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真形，于鐘情來看，只覺得自己仿佛站在一片深淵之側(cè)，恍惚間，就要深陷在成帝雙目間的漩渦里。

    鐘情聽到自己低低地笑了一聲，那聲笑里，藏著一股莫名的孤寂悲涼。

    鐘情對著成帝，巧笑倩兮，媚態(tài)百轉(zhuǎn)：“不知陛下還記不記得......先帝年間，有位名喚袁休的老大人？”

    成帝愣了一下，停住了動作，雖然不明白鐘情為何在此時提起了一個毫無相干的前朝老臣，卻還是在腦海里回憶搜索了一番，皺了皺眉，瞇著眼睛反問鐘情道：“會稽山y(tǒng)in人，四十二歲才考中了進(jìn)士，主持修繕了《文景大典》，最后累官至紫金光祿大夫的那個袁休？”

    成帝大概知道鐘情想說什么了。

    “不錯，”鐘情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語笑嫣然地補(bǔ)充道，“......可惜這位袁大人不僅書讀的艱難，官途也走的坎坷，光祿大夫做了沒兩年，就牽扯進(jìn)了云臺謀逆案里，先帝起復(fù)了謝尚書后，這些‘亂黨賊子’，便俱都被打入大牢，發(fā)沒邊疆了?！?/br>
    成帝自然明白，所謂的“云臺謀逆案”，根本就是一場完全莫須有的冤假錯案，說白了，不過是蓋在上位者身上的一塊遮羞布罷了——先孝帝與謝闊爭權(quán)，鼓動自己的姑母莊秉大長公主，yu在朝堂之上圍剿謝黨，除之而后快。后來謝闊既然毫無無損地贏了那場博弈，重新被起復(fù)，輸?shù)哪沁?，自然得付出相?yīng)的代價來。

    謝闊一不能直接殺了孝帝矯詔登基，二與莊秉大長公主之間的夫妻情誼更是微妙難言，自然只好拿孝帝身邊的這群智囊團(tuán)們開刀......袁休作為紫金光祿大夫，首當(dāng)其沖的，當(dāng)然是付出了相當(dāng)慘痛的代價來。

    可以說，云臺謀逆案，是大家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前朝第一大冤案。

    袁休死的冤枉么？從政治斗爭的角度來說，成王敗寇，于成帝來看，只能佩服于謝闊的手腕高超，同樣是年幼登基，成帝自認(rèn)，自己若是站在先孝帝當(dāng)時的處境上，未必能做的比他更好了；但是于袁休這個人而言，成帝大概是贊同謝闊晚年自己在袁休墓前說的那三個字的——“可惜了”。

    可惜對方站錯了隊，可惜以對方之才，不能于己所用、為國效力，就先被碾碎于這無情的皇權(quán)斗爭之下。

    謝闊當(dāng)是不后悔殺袁休來以儆效尤、威壯聲勢的，而用一個袁休的死來緩解當(dāng)時已經(jīng)緊繃到極致的君臣關(guān)系、平復(fù)皇家顏面的孝帝，應(yīng)當(dāng)也不是不怎么覺得賠本的......但這并不代表著所有的人都覺得這一切就是該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匕l(fā)生了。

    袁休是一個文官，也是一個文人，他雖然沒有門生弟子三千，但流落天涯的同窗故舊卻也不少，有那失意的文人嘆息于袁休之死，更是從袁休身上看到了政黨傾軋、官場黑暗之下自己這些懷才不遇的文人的影子，酒醉之后，筆走牢sāo，將袁休之死的起因始末改頭換面，婉轉(zhuǎn)地編出了一折戲本來，后來搬上戲臺，一經(jīng)傳唱，一pào而紅，大江南北，再少有不知此故事的。

    當(dāng)然，這其中，也有謝闊晚年自己親口承認(rèn)了“袁休之冤”的緣故。

    成帝將手從鐘情的衣襟內(nèi)伸出來，摸了摸她的烏發(fā)，淡淡道：“......不是先說了不會替柳氏求情的么？”

    這都扯上袁休了去。

    鐘情輕輕地?fù)u了搖頭，將頭抵在成帝的肩膀上，緩緩道：“與柳氏無關(guān)......陛下大概是不知道的，我的母親，是秦淮名妓，袁思思?！?/br>
    成帝愣在池中。

    他雖早知鐘情既出身教坊司，身世必然坎坷，后來親口問過對方，得知鐘情父親在其幼年早亡、母親在一年前已過世，這等情況下，二人有志一同的，都回避了這個話題。

    鐘情不想提的原因很復(fù)雜，袁思思當(dāng)年最紅時，艷名滿天下，無數(shù)官宦權(quán)貴為其爭風(fēng)吃醋、不盡的文人墨客替她吟詩作賦，可謂是活脫脫的一句“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shù)”......誰人能想，這樣的佳人，從良之后，竟然會心甘情愿地守著一個窮酸秀才蹉跎時光，為其洗手作羹湯，輾轉(zhuǎn)忙碌于柴米油鹽醬醋茶之間。

    鐘情對她母親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