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乃是第一場考試，考得本是姜顏最拿手的四書五經(jīng)及韻詩，但因其身子不適, 寫到一半時看字跡都有了重影, 思緒也不似平常靈活, 寫寫停停到了夜色降臨, 大部分考生皆已jiāo卷，而姜顏還有韻詩未作，冷汗浸透了內(nèi)衫。

    巡考官約莫也看到了她蒼白的唇色和腦門的冷汗，并未催促什么, 只是命人在她書臺上放了一支蠟燭。這是最后的時限，若蠟燭燃盡還未做完，則考官會強行命其jiāo卷。

    一更天，燭臺泣淚，森涼的夜色中，最后一豆燭光在料峭的春風中湮滅。姜顏落下最后一筆，jiāo了卷，撐著昏昏沉沉的腦袋久久未曾回神。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第一場定是考砸了。

    隔壁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巡考人來來往往，缺了口的明月掛在梢頭，在貢院中投下斑駁如霜的月影。姜顏撐著額角，下唇咬出深深的齒痕，下頜微微抖動，在清涼如水的夜色中久久坐立，幾番深呼吸才勉強平靜下來，摒除雜念，bi迫自己將全部精力投入接下來的兩場考試中。

    這就是一場博弈，若三局兩勝，興許她還有一線機會。

    好在每場考試之間會間隔兩日休息，考生雖不能離開貢院，但有相對自由的活動時辰。姜顏盡快申請就醫(yī)，當天下午，一名背著yào箱的老太醫(yī)便在監(jiān)察御史和巡考官的陪同下來到貢院內(nèi)。巡考官宣讀規(guī)定，命其雙方不得有任何多余的手勢、眼神jiāo流。

    “癥狀何時所起？”老太醫(yī)把了脈，捏著胡須問道，“近兩日吃了些什么？”

    姜顏思索片刻，一一據(jù)實所答。

    太醫(yī)觀其面色，輕輕‘咦’了一聲，又問：“近來是否疲于苦讀，早起晚睡？”

    姜顏回想這倆月為了備考挑燈夜讀，的確未曾妥善休息，遂點點頭。

    “勞累過度，夜間風寒入體，又因吃食雜亂而引起眩暈，一般數(shù)日便可痊愈，不礙事?！崩咸t(yī)盡職盡責，雖對方脈象一把便知是女子，卻并未多言，只嘆道，“切勿擔憂，煎一服yào就好，注意休息保暖?！?/br>
    太醫(yī)所言非虛，姜顏服了yào，睡一夜醒來后便神清氣爽，接下來兩場考試皆頗為順利。只是第一場失利，前程渺茫，造化如何，只能聽天由命了。

    二月十五，會試完畢。

    二月十六清晨，貢院大門敞開，路障清除，數(shù)百名新舊應(yīng)試舉人陸陸續(xù)續(xù)離開禮部考場。

    yin涼幾天，今日下起了蒙蒙春雨，許多考生不曾帶傘，皆擠在禮部大門階下避雨，或是舉著袖子狼狽奔走。姜顏背著沉甸甸的包裹出來，擠開人群一看，便見禮部門前不遠處站著一人。

    錦衣衛(wèi)官袍，頭戴黑色大帽，眸子隱藏在帽檐的yin影中，隔著淅淅瀝瀝的煙雨，看不太清他的面容，但姜顏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苻離。

    他撐著一柄暗黃的油紙傘，不曾佩刀，身形挺拔如松，目光穩(wěn)穩(wěn)地落在禮部門口，在來往避雨的考生中搜尋著什么。忽的，他的視線與姜顏的相接，眸子一亮，舉著紙傘朝她大步走來。

    那一瞬，姜顏眼中的煙雨散盡，心中的忐忑和擔憂瞬間消散，是非成敗皆拋之腦后，滿眼滿心都是苻離劈開風雨穩(wěn)步迎來的樣子。

    數(shù)百名考生，只有她是有人等候，有人迎接。

    剛邁下臺階，一柄寬闊的紙傘便擋在了她的頭上。宮里規(guī)矩森嚴，苻離沒有過多親昵之舉，只順手接過她肩上沉甸甸的包袱，低聲道：“走?！?/br>
    “咦？怎么有錦衣衛(wèi)？”

    “應(yīng)該是這位小舉人的兄長親朋之類罷……”

    “真好，我也想有個在宮里當差的親朋呢！”

    身后傳來一陣善意的議論，姜顏嘴角輕揚，隨同苻離朝宮門行去，聽著雨水打在傘檐上的聲音，問道：“你這月的假期用完了罷？我以為你不會來接了呢?！?/br>
    “剛當完值，順路來接你?！庇杲z斜飛，苻離面色不動，微微將傘朝姜顏身邊傾斜，自己的半邊肩頭浸潤在雨水中，沒多久便洇出一片暗色。

    姜顏伸手將傘往他那邊推了推，“既是要來接我，為何不多帶一把傘？”

    兩人肩并著肩，親密無間且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