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仙界與人間界聯(lián)絡(luò)頻繁，信神者無數(shù)，她一個人族公主，怎么連一個信徒都沒有？

    但他并沒有多想，赤水濯纓并非靠功德成仙，百姓不以香火供奉也是情理之中。

    清源神君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緩聲道：

    “那你就說說，你打算如何替你自己招攬信徒？”

    這也是作為仙人需要修煉的重要一課，也是許多剛剛飛升到仙界的仙人們要面對的第一個難題。

    修煉仙法，只需要自己勤勉就行了。

    可信徒卻不同，不是你做了好事，人們就會供奉你。

    濯纓遲疑了一下，問：“招攬信徒，可有什么標準？”

    “當然是以不造惡孽，不強迫他人為標準。”

    了解了標準，濯纓略略思量，溫聲道：

    “那就先從發(fā)雞蛋開始吧?！?/br>
    所有人：？？？

    就連一貫面冷的清源神君也愣了愣：“什么？”

    她確定她說的是發(fā)雞蛋，而不是發(fā)什么符箓之類的？

    濯纓迎上眾人驚詫目光，徐徐道來：

    “雞蛋雖小，但對百姓而言卻是最日常實用之物，一則能令吃不起飯的百姓飽餐一頓，也算一樁功德，二則能以小利打開知名度，讓百姓們養(yǎng)成有事無事來此上香一炷的習慣?！?/br>
    “按時領(lǐng)雞蛋的百姓越多，越能造成一種香火旺盛的場面，百姓有從眾心理，只要我的宮觀人多，即便不知道靈不靈，也會來湊湊熱鬧，這么多人，總有幾個會成為我真正的信徒，屆時我攢夠功德，也能回應(yīng)他們的祈愿，宮觀便可正式運作起來了?！?/br>
    這一番話說完，整個壇場都靜了。

    居然還有這種招攬信徒的辦法？

    手里握著八卦羅盤的葉時韞回過神來，更是認認真真地掏出小本子記錄。

    她生前是商賈之女，成了學宮道子之后，最想去的也是督財府財神爺?shù)拈T下。

    濯纓這套方法，與其說是在招攬信徒，不如說是在做一樁生意。

    她該不會真的是個天才吧！

    清源神君意識到這一點，臉色沉了幾分：

    “身為天宮正統(tǒng)仙人，有所為，有所不為，此法若推而廣之，與市井小販無異，天宮威信何存？”

    這一番話說得疾言厲色，壇場內(nèi)的學子皆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濯纓垂下眼眸：“但并不造惡孽，也沒有強迫任何人?！?/br>
    “……”

    清源神君從她眼中看出了她真的敢這么做的決心。

    有做神仙的決心是很好，但也不必下這種狠心！

    良久的僵持后，他勉強開口：

    “話雖如此，但到底在禮儀上失了體面，日后傳出去，人人都會知道你是那個靠給人發(fā)雞蛋成仙的仙子?！?/br>
    濯纓反而奇怪地看著他：

    “身為仙人，當以盡快為天下蒼生做點實事為宗旨，自己的一點面子何足輕重？清源神君說的這話，我不太理解?！?/br>
    清源神君：“……”

    她把清源神君逼到無話可說了！

    眾所周知，扶桑學宮中封離神君面冷心熱，只是長相威嚴體格威武，讓學子心中生畏。

    但清源神君卻是鐵面無私的冷酷判官。

    上至上三品仙人，下至他們這種學宮學子，違背了天規(guī)律例，都逃不過清源神君的無情制裁。

    但現(xiàn)在——

    挑不出錯。

    完全挑不出錯。

    直至這堂課結(jié)束時，清源神君的臉色依然緊繃。

    或許是真的怕濯纓在自己的宮觀里發(fā)雞蛋，臨走前，清源神君苦思冥想，終于想出了一個能勉強維護上清天宮體面的辦法。

    “——這些靈石拿去下界，你可去請人將你的宮觀修繕一新，凡夫俗子都是先敬羅衣再敬人，你的宮觀若是建造得如你meimei那般輝煌華美，自然會漸漸吸引信徒參拜。”

    清源神君將自己私庫里的錢財全都取了出來，鄭重其事地交到了濯纓的手上。

    “這些靈石，拿去修繕宮觀，添置法衣丹藥法器之類的都可以，但唯獨一點——”

    “絕對，不許，拿去發(fā)雞蛋?！?/br>
    “……別盤了，再盤這一袋子靈石都要被你盤包漿了?！?/br>
    學宮膳房內(nèi)，謝策玄、伏曜和濯纓三人同桌而食。

    謝策玄吃第一碗飯的時候，她在數(shù)靈石。

    他吃第三碗飯的時候，赤水濯纓還在數(shù)。

    等他準備吃第五碗時，她居然打算數(shù)第二遍了。

    濯纓緩緩抬起頭來，眸中頗有種茫然之色：

    “清源神君，竟然這么有錢嗎？”

    整整七十八萬三千九百五十一顆靈石，濯纓從前掌管荒海財政，不是沒見過這么多錢，但還沒見誰一出手就給她這個數(shù)。

    伏曜道：“錯了，清源神君是上三品仙人中最窮的一個?！?/br>
    “為何？”濯纓仔細回憶了一下，“我記得，人間界有許多清源神君的宮觀，他的名氣很大?！?/br>
    “名氣大不代表香火旺啊，清源神君這些年在人間的名聲可不太好?！?/br>
    名聲不好？

    濯纓正欲追問，便見謝策玄用筷子指了指濯纓面前那碗還剩大半的排骨，問：

    “吃不下了？”

    濯纓看了一眼：“嗯，但是吃不完有點浪費，我緩一緩再……”

    他伸手很自然地將碗拿過去，也不介意濯纓動過，一口一塊很快便掃蕩一空。

    “下界的事，凡人看到的和神仙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兩面，等你去一趟就知道了——哦，我忘了，你還沒信徒，下不去?！?/br>
    濯纓：“……”

    濯纓：“誰說我沒有，我的第一個信徒，已經(jīng)在路上了。”

    人間界，冀城。

    人仙兩族休戰(zhàn)后的第一個春日，雨水頗豐，住在雁絕山附近的農(nóng)戶們經(jīng)驗豐富，明白今年的山貨定然豐收，許多人天不亮便會進山采摘。

    五歲的銜青也是其中之一。

    爹爹要買酒，娘親要給弟弟制新衣，家里處處都是要用錢的地方，她背著大大的背簍，也不知道要采多少菌子回去，飯桌上的rou才夠分她一口。

    她已經(jīng)六個月沒吃過一點葷腥了。

    想到這里，銜青摸了摸只裝了一點米湯的肚子，繼續(xù)低頭努力地翻找地里的菌子。

    但菌子沒找到，倒是不知從何處飄來了一張紙。

    銜青撿起來一看，上面寫著工整秀麗的幾行字，她拿著認真看了好久。

    “看不懂，但可以撿回去放在茅廁?！?/br>
    小姑娘高高興興地將寫有濯纓公主廟百愿百靈的宣傳單，丟進了背后的背筐里。

    藏匿樹上的小柳兒：“……”

    忘了，小丫頭片子不識字的。

    銜青走了沒多遠，又見一張紙飄然落在她腳邊，可是她抬頭望了半天，也沒看出這奇怪的紙是從哪里來的。

    她撿了起來，這次紙上換成了一副畫。

    這個她就看得懂了，是一個房子，房子旁邊是個裙帶飄飄的仙女，還有一個小孩子雙手合十，做出許愿的樣子。

    小柳兒想，這下她該知道她的意思了吧？

    銜青：“……好耶，明天上茅廁的紙也有了！”

    “……”

    忍無可忍，小柳兒從樹上翻身而下，一把將還沒有她腿長的小姑娘拎了起來。

    “你敢拿畫了公主模樣的紙去擦屁股，我就打爛你的屁股。”

    銜青被嚇傻了。

    她看著眼前這個穿著一身黑衣，神出鬼沒的女子，一時間聯(lián)想到的全都是孩子們口耳相傳的鬼魅故事。

    “妖怪！是妖怪??！”

    小孩子奮力掙扎的力氣不容小覷，小柳兒怕弄傷了她沒有攥得太死，沒注意便讓她掙脫了去。

    待回過神來后才聽清她在喊什么。

    糟了。

    公主的吩咐不是這樣的。

    “我不是妖怪……你聽我說……”

    “妖怪追我！救命！要被妖怪吃掉了?。　?/br>
    遠在上清天宮，正透過水鏡觀看著這一幕的謝策玄、伏曜和濯纓三人：

    “……”

    謝策玄看笑了：“你說說，哪個是你的信徒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