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容易受人蒙騙，可說到底父親的錢多到花不完，又自有它的分寸，也不方便做子女的多說，是故，心里縱然有諸多疑惑，壓下也就罷了。

    可也就是這天過后。

    奇怪的是，明明拜佛虔誠，回到香港不久，一直以來身體還算硬朗的父親，卻因?yàn)橐粓鲂「忻安〉埂@下一來，小病誘發(fā)大病，諸如心肺功能的種種問題陳列于病歷表上，醫(yī)生臉色凝重，同姐弟倆談了兩個小時，得出的結(jié)論也不過一句：“以大鐘先生的年紀(jì)，身體能有這個狀態(tài)，已經(jīng)很難得，但是說到底……”

    某些直白言辭自然不必挑明說，末了，權(quán)衡再三，姐弟倆還是決定把父親送進(jìn)養(yǎng)和醫(yī)院，輪流陪護(hù)在身邊。

    其實(shí)他們都很清楚，父親從來是個不怎么怕死的，又習(xí)慣了一個人住，心里想來是不怎么樂意被人“看管”著，可鐘意忱這次態(tài)度格外硬，父親又一向?qū)τ谂畠簺]有辦法，無奈，最終只得勉強(qiáng)應(yīng)承下來，唯獨(dú)的“叛逆”，大概只有時不時就要求出院，想要回家里住住——特別是鐘意晟在的時候，基本上從來都不會拒絕父親的，也就依著他去。

    父子兩人，就此，在鐘意晟人至中年時，反而有了許多單獨(dú)相處的時光。

    那兩年，每到冬夏兩季，他都會辭去在美國分公司的工作，回香港陪伴父親，妻女偶爾也在，但更多的時候，還是他們父子兩人在老別墅里“相依為命”。

    一起吃飯，一起遛狗，一起回憶過去，也偶爾談及小時候的事，談起mama和從小就是智商大魔王的jiejie。

    說及童年，父親總是愛笑他畢竟自己小時候很愛“吃醋”，又很粘人，用有些俗氣的話來說，叫“小嬌嬌”。

    那時候mama還在，總愛捏著自己的鼻子笑，說“看看我們小嬌嬌，比jiejie還嬌，以后要找一個寵你的媳fu兒，然后你跟人家學(xué)學(xué)，再加倍寵回去才行，不然沒人愿意嫁給我們嬌嬌咯?！?/br>
    他因此很不滿，大大咧咧地嚷起來，“我覺得阿爸也很嬌，mama你為什么不笑他?！?/br>
    “因?yàn)槲揖褪前职帜莻€‘很寵他的媳fu兒’啊，羨慕吧？”

    那時的mama也像個小孩兒一樣。

    他氣得從mama膝蓋上跳下去，去找jiejie哭訴。

    ——jiejie比mama還會講大道理，他被“訓(xùn)”得更慘，還免費(fèi)接受了一頓“du舌”洗禮。

    到最后，還是只能去找書房里的阿爸訴苦。

    他還記得自己偷偷摸摸湊到門前那副鬼鬼祟祟的樣子，而在阿爸的訴說里，這鬼祟卻是迷迷糊糊，早就被發(fā)現(xiàn)了的笨拙。

    透過門縫，他看清書桌邊正翻閱文件，不住批改、又不時推起金絲眼鏡，微微按揉眉心的父親。

    帥得咧，怪不得幼兒園好多老師都偷偷摸摸來找自己問阿爸的聯(lián)系方式——當(dāng)然，一般都是會被鐘意忱四兩撥千斤一個個懟回去的，每次他看著那群女老師被批評得面如死灰，知道自己“臉也不如身材也不如事業(yè)更不如”的時候那副心碎神傷的模樣，好笑之外。都不得不對其感到深深的同情。

    高智商真是太可怕了。

    特別是鐘意忱這種“不被約束”的高智商，據(jù)說和阿爸小時候比起來也不遑多讓，區(qū)別只在于，阿爸是個“被約束的全面發(fā)展小神童”，而鐘意忱是被mama放養(yǎng)的“野生生長學(xué)中神”。

    他打了個寒噤。

    “叩叩”兩下，敲了敲門，見父親抬眼看見他，便驀地眉開眼笑，幾步跑進(jìn)書房，爬上自家阿爸的膝蓋。

    這年他四歲半，已經(jīng)是個口齒伶俐的小鬼靈精，一開口，就是一句：“阿爸，我覺得mama批評我了。”

    “批評你什么？”父親一手抱著他，一手還在文件上寫寫劃劃，說話時音色帶笑，“說給阿爸聽一聽?！?/br>
    “她說我是小嬌嬌，還同意你也很嬌，但她是會寵著你的小媳fu，讓我嫉妒你?！?/br>
    “這個批評……哪里錯了呢？”

    “我不嬌！”

    鐘邵奇失笑：“……好吧，這個詞是愛稱，不是批評，但阿晟，阿爸沒記錯的話，上次你確實(shí)是被jiejie說哭了，還哭著找mama哭訴了半個小時，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