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三歲起就被bi著亥時睡、卯時起，十?dāng)?shù)年筆耕不輟，也能如此?！?/br>
    姜顏回神，感嘆道，“首輔大人這么嚴(yán)厲的么？”

    苻離沉默。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垂下眼望著姜顏微皺的袖口，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可我所求并非圣賢之道，千篇一律的格式文章我早就寫膩了。”

    他說這話時少見的沙啞低沉，聽起來有幾分落寞。

    苻大公子今日真是病的厲害了，這些話，平日他即便爛在肚里也不愿說出口的。

    姜顏好像在今夜才真正地認(rèn)識苻離，這個萬眾矚目、司業(yè)器重的儒生楷模說他不喜歡讀書作文，如同富可敵國的商賈說他不喜歡錢財……那種感覺就像是姜顏拼盡全力揮去一拳，卻被苻離輕飄飄接住并將她擊倒在地狠狠碾壓，末了還要矜貴地擦擦手，俯視她說：“其實我也一點(diǎn)也不喜歡打架?！?/br>
    被這個‘不喜讀書’的國子學(xué)魁首打敗那么多次，姜顏簡直要憤世嫉俗了。

    燈影搖曳，姜顏一臉復(fù)雜地問：“那你以后要做什么呢？”

    “做武將?！辈』架揠x有問必答，攥著她衣袖的手緊了緊，手背上淡青色的筋脈隱約可見。他眼里映著燈火，篤定道，“定國□□，守護(hù)你……”頓了頓，他又吐出一個字，“……們。”

    姜顏并未留意到他那意味深長的字間停頓，而是驚異于他眼中的堅定。此時于亂世之中，危城之下，他這喑啞的一句如有千鈞重量，擲地有聲。

    “挺好。”雖然不知為何自己就成了苻大公子的傾吐對象，但姜顏依然盡職盡責(zé)地開導(dǎo)，頷首又重復(fù)了一遍，“做武將挺好?！?/br>
    苻離目光柔和，心中感動于她的體己。

    可惜還未感動完，便見姜顏瞇著月牙眼碎碎念：“你若走了，國子學(xué)內(nèi)我獨(dú)孤求敗穩(wěn)坐第一，挺好挺好?！?/br>
    “……”聲音很小，但苻離聽見了。

    今夜格外寧靜，兩人放下過往成見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記不清是誰先睡著的，待到苻離醒來時，窗外已現(xiàn)出些許熹微的晨光。

    掌心的布料柔軟，他低頭一看，自己仍攥著姜顏的衣袖，而眉目艷麗的少女趴在床邊睡著了。

    油燈早已燃到盡頭，屋內(nèi)的光線晦暗，冷得很，姜顏睡得并不安穩(wěn)，眉頭微蹙，鬢邊散亂的發(fā)絲黏在嘴角，也不知在這里趴睡了多久。

    那股莫名的悸動又來了。鬼使神差的，苻離松開她的衣袖，修長的指節(jié)微微上抬，似乎想替她拿下嘴角那幾根調(diào)皮的發(fā)絲?？芍讣膺€未觸碰到她，睡夢中的姜顏卻是擰緊眉頭輕咳了幾聲，應(yīng)是受涼了。

    伸出的手頓了頓，苻離皺眉，轉(zhuǎn)而拿起床榻邊疊放的冬衣披在了姜顏身上。

    動作很輕，但姜顏立刻就醒了。她有些茫然地坐直身子，任憑身上的冬衣滑落肩頭，壓著的那半邊臉頰帶著些許紅痕，渙散的視線好一會兒才聚焦，望著苻離道：“退燒了？”

    很奇怪，明明屋內(nèi)晦暗，苻離卻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光。

    “嗯?！蓖肆藷?，苻離神清氣爽，想要掀開被褥下榻，又顧及姜顏在身邊，只好低聲道，“你先出去，我要穿衣?！?/br>
    關(guān)于昨夜的事，苻離依稀記得一點(diǎn)。自己貌似燒糊涂了，毫不設(shè)防地拉著姜顏說了許多心事，如今清醒才覺得丟臉，平白讓她看了笑話。

    他眼底思緒復(fù)雜，姜顏已抻著腰起身，揉了揉酸痛的手臂和脖頸哼道：“也不知昨晚是誰拉著我不放手，如今醒了就卸磨殺驢趕我出門?！鞭D(zhuǎn)過屏風(fēng)走到外間，她又問，“你身上有傷，可要我喚魏驚鴻來幫你？”

    “不用?！彬湴寥缢沟能揠x又怎會輕易讓別人看到自己的狼狽？他動作緩慢地掀開被子下榻，穿衣時才發(fā)現(xiàn)身上的里衣被換過了，頓時眼神一緊，下意識伸手摸了摸懷中。

    紅繩串著的玉還在，苻離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下榻披衣穿上，系好腰帶穿戴齊整出來。他似是有話要說，面無表情地站了片刻，才試探問：“昨日，是誰給我換的衣裳？”

    “自然是魏驚鴻?！苯χ此?，故意道，“怎么，你如此謹(jǐn)慎，可是懷中藏了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