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可現(xiàn)在呢? 她這副窩囊樣是怎么回事? “姐……” 昭粹哭著就想撲進濯纓的懷里,卻被伏曜一把攔住。 “赤水昭粹?”他一手將昭粹擋在外面,詫異道,“這就是那個拆了你廟宇的meimei?” 昭粹的腳步驀然頓住。 “jiejie……” 這一次她聲音細弱心虛許多,一雙杏眼楚楚可憐。 濯纓并沒有問她毀廟之事,看了她良久,開口問: “方才那錦鯉族的女孩欺負你,你為何不還擊?” 她嗓音冷清,帶著幾分身為長姐的壓迫感。 昭粹怯怯答:“我不知她們身份,擔心得罪人。” “是她們先譏諷挑釁,又害你摔倒,哪怕是鬧開了,錯也不在你,這些仙族本就大多瞧不起人族,你還如此窩囊,是想讓他們更覺得人族皆是如你這般隨意可欺嗎?” 濯纓沒有半分撫慰之意,語調(diào)嚴寒似十二月霜雪,令昭粹心中更是委屈。 “你到底是擔心自己得罪人,還是擔心替沉鄴得罪人?” 昭粹的嗓子里似塞了一團棉花。 濯纓眸光寂寂,對她的眼淚無動于衷。 “你是整個人間界奉養(yǎng)長大的公主,荒海仙族如今仙力大增,四海內(nèi)無人敢正面應戰(zhàn),都是借著你的子民的信仰,即便荒海如今落魄,也該將你供起來保護好,想辦法讓你過上好日子,而不是還要你出來應酬,替他們受人冷眼。” 說到最后,濯纓的目光已是越來越冷,連多看昭粹一眼都覺得心煩。 這眼神霎時刺傷了昭粹的自尊心。 “……如今,jiejie是不是很瞧不起我?” 她抹了抹臉上淚水,楚楚可憐的眸子生出幾分決然冷意。 “可仙人時光漫長,有朝一日,荒海定會與上清天宮比肩,只是一時忍耐而已,jiejie從前不也是這么忍過來的嗎?” “——你這話聽著真是好笑?!?/br> 身后響起少年清越懶散的嗓音。 “你jiejie為什么才不得不忍,你不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忍是因為她沒有選擇,你占盡好處,怎么敢和她比?” 昭粹回頭一看,赤袍艷紅如火的少年徐徐朝他們這邊走來。 謝策玄? 他竟然也來了,還……還幫jiejie說話? 他身旁的活潑少女腳步輕快地跑到濯纓面前,抱著她藏在芥子袋里的吃食道: “你們?nèi)ミ@么久,主菜都上好幾輪了,多虧我眼疾手快給你藏了點,否則等你回去,那真是只剩盤子了!” 濯纓有點頭疼:“……西海不會讓我們餓肚子的,不用藏,這些你自己吃吧?!?/br> “誒,真的嗎?那我可就都吃了?” “吃吧,不夠我去幫你要?!?/br> 葉時韞望著濯纓的眼睛亮亮的,又轉(zhuǎn)頭看向?qū)γ娴恼汛猓?/br> “濯纓公主,你meimei和你長得確實挺像誒……” 昭粹也認出了葉時韞。 從前在學宮時,她與葉時韞交集不多,可令她驚訝的是,她jiejie對這個葉時韞的態(tài)度竟然如此溫和縱容。 她從來沒見過jiejie露出過這樣表情。 ……似乎也不是從未見過。 她與jiejie尚且年幼時,她曾時常趁母親不注意,偷跑去偏僻冷宮去找jiejie。 那時的jiejie見了她,也會用這樣溫軟的目光望著她,摸摸她的頭道: “會被皇后娘娘責罵的?!?/br> 小昭粹不說話,只是從懷里取出她偷偷帶來的糕點塞給jiejie。 jiejie身上總是帶著淡淡藥香,但她不覺得苦,反而覺得有種奇異的好聞。 可隨著年歲漸長,有太多太多有趣的人和新鮮的東西分走了她的注意力,而冷宮永遠不變,只有堆積成山的書和散不去的藥味。 她丟下了jiejie,就好像十歲的她不再去看她五歲時最喜歡的玩具。 而現(xiàn)在,jiejie也要丟下她了。 回去之后,濯纓將落日弓和鮫珠令的事同其他人簡單說了一遍。 如她所料的一般,所有人皆是一副“你也真敢開口”的表情。 伏曜道:“落日弓可是真正的西海至寶,雨師瑤那個硨磲流珠雖然也叫至寶,可完全不能放在一起比。” 葉時韞埋頭苦吃,時不時給濯纓指指她夾不著的菜,再可憐巴巴望著濯纓。 濯纓一邊夾菜給她,一邊不以為意道: “都沉在西海幾千年了,既然他們自己沒人能拿走,讓我試一試又何妨?” “若是取弓,你記得多叫幾個人給你護法,落日弓這種上古法器可不是開玩笑的,你這樣的身板經(jīng)不起折騰——就謝策玄了,你去給濯纓護法。” “行啊?!敝x策玄答應得利落,“正好我也想看看這上古落日弓是何模樣?” 明日便要啟程返回上清天宮,幾人合計了一下,就今晚找個時間去瞧瞧。 正說著,濯纓余光瞧見昭粹的身影終于從僻靜處走出,在她的位置上落座。 濯纓看了一會兒才收回目光,發(fā)現(xiàn)謝策玄正偏頭瞧著她。 “怎么?” 謝策玄望著她的眼睛,過了一會兒才道: “你倒是不計前嫌,竟然還和你那個沒心肝的meimei說那么多,就她那個笨蛋腦子,你說再多,也要她能聽進去才行。” “不是不計前嫌?!?/br> 濯纓望著杯中瀲滟光影出神。 “你如今見她勢弱,但其實她想回到人族做她高高在上的公主,也不是不可能。” 同樣是質(zhì)子,昭粹的性質(zhì)卻與她不同。 她給了荒海帶去了上千宮觀,表面上是嫁妝,其實某種程度上也是人族戰(zhàn)敗的賠禮,這些禮物都比她這個人本身更值錢。 如果沉鄴不愛她,那么人皇可以再多壓上些籌碼,將昭粹換回來。 如果沉鄴愛她,那么她若抵死不愿留在荒海,沉鄴也會想辦法成全她。 “無論如何,我父皇與皇后都會給她兜底,我又何必將她得罪死,給自己惹麻煩?” 謝策玄聽著她云淡風輕地說起這句話,心像是被一根細小的針刺了一下。 他本以為濯纓之所以不計較她meimei拆她宮觀向須彌仙境獻媚的事,是因為兩人之間多少還有點姐妹情分。 卻沒想到她只是在冷靜地分析利弊。 因為昭粹的背后有人給她兜底,因為她勢單力薄,與人皇徹底敵對對她沒有好處,所以她不會徹底與昭粹撕破臉。 那她自己的情緒呢? 利弊之外,她自己的情緒就不在考慮范圍內(nèi)嗎? 謝策玄撐著下頜瞧著她冰雕玉琢的側(cè)臉,眼中有幾分情緒無聲漾開。 按照蝦兵蟹將的指引,落日弓就在西海以東的海底山脈附近。 這條海底山脈將整個海域分割成了東西南北四大海,中間就是沉眠萬年的不知火山,而落日弓就在不知火山西側(cè)的神冢之中。 “好燙!” 葉時韞不斷踱步,此地溫度奇高,腳若是在地面停留太久,都會有灼熱之感。 伏曜和謝策玄也熱得汗水涔涔。 “難怪海域仙族無人能奪這落日弓,他們喜寒怕熱,別說取弓,恐怕離這火山太近都會痛苦難忍。” 說完伏曜又看向濯纓。 “你沒事吧?” “我沒事?!?/br> 這里對濯纓來說倒沒有那么難以忍耐,雖然的確有些炎熱,但反而驅(qū)散了她體內(nèi)絲絲縷縷的寒氣,比海水低溫要好受得多。 她抬頭看著遠處山脈。 黑灰色的山脈上映出橙黃色的guntang巖漿,海水搖曳,有黑色灰燼在水中漂浮。 四處都彌漫著令人戰(zhàn)栗的威壓,但就在濯纓的視線盡頭,她看到地面升起的一道道金色光柱,其中最光芒奪目的,應當就是西海鎮(zhèn)海之寶,落日弓。 神器有靈,靠人多硬奪是不可能的,只能只身前去,試探神器心意。 謝策玄道:“葉時韞,你先卜個吉兇方位,站最外層,太子殿下站內(nèi)層,我按方位走到最深處停下,剩下的就看她自己造化?!?/br> 葉時韞頷首,動作麻利地取出自己的太乙八卦盤。 雙層羅盤旋轉(zhuǎn),無形之風令海水蕩開一層層漣漪,而在葉時韞足下,一張八卦羅盤圖陡然張開數(shù)十丈,上方靈光流轉(zhuǎn),嵌刻著無數(shù)八卦方位。 闔目沉吟的葉時韞并兩指掐訣,指向某個方位: “太子殿下,離卦,甲午金。” “謝策玄,乾卦,丁酉火?!?/br> 她言出法隨,兩道颶風自地面而生,謝策玄與伏曜剛一落地,便被葉時韞的巽風籠罩。 這便是她身為學宮道子的本事之一,能因勢導利,借周圍風水之勢,趨吉避兇,庇護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