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瑪琳娜的目光落在他袖口露出的手鐲上,微微皺起眉,卻最終什么也沒說,默默接過了聯(lián)系方式。 “謝謝?!彼闹形挠行┺挚?,想來是跟著宴時晝那邊照貓畫虎學(xué)了幾句。 這時阿姆斯公爵的下屬走了進來,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阿姆斯的臉色瞬間由笑轉(zhuǎn)怒。 “公爵殿下?” 虞禮書投去一個詢問的目光,他心中涌現(xiàn)不好的預(yù)感。 “抱歉,”阿姆斯笑了笑,笑容有些牽強,“我臨時有些事需要處理,虞先生用過餐后便先請去客房休息吧?!?/br> 這是坎貝爾的隱私,虞禮書自然不會多問,他站起身來,和阿姆斯握了握手。 “再次感謝您的幫助?!?/br> 他目送坎貝爾離去,才又坐下來和瑪琳娜交談。 現(xiàn)在看來她是個靦腆的姑娘,全然沒有了贈玫瑰給宴時晝時的熱情主動,垂著頭默默切割牛排。 最終虞禮書先開了口。 “瑪琳娜,您之前一直在宴時晝那邊工作嗎?” 眼前的女人像是一個細(xì)小的缺口,稍稍剖析開一點便能逐漸弄清楚宴時晝的真實面目。 為了溝通更流暢,虞禮書用的是英文,他的嗓子發(fā)連音時有些低沉性感,瑪琳娜呆呆地看著他的臉,抿起唇。 她似乎有些猶豫,但最終什么也沒透露。 “您趕緊回國吧?!?/br> 這是她唯一吐出來的話,伴隨著藍色的眼睛中流露出古怪意味。 “越快越好?!?/br> 虞禮書搖搖頭:“我今日便走,豈不是對阿姆斯公爵失了禮數(shù)……” 總歸是要待到明日再動身的。 瑪琳娜似乎有些懊惱,她不再與虞禮書交談,兀自低頭吃著rou。 刀鋒掛過餐盤,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一餐漸入尾聲,侍從走過來,引領(lǐng)虞禮書到為他準(zhǔn)備的住所去。 “公爵殿下吩咐過了,請您放心住下,這里很安全……” 侍從一面說著,一面悄悄瞥了幾眼客人俊美的面容與不俗的著裝,暗自揣測他的身份。 虞禮書自然不會懷疑阿姆斯公爵的莊園安保,他謝過引路的侍從,才關(guān)上房門,癱倒在了床上。 床被用香薰嗆過,清新好聞,布料也是柔軟干燥,可他把自己包裹在其中,卻未能得到一分安全感。 宴時晝強迫自己與之行不齒之事的畫面與他側(cè)臂被槍彈擦傷、中藥后虛弱倒在自己懷中的畫面交織著撕扯著他的神經(jīng)。 他嘴上輕松地和帕斯說要日后再做處理,可心里卻清楚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周旋此事。 虞禮書學(xué)過怎么做光風(fēng)霽月的繼承人,也學(xué)過怎么做成熟穩(wěn)重的企業(yè)家,卻獨獨沒人教他怎么面對想和自己發(fā)生關(guān)系的弟弟, 徹底斷掉嗎?他舍不得。 和好如初嗎?天方夜譚。 正如破鏡難重圓,他和宴時晝,似乎也愈行愈遠。 手捂住心口,那處有些墜痛,他伴隨著痛苦,沉沉睡去。 …… 這個世界對于宴時晝而言,像一場盛大而毫無樂趣的歌劇,人們各司其位,或作丑角或披好皮,發(fā)出嘰嘰喳喳嗚嗚嚷嚷的叫喊,聲情并茂地上演一出又一出歌曲,每個人都像是提線木偶,在哪一個場景會做出怎樣的反應(yīng),或哭或笑,或悲或喜,毫無新意。 而年幼時,他便如同一個冷漠地旁觀者般,看著旁人的生動神情,其中流露出的思緒或真或假,有時甜蜜如糖果,更多苦澀如腐物。 而他的心像沉靜的深潭,旁人喧嘩走過,余下他獨坐原地,毫無波瀾。 那個時候宴時晝很困惑的望著他們。他不明白,為什么那些人的表情可以那么奇怪,眼睛,鼻子,嘴巴,臉皮,細(xì)微的組合,就可以變化莫測,像童話里女巫的魔法。 他有時會慶幸自己生了一對天然上揚的唇角,以至于無需刻意裝扮表演,也不至于與旁人格格不入。 可僅僅靠這樣的表情,想要加入人類社會,是遠遠不夠的。 有一些人注意到了這個洋娃娃一樣的小孩,皮囊精美,雙目無神。 一個只會微笑的冷漠怪物。 一個不會共情的精神病患。 他們竊竊私語,流露出可憐和惋惜的神情,宴時晝對照著電視里的表演,大概猜測如此。 解析表情對于聰明的小宴時晝來說輕而易舉,于是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戴上面具,笨拙地學(xué)習(xí)如何與臺上其他演員共舞。 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感情的魅力,是他五歲的時候。 血灑滿了鏡子,他驚覺人的表情是如此的生動美麗。是的,嘴巴大張,眼睛用力睜大,眼淚流淌,舌頭伸出來,一個死不瞑目的絕望表情。生動,美麗,血液潑灑又從鏡面流淌下來,像艷麗的黃泉之花在鏡面后的世界盡情綻放。 在如此絕望,充滿張力的鏡面下,他的表情卻顯出了那樣令人不滿的呆板。 最先發(fā)現(xiàn)的是宴時胤,她看到血淋淋的場景里,宴時晝面對鏡子,緩緩露出一抹笑容,像是被口紅撕裂了唇角的小丑,黑漆漆的大眼睛陰測測地注視著“鏡頭”。 她回過頭,有些興奮地對著宴父尖叫道:“啊,你兒子是個小怪物!和你一樣!” 宴父狂怒著將家里的東西砸得稀巴爛,宴夫人掩面啜泣。 在宴時胤放聲大笑的刺耳聲響中,宴時晝發(fā)覺自己笑起來很好看,好看得像尸體一般絢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