻，道：“他身?份特殊，來我身?邊伺候吧，你也能日?日?見著。”

    含月受了揶揄，有些害羞，這可?是很難得出現(xiàn)在她?臉上的神情。

    清嫵“誒唷”兩聲，想起了正事，“你先幫我守著院子，除了你們?nèi)齻€，誰也不許放進來?！?/br>
    含月把有關(guān)旨意壓下，腳尖一點，就站在房頂上，“噌”一聲抽出劍。

    “走吧?！鼻鍕愁I(lǐng)著杜矜往內(nèi)室走，回?頭關(guān)注著杜矜有沒有跟上。

    浴室后竟還有個不起眼的棕櫚門，推開就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雜物間，清嫵揮手撣去灰塵，徑直朝角落走去。

    杜矜半彎著腰，鉆進來，幫她?一起把沉重的檀木茶柜移開。

    那柜子看著年代已?久，幾聲像折斷腿的“嘎吱”響動后，露出下面塵封已?久的一片凹陷。

    清嫵嫻熟的摸到鐵鏈，“嘩”的一拽。

    黑.道只有容一人進的寬度，鋪面而來一股腐朽的沖鼻味，像是爛木在雨水里泡久了之?后，飄在空氣?中的那種悶氣?。

    而眼見處的幾階臺階，竟都是干干凈凈的，顯然平日?里經(jīng)常有人負責(zé)打掃。

    表面上的那些雜亂，應(yīng)該只是掩蓋此處的偽造。

    “爹爹給我建府時，我便差人修建了這條密道?！鼻鍕陈溃骸澳阋仓溃?dāng)時到處亂的很，我得給自己留條后路?！?/br>
    那時候她?才多?大？八歲？九歲？

    杜矜愣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可?這里年生?久，也許被?其余人知曉了，陛下才讓我重新修一條？”杜矜開始回?想皇帝當(dāng)時找他說那些話時的表情，神情懇切，并沒有露出什么異常。

    “爹爹不知道這里，我私下雇人挖的。”清嫵慢慢道。

    杜矜處于難以置信的狀態(tài)，不停和清嫵確定細節(jié)，“那些工匠呢？萬一從他們那泄密了？”

    “都殺了?！鼻鍕撑滤麤]聽清楚，又重復(fù)了一遍，“完工那日?便都殺了，不過后來給了他們家人撫恤，至今也沒人來鬧事?！?/br>
    杜矜瞳孔猛地一震，說不出來話，過了許久都沒有緩過來。

    清嫵毫不在意地一笑?，她?覺得杜矜知道這件事之?后，對她?的態(tài)度應(yīng)該就會有所轉(zhuǎn)變吧？

    她?放下鐵鏈，把這地方歸于原樣。

    “令虞，我早已?不是十年前的我了，你看錯人了?！彼?似喟似嘆，語氣?中像是在給什么東西做告別。

    有時候她?也在想，她?是從什么時候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呢？好似潛移默化的，就形成了現(xiàn)在的性格。

    不過也沒什么可?惜的，至少現(xiàn)在沒有人敢欺在她?頭上了。

    想到此，她?又重新掛上不咸不淡的微笑?，回?到內(nèi)室里。

    杜矜應(yīng)該還沉浸在剛剛那些話的震驚中，清嫵便沒怎么顧及的走到屏風(fēng)后，脫下一股灰塵味的外衣。

    柔順的瀑發(fā)擋住了大片雪白的皮膚，凹凸緊致的曲線被?屏風(fēng)罩的朦朧虛幻。

    她?以為杜矜消化完之?后會自行離開，可?沒想到他背對她?靠著豎屏，把搭在衣桁上的新衣遞給她?。

    清嫵不接，他手臂就懸在那里不動。

    她?來了脾氣?，奪過衣服一把擲在地上，輕衫順著力道滑出兩米遠，勾在桌角上。

    杜矜也不說話，默默走了幾步，彎腰撿起衣服，搭在小臂上疊好。

    “誰讓你做這些了？”清嫵又氣?又急，沖他喊。

    兩人對峙的時候，傳來一陣叩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