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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燈火闌珊 蘇鸞的臉上,神色松動,眉眼之間都是清澈的笑意。蓮步輕移,端端正正地就坐下了梁謹(jǐn)?shù)纳磉?,連塊帕子都沒墊,神色之間,是當(dāng)真全不在意,坐在這石墩子上,是一件于貴女們而言,很不體面的事情。 “先生是江南首富,我是內(nèi)庭女官,此刻在橋上閑坐,極好?!绷褐?jǐn)?shù)难凵襁€落在她的臉孔上,蘇鸞卻全不在意,展唇一笑,面孔之上張揚的,是梁謹(jǐn)掩藏的得意。 “毓出名門,端貴持重?!绷褐?jǐn)?shù)男θ菀嗍蔷`開了些許,語氣之中甚至帶了幾分戲謔。而他說出口的這八個字,是御座上的皇帝,對蘇鸞的評價。 “殊不知,內(nèi)庭對我的評價,還額外加了幾個字?!碧K鸞輕笑出聲,眉宇之間,是磊落的笑意,很是落拓瀟灑,“他們都說我,謹(jǐn)言謹(jǐn)行,隱忍從容,品貌清嘉。” “而且,最后都會補上一句,不負(fù)吳興蘇氏之盛名?!?/br> “吳興蘇氏?!绷褐?jǐn)?shù)托Φ穆曇艉軠厝?,也很愉悅,全無半點的打趣,只是真的很愉悅,“吳興蘇氏的盛名從來都不是隱忍與謹(jǐn)慎,相反,你家族的所有盛名,都來自于天縱的才華和張揚的個性?!?/br> “足可見,人言,并不可信?!碧K鸞亦是不惱,還頗為認(rèn)同地點了點頭,她也實在無從惱怒,只因梁謹(jǐn)從頭到尾的姿態(tài),都不曾是在冒犯她,“若是當(dāng)真隱忍謹(jǐn)慎,今日的吳興,又豈能連我家的門楣都不見?!?/br> “我兒時曾有幸見過蘇公一面,那是蘇公方中探花,又得次子,打馬長街而過,當(dāng)真是千里江南的風(fēng)華,都在此一人之身?!绷褐?jǐn)點了點頭,語氣赤誠,“如今十?dāng)?shù)年過去,謹(jǐn)仍舊是,歷歷在目。” “而我從不曾覺得自己是名門貴女,或許論出身我是,但我從沒有過過那所謂的名門貴女的生活?!绷褐?jǐn)?shù)哪抗饴湓谔K鸞的臉上,細(xì)細(xì)地觀察著她此刻臉上的神色,見她說起這一段時,神色平和,既不曾隱忍,也不曾有半點憤怒,只是平靜,“我從小長在掖庭的藏書閣,即便是母親勉勵維持,可體面二字對于一個小宮女而言,都實在奢侈?!?/br> “二十個人雜居,日日看人臉色領(lǐng)飯食,一年四季只有幾套衣裳…期間種種,對我而言,能在永巷的一角抱膝蹲上片刻,便都是奢侈。” “所以梁先生,對這樣的我而言,今天的尚儀之位,以及此后所有我預(yù)想的到或預(yù)想不到的權(quán)力,我都要抓住?!?/br> “性命之虞,與我能得到的益處相比,又算得上什么呢?” 梁謹(jǐn)不知道也不清楚,她如此坦然地對自己說著這些,其實很容易便叫人覺得她品行實在不堪的話,到底是因為信任自己還是當(dāng)真不在乎自己如何看她。 但他唯一清楚的是,眼前這個姑娘,柔弱嬌媚的軀殼之下,掩藏著的是華麗而兇猛的靈魂,那是世間最讓人為之心折的,是明知危險,卻又讓人忍不住靠近的。 “你還未滿十六歲,在你這個年紀(jì),要珍惜自己的性命。青山流水,來日可期,一輩子還長著呢,牌要慢慢的打?!绷褐?jǐn)?shù)恼Z氣,很有些比他年紀(jì)還要大些的滄桑,“浪大水深,要徐徐圖之,這是笑到最后的關(guān)鍵。” “看來,韓潛韓都督,就學(xué)的很好。”蘇鸞并不想與梁謹(jǐn)在如何行事如何度過此生的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便也就順勢將話鋒一轉(zhuǎn),又拉回了這江南官場,“而先生將這樣一個無人得知的密辛,就這樣說與我,豈不是虧的很。” “只要這個消息是有用的,并能為您所用,最后能叫我看到我希冀的結(jié)果,便是最大的收效。”梁謹(jǐn)搖了搖頭,“行商之人,不得不心思多些以求自保,可有時也心思簡單,把一切都當(dāng)作算賬,只要賺到了想要的銀子,便如何都好?!?/br> 忽而,濃沉的夜幕陡然發(fā)亮,蘇鸞忍不住以手遮住眼睛,抬頭去看,那亮如白晝的方向。 滿城煙火,次第綻放,纖云盡散,不遠(yuǎn)處燈市華燈鱗次櫛比,目光所及,皆是桂華流瓦。 “熙攘繁盛,瑰麗盛彩。“蘇鸞的聲音輕柔,卻彷似一聲嘆息,她站起身來,長橋之上,燈光的翳影落在她肩上,將她襯的越發(fā)單薄,”此夜千門如畫,燈火熾盛,處處皆是光輝璀璨,恍惚間,真是清明盛世。“ “熾盛大出,霍然而落。如夢如幻,亦如泡影?!傲褐?jǐn)也走到蘇鸞的身邊,就在他話音落下之時,煙火亦是陡然消散,那亮如白晝的半座城池,又陡然歸于一片濃黑,“明月高懸,目下無塵,它照不清斗巷溝渠,亦瞧不見,人心黑白。” 蘇鸞平視過去,目光落在與自己一步之隔的梁謹(jǐn)?shù)募珙^,她忍不住抬頭,想要去看他臉上此刻的神色,卻不想,正與他看過來的視線,在空中交錯。 “尚儀大人,可曾逛過街市?“ “我自幼困于內(nèi)廷,及至今日,也不過出宮寥寥幾次,又皆是于馬車中,匆匆一瞥,竟是從不曾走在過民間的尋常道路上?!疤K鸞搖了搖頭,又道,”先生莫要喚我尚儀了,我家中行三?!?/br> “三娘子?!傲褐?jǐn)點了點頭,微微一笑,”在下表字,如卿,梁如卿?!?/br> 蘇鸞想,此刻自己的護(hù)衛(wèi),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是瘋了一般的在找尋自己。而今夜,從一開始梁謹(jǐn)拉著自己的衣袖,將自己帶離人群時,便皆是不該。 這樣的舉動,不該是謹(jǐn)慎小心,端莊持重的蘇尚儀所為。 但既然,今夜的一開始便錯了,她只想更大膽些。 “梁先生可否帶我,走一走這吳興的街市?“ “謹(jǐn),樂意至極。“ —————————— 今天震驚的發(fā)現(xiàn),這本書是去年7.19號開的,當(dāng)時剛剛畢業(yè),在家享受最后一個暑假,就興起寫了這個故事。 沒有想到,一年過去了,阿鸞的故事也才剛剛開始。 順便劇透一句,目前前期比較重要的男性角色,都已經(jīng)出場了。還有一個男嘉賓,應(yīng)該或許會在故事的中后段才出場,但他對于阿鸞的人生而言,十分重要。 感謝一直的陪伴。 第九十二章流水浮燈<蘇神是怎樣煉成的(np,古言)(瑪麗蘇蘇蘇蘇)|臉紅心跳 ◥ρO①8.てO◥M/7986608 第九十二章流水浮燈 梁謹(jǐn)走在蘇鸞前頭半步,不時回頭瞧她是否跟住了自己,只是這街市人潮尚未散去,于是神色倒是很有些嚴(yán)肅,一步三回頭,顯見很是怕將蘇鸞弄丟了。 蘇鸞瞧著他這與周遭人格格不入的神情,竟也覺得有趣,亦是放縱著自己笑出聲來。 “三娘子,倒是愛笑?!傲褐?jǐn)瞧著蘇鸞臉上的笑,雖是不知道她在笑些什么,卻也跟著露出個微笑,“仔細(xì)瞧瞧這些攤位,雖都是些民間的玩意兒,但也有幾分野趣?!?/br> 蘇鸞順著梁謹(jǐn)?shù)氖种杆福聪蚰菙偽?,卻是面色懵懂。這攤主賣的是”畫“,卻不是用筆畫出的畫作,而是以各色蘇鸞叫不上名字的糧食拼貼出來的小畫片,再加以簡單的裝裱,倒是別出心裁。 “梁先生我知這是粟米,只是這紅色的是什么?瞧著并不是赤豆?!?/br> “這位小娘子?!蹦俏粩傊髀犚娞K鸞問梁謹(jǐn),倒是開口答道,“這是未褪殼的高粱,故而是紅色的?!?/br> “您瞧這幅,這是赤豆,這里則是綠豆,下頭是黑豆、白蕓豆和紅蕓豆。”那攤主見蘇鸞面露好奇之色又是難掩面對這些東西的懵懂,便知道這是“五谷不分”的富貴之人,既是想賺她的銀子,倒也頗為認(rèn)真地給蘇鸞介紹著,“眼下還未到秋日,等兩淮的谷子收了,便能做出許多的新畫來?!?/br> “我自幼便不曾有機會見田間地壟與人間五谷,到底是人生淺薄?!碧K鸞點了點頭,自個付了銀子,將那副以豆子做的頗為簡陋的畫作買下,又轉(zhuǎn)頭對梁謹(jǐn)?shù)?,“活在那樣的地方,抬頭便能看到天,卻很難見到地。但我知道,若是真的想立住,便要天地皆放在心中?!?/br> 梁謹(jǐn)聽了蘇鸞這話,臉上眼中皆是浮現(xiàn)起很明顯的笑意,點了點頭,道:“士農(nóng)工商,農(nóng)為本。農(nóng)桑之事,是社稷穩(wěn)固之根本。若人人皆暖衣飽食,天下便可安穩(wěn)?!?/br> “您說,這一派繁華的江南,是否人人皆能暖衣飽食呢?”蘇鸞與梁謹(jǐn)在人群之中行走,漸漸便從半步的距離,變成了并肩而行,梁謹(jǐn)默不作聲地便走到了蘇鸞的外側(cè),將她與周遭人群小心隔開,“若是連京畿臥榻之側(cè)的江南,都不能人人皆暖衣飽食,那何談天下人呢?” “江南水系縱橫,因而物產(chǎn)豐美。若是江南的農(nóng)田全數(shù)用于種植稻米,盡管人多地少,亦能養(yǎng)活天下半數(shù)的百姓?!绷褐?jǐn)嘆了口氣,“只是,比起能紡織千金一匹的綢緞的桑麻,稻米實在是不值錢?!?/br> “于是,自總督衙門以下,各級衙門,都更鼓勵百姓改水田為旱田,廣種桑麻。”蘇鸞意識到,這一夜至此,梁謹(jǐn)?shù)倪@幾句話,才是至關(guān)重要的,盡管,這樣的國策大事,似乎與自己與他,都并無太大的關(guān)系,“謹(jǐn)作為一介商人,作為江南最大的絲綢商人,是不該說這樣做不對的話,只是南直隸所做,太過了?!?/br> “您言下之意是說,靖江倒比南直隸好些?”蘇鸞嘆了口氣,露出幾分淺淡的笑,“您這樣說,我不知為何,竟覺得您是在給靖江節(jié)度使說好話一樣?!?/br> “您也或可這樣理解?!绷褐?jǐn)聽了蘇鸞的話,卻是笑出聲來,“只是,這也是確實的事,倒不像是刻意吹捧靖江節(jié)度使。” “四方節(jié)度使,雖無諸侯之名,但在其節(jié)度之地,皆擁有大量土地,說起來,倒是比朝廷的封地來的更實在些。便拿靖江說,浙閩二省的土地,蕭氏可占十之三分,其中有又六七成皆是良田。需知這兩省能用于耕種的土地,也不過是二省所轄之域的半數(shù)而已,至于另外半數(shù)皆是興建了城市。如此情況之下,若是蕭氏不行改稻為桑之事,靖江便無可興起這樣的風(fēng)氣?!?/br> “于是,便要保住自己域內(nèi)的良田,轉(zhuǎn)過身來,拿著銀子來鼓動這南直隸的百姓改稻為桑么?“蘇鸞的語氣之中,嘲諷不加掩飾。 梁謹(jǐn)?shù)故鞘虏魂P(guān)己的語氣,仿佛他作為江南的大絲綢商人,與此事半點關(guān)系也無,道:“您是紫宸殿中的人,理解所有的事情,都是從朝廷,從整個社稷來看的。而,到了地方,特別是各自為政的節(jié)度使們,卻并不是這樣看待問題的。比如,靖江節(jié)度使只要管浙閩的事,旁的事,他不想管,當(dāng)然也不能管?!?/br> 梁謹(jǐn)見蘇鸞在一個買各色燈盞的攤位前駐足,便止住了這很敏感的政治話題,拿起一盞藍(lán)蓮花燈,道,“不如選一盞蓮花燈,寫上心愿,放在水上。“ “心中裝著沃野千里的您,也相信這些小兒女的玩樂之事么?“蘇鸞雖是嘴上這樣說著,還是接過了梁謹(jǐn)手上的那盞藍(lán)蓮花燈,”我平素見過的蓮花燈多是粉娟,這藍(lán)色的倒是別致?!?/br> “這位相公好眼力。“那攤主見蘇鸞意動,便奉承起了顯然是替她付銀子的梁謹(jǐn),”不是小老兒自夸,這整個吳興,獨獨小老兒善制這藍(lán)蓮花燈。“ “三娘子正是小兒女的年紀(jì),如何就說的這樣老氣橫秋。“梁謹(jǐn)也不含糊,將一塊碎銀子放在那攤主的案上,便笑著帶著蘇鸞繼續(xù)往前走,”藍(lán)蓮花是佛家的花,天竺人稱它為烏巴拉花,寺里的菩薩手中的那支長柄九瓣青蓮,便就是藍(lán)蓮花,以此許愿,是最好不過的?!?/br> “都說南朝四百八十寺,可我,雖是生于江南,長于江南,卻并不如何篤信佛法?!疤K鸞搖了搖頭,漸漸與梁謹(jǐn)并肩走過了人潮洶涌的長街,到了街市十字交叉之處,左前方便是一座石橋,橋下望去,便有幾個小娘子,點燃了蓮花燈上的燭火,虔誠雙手合十許愿,”梁先生瞧,那樣的小女兒心事,是不是美好的很?“ “三娘子?!傲褐?jǐn)不知從何處拿出了火折子,點燃了蘇鸞手中這盞蓮花燈的燭火,在那微弱而明亮的火苗的映照下,他那張屬于江南男子的清雋臉孔,顯得分外柔和,”許愿之事從不在愿望能否實現(xiàn),而是在于,你許下心愿那一刻,發(fā)自內(nèi)心的虔誠與向往。“ “在梁某看來,那才是最美好的?!?/br> 蘇鸞低頭看著那跳動的火苗,綻放了一個極清淺的笑容,于是她點了點頭,款步也走到了那河邊,向其他姑娘一樣,將那蓮花燈小心翼翼地放在水上,以手將它搖搖晃晃地推動,站起身來,目送著它順?biāo)?,雙手合十,神色是她恍然未覺的赤誠與認(rèn)真。 “梁先生多謝?!扒浦撬{(lán)蓮花燈漸漸變成了目光所及的一個小小亮點,蘇鸞將雙手放下,轉(zhuǎn)過身便看到默默站在自己身后不遠(yuǎn)的梁謹(jǐn),”流水浮燈之美,我今日,終有體會。“ “此地此夜,與三娘子,同賞此美,亦是謹(jǐn)之幸。“ нAiㄒAΠGSнuЩu(海棠書屋)?!姗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