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褲收進(jìn)衣柜，徒留一只只襪子掛在晾衣架上。

    手上的佛珠和戒指被他小心取下，放在衣柜里一個小角落。每次舅舅來，他們都會把項(xiàng)鏈、佛珠、戒指取下，等舅舅走了再分別戴上。

    他們沒有什么情侶裝、情侶牙刷杯等東西，除了兩個人喜好不同之外，也是前幾年防止舅舅看出端倪而習(xí)慣性的舉措。

    陳沐陽給她剛發(fā)完短信，門鈴聲又再度響了起來。

    他趕過去接聽時，聽筒里果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喂？”

    “哎？沐陽??？開一下樓下的大門。”

    陳沐陽按下開門鍵之后，呆立在門口。他覺得舅舅這次不打招呼就跑過來的行為有些反常，心中有說不出的混亂與慌張。

    即便如此，深諳說謊偽裝之道的陳沐陽在宋康敲門的剎那收斂了自己的不安，開門以后習(xí)慣性地淡淡微笑：“舅舅？”

    “那邊暫時不忙，就想過來看看你們?！彼慰档脑挷患伲瑓s也不是他的真實(shí)意圖。

    進(jìn)屋之后，宋康先去洗手間洗了個手，而后背著雙手來回踱步，并不時同他說話。

    陳沐陽在廚房里炒菜，隔著廚房玻璃，低聲附和宋康的話。

    宋康循著“滋啦滋啦”的爆炒聲望去，看到高高瘦瘦的外甥穿著單薄的居家服全神貫注地炒菜。雖然天已經(jīng)變冷了，他卻穿著灰色的短襪，一雙灰色塑料涼拖。

    這個天還穿涼拖。宋康剛想嘮叨幾句，可話到嘴邊最后又被他咽了回去。他心想，孩子大了，自己又不過是他舅舅，說這些干啥呢。

    陳沐陽從眼睛的余光里看見舅舅坐進(jìn)了沙發(fā)開始抽煙，盯著電視機(jī)上方的時鐘出神。宋康突然意識到這個家里多了一個水晶玻璃煙灰缸，去年來時，還沒有這個東西。

    宋康好奇地向陳沐陽看去，陳沐陽順勢轉(zhuǎn)身，將廚臺上的垃圾扔進(jìn)垃圾桶以躲避宋康的目光。

    舅舅的腳步聲再度響起，余光里的人影越發(fā)地近了。

    “怎么有煙灰缸了？”

    “我開始抽煙了?！?/br>
    宋康一愣，隨后自言自語道：“原來是你抽煙啊，我還以為是誰。”

    陳沐陽默默注意著舅舅的表情，好奇他怎么不問關(guān)于然然的事，也不問他為什么抽煙。

    宋康又坐回去，繼續(xù)抽煙等待女兒回來。

    一縷縷青煙裊裊上升，由青煙聯(lián)想到的關(guān)于宋敏的模糊的、清晰的回憶卻在腦海中一一浮現(xiàn)出來，這令他更加警惕起來，猛吸了一口煙之后將其掐滅在煙灰缸里。

    “然然呢？”

    “她五點(diǎn)半回來，估計(jì)已經(jīng)在地鐵上了?！?/br>
    “她最近還好吧？”

    陳沐陽被問得不明所以，又疑惑又心虛，緩緩點(diǎn)頭，埋頭翻炒鍋里的菜。

    盡管有了心理準(zhǔn)備，宋怡然開門回來時還是一不小心驚訝地叫出了聲來，她爸投射過來打量的目光時，她迅速恢復(fù)平靜的神色，叫了一聲“爸”之后，立刻開始脫鞋。

    宋康此時背著手，悠悠站起來，在女兒將一綹發(fā)絲別至耳后時，注意到了她耳垂上奇怪的銀色字母耳釘，像是一個小圓圈，上面似乎又有一個豁口。

    他皺眉，年輕人的時尚與審美果然和他不一樣，宋康覺得女兒的耳釘極丑，這種新潮的首飾哪里比得上白瑩通透的珍珠耳環(huán)那般能襯女人的優(yōu)雅與知性。

    她背對著宋康，蹲在地上解開鞋帶。不知道是因?yàn)榛艔堖€是什么，今天的馬丁靴鞋帶異常地難解開，屋內(nèi)的溫暖更叫她緊張地冒出熱汗來。

    宋怡然忽的想起自己今天出門戴的耳釘，于是立刻將頭低下來，柔發(fā)因?yàn)橹亓υ蛴謴亩蠡湎聛恚谧×怂蚓o張而發(fā)紅的耳朵。

    宋康瞥著她的身影，看到她奮力扒拉開鞋帶后趿拉著毛絨拖鞋，又短又薄的灰色棉襪遮不住她纖細(xì)的腳踝。

    在她將外套口袋里的交通卡、手機(jī)、耳機(jī)等盡數(shù)拿出來時，宋康卻聽到了奇怪的金屬“叮咚”墜地聲。

    他循聲望去，女兒有些焦急、彷徨地左右轉(zhuǎn)動著腦袋，不知道在找什么，同他視線相撞時，女兒又迅速地拎著包和筆記本電腦回了房間。

    她回房間更換了衣服，并悄悄取下項(xiàng)鏈與耳釘，便出來一起吃飯，只是吃飯時一直魂不守舍。

    奇怪的是，宋康明明有許多的問題要問女兒，卻不知為何，一下子又被這異常安靜的吃飯氛圍給弄得沒了心思，他只知道，他的女兒身上雖流著自己的血液，但是這顆心已經(jīng)與他隔了很遠(yuǎn)。

    他挫敗地覺得自己并不是一個好父親，也突然迷茫起他著急趕來這兒的原因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