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欺了去，阿娘只求你一個平安?！?/br>
    “阿玉呆了呆，收起喜色，應道：阿娘教兒，兒記下，再不敢忘?！?/br>
    “我賣了女，家中變得寬裕，吃得起rou，沽得起酒，也能備上幾樣果點待客。阿玉每樣都動了動，倒將最尋常的落蘇吃了好些?！?/br>
    “自家種的落蘇，紫皮白rou，帶著露珠掐下，放在屜上蒸得熟爛，拿麻油蒜沫醬醋拌得入味，入口就化?！?/br>
    “也不知阿玉往后想吃落蘇，去哪尋它？黃泉地下不見日頭，哪種得落蘇？”

    謝氏念叨幾句，又續(xù)道：“阿玉用畢飯，歇了歇，便帶著婢女管事，坐了牛車回了李府，左右鄰舍立門前指點，又羨又妒，夸阿玉有福?！?/br>
    “這一回，一年半載也見不著一面，倒是四時八節(jié)都有禮到，來的仆fu笑呵呵道：這是如夫人備的，這是夫人賞的，又道兩家常來常往。”

    “李家高門大戶，我家農(nóng)戶貧門，哪敢常來常往，泥腳去踩貴地。后來實在思念，厚著臉皮求到李府。”

    “阿玉扶著小丫頭立在廊下，嬌嬌俏俏，渾不似鄉(xiāng)野的女娘。她過得極好，眉眼鮮活，白了好些，臉上又添了rou，還跟著夫人認了字，兩手也養(yǎng)得滑嫩，學著裁衣繡花不怕刮了絲。她獨住一院，婢女粗仆俱全，院中收拾得干凈利落，有樹也有花，廊下掛了鳥籠，養(yǎng)了雀兒，在那啾啾得叫。”

    “我又拜見李夫人，真是菩薩一樣，生得好，又和氣，說話又軟和，千里挑一的好娘子。老夫人雖不曾見到，也賞了布匹衣裳銀兩。”

    “阿玉有福啊，我這顆老心，好生生放回了肚中?！?/br>
    “隔年阿玉有了身孕，李府遣人報喜，我又去了一趟李府，阿玉對我道：‘阿娘，我盼著為郎主生個小郎君，只怕不能如人意。’倒是李夫人道：弄障是喜弄瓦也是喜，不拘男女，我與夫君都只有疼愛的?！?/br>
    “這世上的事，哪有件件遂心的，阿玉盼著生小郎君，到頭生下的卻是個小娘子，雖有不足，轉(zhuǎn)臉又忘了，一心撲在女兒身上，百般疼愛，取了個小名叫阿鹿。”

    “阿鹿長得像娘，白嫩討喜，阿玉道連老夫人都喜愛她，常常抱去小住，放在膝上護在懷中，又為她裁衣布置屋子，幾可比得她那心愛的貓兒……”

    “大娘也曉得老夫人的貓？”風寄娘輕聲問道。

    謝氏道：“老夫人愛貓愛得有名，子孫都往后靠，說起來也是奇事，如何不知？”

    雷剎問：“大娘可曾見過老夫人？”

    謝氏答道：“阿鹿周晬時拜見過老夫人，我們不是正經(jīng)的親戚，試晬時不好上前，只好事后再賀，因是喜日，老夫人許是高興，便見我一面……”謝氏邊回憶邊小心措辭道，“老夫人極瘦，身量不高，微駝了背，花白的頭發(fā)梳了髻，chā著金簪，雖有了年紀也敷粉畫眉。端坐在上方，看人的眼神好像夾了把刀子，活似要把人一寸rou一寸骨得切開來看，她又嚴厲，鮮有笑容，偶有一笑，也好似幾百年不曾笑過，忘了如何笑，只好勉強做個笑模樣來，這笑也不像笑?！?/br>
    “說的話也刺人耳朵，等我行禮后，她便與左右說道：玉娘跟爹娘倒兩般模樣。又對夫人道：雖不是親戚，論到底還是阿帨的血親長者，衣裳也寒酸了些，你是大fu，別小氣，全些體面。”

    “我如何受得這話，便要出聲推辭?！?/br>
    “老夫人輕飄飄看了我一眼，道：玉娘有功，你們也沾點光，李家豈是小氣堅悋的?！?/br>
    “這話說得尖刻，聽得人臉上火辣辣的，將人臉面往腳底踩，我實是不堪忍受，不堪忍受啊。”

    謝氏搖了搖頭，許久后又道：“老夫人似與誰都不大親近?！?/br>
    雷剎尋思著此話之意：“如夫人可受過老夫人的委屈？”

    謝氏渾濁的兩眼滿是木訥和茫然，她道：“我們一年也難得見阿玉一面，見了也是互揀了好的說，縱有委屈盡藏了掩了，哪會放在舌尖上說出來？我只知道，次次見阿玉，她都是好的。唉！終是福薄，沒這個命啊，求不得，求不得啊……”

    李管事豎著耳朵，將謝氏的話在肚里篩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