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無盡_27
本書總字?jǐn)?shù)為:769256個 “他們有什么反應(yīng)與我何干?”蘇晟依舊一副滿不在乎,“裝人裝久了,我倒是十分懷念做半妖的日子?!?/br> “所以呢?”阿宮看到蘇晟突然的嚴(yán)肅決絕,心里隱隱有了不好的預(yù)感,“你要怎樣?” “無主半妖如同脫枷兇獸,必會引得天下大亂、血雨腥風(fēng),這血雨不光有人類的,也一定會有半妖的。為了一己私欲而不顧天下蒼生的死活,我做不到?!碧K晟看向阿宮,“你想要無拘無束那是你的事,我既勸不了你也管不了。但我想要這天下太平,并將以此為志。從今往后,你我分道揚鑣,各憑本事吧?!?/br> “你這是要與我為敵嗎?”阿宮聽出了蘇晟的殺意。 “若你要引得天下大亂?!碧K晟將佩劍彈出寸許,映著一閃而過的寒光,一字一頓說,“我便不容你。” 第80章 80. 疑憂哀恨 暮色是被呼嘯的西北風(fēng)吵醒的,下意識的往旁邊伸手卻摸了個空。暮色一個激靈就醒了過來,看著外面依舊沉沉的夜色,突然翻身下床,胡亂穿上衣服就往后門跑。 “殿下?”暮色十分訝異的看著倚在墻根的周偈,“你怎么在這?” “清理現(xiàn)場?!敝苜暑┝艘谎壅谙吹氐膸讉€王府護(hù)衛(wèi),“那么一大灘的血跡若是明早讓旁人看見,沒準(zhǔn)都能編出新話本了?!?/br> 暮色聽聞十分慚愧,自責(zé)道:“是我一時疏忽,忘記了?!?/br> “不怪你?!敝苜噬焓謱⒛荷y的長發(fā)攏到一處,“都怪那個死銳兒跟你胡鬧?!?/br> 恰有一陣夜風(fēng)吹來,周偈不由自主縮了縮肩,暮色見到,忙站到上風(fēng)口替周偈擋住北來的朔風(fēng),有些心疼的說:“殿下想到了吩咐我一聲就好了,何必大半夜的來這吹風(fēng),小心凍著。” “哪就那么容易凍著了?”周偈笑著將暮色裹進(jìn)自己的貂裘里,“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叫醒你?!?/br> “殿下……” “好了,你若真覺得虧欠,一會兒再好好補償我?!敝苜蕢男χ邗豸美锿低涤H了暮色一下,隨后正色道,“我來看看有沒有其他蛛絲馬跡?!?/br> “殿下?lián)氖裁矗俊蹦荷唤猓m有些心悸周偈的醋意,但還是選擇實事求是,“銳兒不會對殿下不利的?!?/br> “我知道他不會,但這件事還有別的蹊蹺?!敝苜氏蛳锟谂伺?,“慎王府在那個方向,既然這人是被銳兒一路從慎王府追過來的,為什么卻是從巷底那邊過來?那邊可是個死胡同啊?!?/br> “咦?經(jīng)殿下這么一說,好像是挺奇怪的?!?/br> “若真是周俍命銳兒做戲我反倒不在意,怕就怕還有第三只手在做局。小傻子!”周偈點了點暮色的額頭,“你再仔細(xì)跟我說一下當(dāng)時的情況,任何細(xì)節(jié)都別落下。” “當(dāng)時……”暮色依言又從自己拐進(jìn)后巷開始努力回想了一遍。 “蘇晟?”周偈聽完更加驚奇,“他經(jīng)常借宿慎王府嗎?” “那就不知道了?!蹦荷恿艘恍┳约旱牟聹y,“蘇總師和白總教很要好,雖然當(dāng)年我們幾個都得過蘇總師的指點,但銳兒學(xué)得最多,和蘇總師的關(guān)系也一直都比我們更為親近?!?/br> “這樣啊?!敝苜氏肓讼胗謫?,“你說,蘇晟借宿慎王府的事周俍會知道嗎?” “應(yīng)該不會吧?!蹦荷淮_定的說,“慎王做事總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他會讓一個靈師無緣無故的住進(jìn)自己家里嗎?” “規(guī)規(guī)矩矩?”周偈忍不住樂出了聲,“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評價他。” “他不是這樣的嗎?”暮色有些納悶,“可每次見他,束發(fā)穿衣,說話行事都一絲不茍,特別楷模?!?/br> “那不叫楷模?!敝苜氏訔壍溃澳墙醒b?!?/br> “裝?他的規(guī)矩都是裝出來的?”暮色奇道,“其實他是個壞人?” “不是?!敝苜蕮u了搖頭,低聲說道,“他不是個壞人,相反,若論治國理政、仁厚愛民,他反而是個好人,起碼在兄弟中是佼佼者,甚至比起父皇的睿智神武也不遑多讓。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只可惜……”周偈嘆了口氣,“他自己不這么覺得?!?/br> “額……”暮色看向周偈,好一會兒后才小聲囁嚅道,“殿下說的是什么意思,我有點兒聽不明白了?!?/br> 周偈聽聞卻沒有惱,只笑著罵了句“小傻子”,隨后見護(hù)衛(wèi)已經(jīng)清理完畢,又冷下臉囑咐眾人一番后擁著暮色進(jìn)了府。 自然,少不了的纏綿悱惻,甜夢至晨。 同樣在帝都的寒夜里,有人纏綿甜夢,有人卻在痛苦難捱。 百奈緊皺著眉頭,小心翼翼的為銳兒推宮過血,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雪上加霜,讓銳兒本就脆弱的經(jīng)脈承受更大的傷害。銳兒無暇顧及百奈的緊張,他全部精力都用在強(qiáng)行運轉(zhuǎn)周天上,稍有差池可能就會萬劫不復(fù)。窗外的北風(fēng)肆無忌憚的撞在窗欞上,嗚嗚咽咽的似乎是在嘲笑,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周天終于被銳兒磕磕絆絆的走完,又過了許久,在銳兒和百奈共同的努力下,銳兒散亂的七經(jīng)八脈終于歸安內(nèi)府,紛亂不堪的內(nèi)息也漸漸安穩(wěn)下來,銳兒長長呼出一口氣,癱在榻上。 百奈抱過被子,輕輕蓋在銳兒身上,擔(dān)憂的問:“擅闖王府的到底是什么人?竟有如此深厚靈力,連你都招架不了,從沒聽說誰家半妖常隨這般突出,難不成是靈師嗎?” “闖陣之人已經(jīng)被我擊斃,傷我的是我們的狐妖祖宗。”銳兒又嘆了口氣,苦笑道,“我可能要命不久矣了?!?/br> “何出此言?”百奈越發(fā)擔(dān)憂,“恂王又為何傷你?” “怨不得恂王,是我自己作死?!变J兒裹了裹被子,又翻了個身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追到恂王府后巷巧遇暮色相助,擊斃敵人后我嘴欠的逗弄了他,把他惹急了,拉扯間正好被恂王看見?!?/br> “你……”百奈聞言停住為銳兒掖被角的手,無語的罵道,“活該!” “這下好了?!变J兒苦著臉,“不管將來他是做皇帝還是做狐妖,我都要落個不得好死的下場了?!?/br> “那也是你活該!”百奈恨道,“朝堂坊間都知道恂王為一人舍了天下美人,你明明知道暮色是他的心尖你還去招惹?!你不死誰死!” “我哪知道這陳醋的酸勁兒這么大,我以為恂王好歹也能保留些君子風(fēng)度,誰知道他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打,連解釋的機(jī)會都不給我?!变J兒委屈道,“我又哪知道他承繼的靈力這么強(qiáng),根本招架不住?!碧斓夭粦值匿J兒難得露出后怕的神色,“你知道嗎?當(dāng)時若不是暮色攔住了他,你現(xiàn)在就不是幫我治傷而是幫我收尸了?!?/br> “萬幸?!卑倌斡芍哉f道,“暮色還算有良心?!?/br> “你說……”銳兒有些拿不準(zhǔn)的問,“我回頭是不是應(yīng)該去恂王府請個罪?” “你想不去都不行。”百奈沒好氣的提醒著,“冬節(jié)就快到了,你馬上就要陪大公子去各府拜節(jié),恂王府是一定躲不開的。” “啊……天??!”銳兒聞言慘叫一聲,自欺欺人的閉眼裝死尸。 百奈見狀,狠戳了一下他的頭,又罵了一句:“活該,讓你作!” 銳兒在慎王府里裝死尸,魚陶館里的阿武卻變成了一具貨真價實的死尸。 阿角守著阿武冷冰冰的尸體欲哭無淚,好半天才顫抖著開了口:“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魯莽行事害死了阿武?!?/br> “這件事怨不得你?!卑m拍了拍阿角的肩,勸道,“是我太過自信,沒有把慎王府的半妖常隨放在眼里,總以為不過是些小崽子,卻沒想到百媚幻生竟能和百物私語在一處結(jié)陣?!?/br> “一個是極致騙術(shù),一個是心底真言,按道理是水火不容的,如今卻能同進(jìn)退,真是天意難測啊?!币恢蹦驹诎m身后的阿商突然開口,“就如同狐妖的命魂竟然轉(zhuǎn)世成為周氏子孫一樣,老天爺真是開的好玩笑?!?/br> “既然已經(jīng)知道命魂轉(zhuǎn)世之人就是恂王?!卑⒂饐枺笆遣皇呛X醒指日可待了?” “未必。”阿商話對著阿宮說,“蘇晟擔(dān)心的天下大亂不是沒有可能,若恂王有此擔(dān)憂,他就不一定會去覺醒狐妖了?!?/br> “他不去我們就逼他去。”阿羽的想法和阿宮一樣,“天下大亂與我們何干?” “天下大亂是與我們不相干,但是也沒人能勸動恂王啊?!卑⑨缤嵩诎m身側(cè),看向阿羽,“恂王承繼的靈力可不是鬧著玩的,誰又能奈何他?” “七個都在的時候都沒有辦法抗衡?!卑⑽囊彩卦诎⑽涞氖w旁,輕輕擦拭著阿武臉上的血跡,語氣中難掩哀傷,“更何況現(xiàn)在只有六個?!?/br> “你們這么說豈不是沒有任何辦法了?”阿羽有些焦急,“那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等恂王自己良心發(fā)現(xiàn)吧?!卑⑨鐭o奈道,“等他看不下去半妖們的困苦,可能就會去了吧?!?/br> “那得等到什么時候?”阿羽問。 “慢慢等唄?!卑⑨鐒竦溃胺凑覀兡芑钅敲淳昧??!?/br> “是啊,我們都活了那么久了?!卑m突然開口,問向其余五人,“你們還沒活煩嗎?”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隨后集體陷入思索中,往昔如雪花紛至沓來。那些醉在花街里的風(fēng)花雪月,那些周旋在朝堂權(quán)貴間的爾虞我詐,還有那些提心吊膽和小心翼翼,都被從深淵中翻找出來,呈現(xiàn)在面前,□□裸的提醒著,那捆在身上的枷鎖一日也未曾松開過幾分,那些懸在頭上的利刃也未曾少了幾柄。長久的歲月里,被迫學(xué)會了如何與現(xiàn)狀妥協(xié),如何在夾縫中艱難求生,差一點就要忘記活下來的初衷是什么了。 “幾番輪回,幾世等待,我們等來的都是什么?都是皇權(quán)手里那柄更快的刀,每一次都斬盡我們的希望?!卑m的聲音雖不大,卻撞在了每一個人心上,“這一世,上天垂憐沒有讓皇權(quán)手里的刀落下,我們還要眼睜睜的看著希望又一次落空嗎?”阿宮看向阿羽,“你說的對,他若不想去我們就逼他去?!?/br> “如何做?”阿羽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忙問。 “如果……”阿宮環(huán)顧眾人,意味深長的說,“這天下已經(jīng)生靈涂炭血雨腥風(fēng)了,他還會在意這天下是不是太平嗎?” 第81章 81. 莊路巧遇 哀嚎了好幾日的西北風(fēng)難得停了,冬日里羸弱的太陽似乎一點也不吝惜自己本就不多的暖意,毫無保留的散在神見之森的枝椏間,偶爾漏下來一兩束,照在人身上,也是暖洋洋的。白羽恒迎著和煦的日光,腳步匆匆的走在通往千落莊的小路上,心情也如這漏下來的陽光一樣,有些地方燦爛,有些地方卻依然陰霾。 本是去找御神討宮食,卻意外得知,今日宮里的冬節(jié)賞賜格外豐厚,連千落莊里往年沒有的新奇宮食都破例每舍一份,一會兒就會送過去。 “小崽子們這次終于不用你爭我搶,人人都能吃個夠了。不對!”白羽恒笑著說完又糾正了自己,“應(yīng)該是妖妖。” 想著小崽子們看見宮食就挪不開的眼神,白羽恒不由自主的輕輕笑了起來,一個沒防備,竟然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你想什么呢?”蘇晟扶住差一點摔倒的白羽恒,嗔道,“路都不看!” “師兄?”見到蘇晟,白羽恒心頭的燦爛立刻黯淡幾分,一片陰云悄無聲息的爬了上來,一邊小聲嘟囔著“沒想什么?!币贿吚@過蘇晟繼續(xù)往千落莊走。 “你怎么了?”蘇晟一眼就看出白羽恒的問題,跟上他問,“誰惹你不高興了?” “沒有啊?!卑子鸷阆蛱K晟露出一個燦爛笑容,“今日千落莊每舍都有額外的宮食賞賜,我高興得很?!?/br> “你又不愛吃那些東西?!?/br> “誰說的?我挺愛吃的。” “羽恒!”蘇晟的耐心很難維持太久,伸手拉住他,剛要發(fā)火立刻又收了回去,好聲問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呢?” “沒有。”白羽恒沖蘇晟笑笑,“我怎么會生師兄的氣?” “那你為何這么久都不理我?!”蘇晟按耐住自己的脾氣,想了想說,“羽恒,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想說的事,對誰也都不會說,我……” “師兄不用說了,我明白?!卑子鸷愦驍嗵K晟的話,十分深明大義的說,“是人都會有不便與外人說的隱秘,旁人更不該深究探尋,之前是羽恒不知分寸了,還請師兄原宥。羽恒以后也不會再如此了,請師兄放心,師兄也不用跟我過多解釋,我都懂?!?/br> “你懂個什么呀?!”蘇晟徹底被白羽恒的過分客道惹惱,再按不住自己的脾氣,怒道,“我就瞞了你一件事就被你嫌棄成這樣?你還讓不讓人活了?!” “可是……”白羽恒令人氣結(jié)的執(zhí)拗又犯了,“可是我一件事也沒有瞞過師兄啊?!?/br> “你……”蘇晟一個不小心又被白羽恒的執(zhí)拗噎到,長嘆一聲,無奈道,“我真是拿你沒辦法?!毖垡姲子鸷阋琅f抿唇不言,蘇晟更加無奈的苦笑一下,問,“心底的舊傷不想拿出來給人看,甚至自己都不想看,也不可以嗎?” “師兄……”白羽恒第一見到蘇晟如此的神色,竟不由自主的有些慌亂。 “羽恒?!碧K晟看著白羽恒,輕輕開口,“昔年我家遭遇變故,家里百余口都死于非命,獨我一人得恩家所救才能活到現(xiàn)在,這些事我一直放在心底,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往日的蘇晟,是雷厲風(fēng)行武技第一的蘇總師,言笑時戲謔風(fēng)趣,肅穆時不怒自威,雖可親可敬卻獨獨少了一點煙火氣。而此時的蘇晟,對著白羽恒輕聲道來家門不幸,雖語氣低沉,哀傷難抑,卻還是少了煙火氣。白羽恒看著自己眼前這個沒有煙火氣的師兄,好像看著一個獨自游走世間的游魂,沒有來處,也沒有歸去,隨波飄蕩,何處都可落腳,也何處都無法容身。 “師兄……”白羽恒的心里突然狠狠的疼了一下,握住了蘇晟的手,未成想竟是異樣的冰冷,“別說了?!?/br> “我心里一直存著一個念想,雖然知道這個想法很不切實際?!碧K晟卻仿若自言自語般娓娓道來,“可我還是忍不住奢望,有朝一日我能為家人沉冤昭雪,讓世人知道,他們才是周幽朝最忠誠的砥柱?!?/br> “師兄!”白羽恒突然伸手抱住蘇晟,將頭抵在他的胸前,甕聲甕氣的勸道,“你別說了,是我不好,不該追問你,惹得你想起傷心事?!?/br> “傷心事?”蘇晟笑了笑,撫著白羽恒的頭頂,柔聲說道,“傷心是沒有的,只是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恨自己無能為力而已。” “人無完人。”白羽恒蒼白的勸道,“沒有人是任何事能都做到的?!?/br> “我知道啊,可是……”蘇晟又嘆了一口氣,“只有我活下來了,若我不能為他們正名,就沒有人能了?!?/br> 白羽恒從未想過,蘇晟的心底竟藏著這樣深的一條傷痕,深到痛楚都無法表露,深到藥石都無法抵達(dá)。白羽恒第一次如此恨自己的執(zhí)拗,他抬起頭看著蘇晟,鄭重的說道:“師兄若有想為之事,羽恒一定竭盡所能鼎力相助?!?/br> “難為你有這份心了?!碧K晟本想拒絕白羽恒的好意,卻一眼望到他清澈眼底的真摯,輕笑些許,收回了要出口的拒絕,依舊撫著他的頭,低聲回答,“謝謝?!卑子鸷懵犅?,回了一個沒有摻雜任何他念的笑容,蘇晟見到,心里沒來由的一暖,那藏在歷經(jīng)炎涼困苦下面的心又柔軟了幾分,不由自主的伸手?jǐn)n緊了白羽恒。 “師兄……”白羽恒卻是有些吃驚,掙開蘇晟的懷抱,匆匆往千落莊走,掩飾著說道,“賞賜的宮食就要到了,我要先回去候著?!?/br> 蘇晟跟在他的后面,看著他稍有些慌亂的步伐,微微勾了勾嘴角。 白羽恒低著頭快步而行,待快到千落莊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見一輛輛裝著宮食的馬車正擁在莊口,白羽恒見狀略有些吃驚,緊跑幾步趕過去,誰知還未近前卻被旁里竄出的一人攔腰抱住。 “白總教!”暮色指著一車車的宮食,嘻嘻笑著說,“你看,好多好吃的?!?/br> “白羽恒見過恂王?!卑子鸷銙昝撻_暮色的懷抱,向著面無表情的周偈躬身行禮,“羽恒代千落莊所有半妖謝陛下恩賞。” “免禮?!敝苜蕦⒛荷珡陌子鸷闵磉吜嗷氐阶约荷砗?,依舊維持著一臉“生人勿近”的表情,語氣也聽不出喜怒,“東西本王送來了,就勞煩白總教分發(fā)吧?!?/br> “是。”白羽恒說著走上前吩咐侍人將馬車往千落莊里趕。 “白總教我來幫你?!蹦荷珡闹苜噬砗筱@出,未理會周偈瞪起的眼睛,笑著追上白羽恒一同進(jìn)了千落莊。 “嘖?!敝苜蕸_著暮色跑走的背影厭棄一聲,卻是轉(zhuǎn)過身迎上了走來的蘇晟,“蘇總師,真巧啊?!?/br> “蘇晟見過恂王?!敝苜实哪抗鈳еh(yuǎn)古的積威,竟讓蘇晟有些招架不住,下意識的頓住腳,呆愣一瞬才找回來心智,將周偈的陰陽怪氣軟懟了回去,“區(qū)區(qū)宮賞竟勞恂王親自護(hù)送,真是巧啊?!?/br> “說得也是?!敝苜适只觳涣叩男π?,湊上來說,“本王正巧有事找蘇總師?!?/br> “請恂王吩咐?!?/br> “蘇總師總是這么客套,竟讓本王有些不好意思了?!敝苜势ばou不笑的說,“前日勞煩蘇總師了,在王府后巷幫暮色埋尸?!?/br> “事出有因?!碧K晟早猜到周偈肯定會追究此事,忙向周偈恭謹(jǐn)行禮,“無意中污了后巷,還望恂王恕罪?!?/br> “無妨,蘇總師不必在意?!敝苜适执蠖鹊膿u搖頭,又問,“那究竟是何因呢?” “這……”蘇晟語塞,沉吟著組織語言。 “真沒想到蘇總師和三哥這么親近,來去慎王府竟如同進(jìn)出界靈殿?!敝苜蕝s沒給蘇晟解釋的機(jī)會,直接表達(dá)了自己的懷疑和不滿,“若本王沒有記錯,昔年曾有恩于蘇總師的好像不是梁家吧?” “恂王明鑒,蘇晟當(dāng)日得了恂王賞賜的袖中刃,想著百奈擅用所以才去了慎王府?!碧K晟的神色嚴(yán)肅又鄭重,“楊家于蘇晟的大恩蘇晟從未敢忘?!?/br> “從千落莊走出去的半妖那么多,蘇總師卻偏偏記得百奈擅用,真是有心啊?!敝苜蕬蛑o道,“比起那些趨炎附勢之徒的沒品位,蘇總師的博枕邊風(fēng)一笑可是高明多了?!?/br> “恂王!”蘇晟被擠兌得又惱又懼,一賭氣話就多了,“蘇晟雖是寒門出身,無背景家世,但蘇晟尚有廉恥風(fēng)骨,對高官厚祿錦衣玉食沒有絲毫興趣。行走世間,自有尺度,仇人不赦,恩人不忘,只求問心無愧。恂王信與不信,蘇晟決不會變?!?/br> 蘇晟的一番大義凜然多少讓周偈有些吃驚,審視著蘇晟毫無躲閃的目光,周偈輕咳一聲,緩和了語氣:“蘇總師不必跟本王明志,于你有恩的是楊家又不是本王,本王只是將心中疑惑問出來而已,若是不小心錯怪了蘇總師,還請?zhí)K總師多多包涵?!?/br> “蘇晟不敢?!?/br> “天威之下,朝堂之上,誰的日子都不能永保太平,多些小心總沒有壞處?!?/br> “恂王所言極是,蘇晟明白?!?/br> “蘇總師明白就好。”周偈雖笑著但語氣卻十分不容置疑,“蘇總師看在昔年之恩上肯對本王說幾句實話本王就很知足了,蘇總師喜歡哪里那是蘇總師自己的事,本王不想過問,只希望蘇總師不要兩邊跑,萬一被別有用心之人拿來做文章,吃虧的可是大家。” “恂王,我……”蘇晟聽出來了周偈的弦外之意,情急之下差一點兒就問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疑問。 “蘇總師不用說了?!敝苜恃垡娞K晟的欲言又止,冷笑一聲,道,“本王沒興趣聽?!闭f完不再理會蘇晟,向正在排隊領(lǐng)宮食的半妖們走去。 第82章 82. 矢志不渝 未轉(zhuǎn)生的半妖因妖魂不穩(wěn)對天然的威壓更加敏感,周偈還未近前,一個個的就都停了言笑歡歡,戰(zhàn)兢兢的齊齊看向周偈,都有些不知所措。周偈似乎也能感受到半妖們下意識流露出來的懼怕,竟十分明顯的攏起自己滿溢的氣場,才笑著走過去,先于半妖們跪拜前免了他們的禮,自己走到一側(cè),找了個能曬到太陽的地方,悠閑的看著暮色忙忙碌碌的身影。 那種毫不掩蓋的柔軟就這么呈現(xiàn)在眾人之前,那寵溺的目光就這么大刺刺的將暮色籠在其中,隔絕了一切炎涼困苦,一切血雨腥風(fēng)。仿若他從轉(zhuǎn)生湖帶走的不是要效忠侍奉他一生的半妖常隨,而是要風(fēng)雨同舟甘苦共濟(jì)的伙伴。 一切就這么奇妙的回到了當(dāng)初。 周偈撩開緊緊裹著的羔裘,從懷里摸出一個油紙包,小心翼翼的放在臉前試了試溫度,如釋重負(fù)的說:“還好還好,還是熱的?!?/br> “這次是什么?”洛洛捧著自己的臉看向周偈,琥珀色的丹鳳眼里滿是期待。 “鴨蓉蒸餃?!敝苜瘦p輕剝開層層包裹的油紙,將蒸餃舉到洛洛嘴邊,“喏,給你吃。” 洛洛就著周偈的手咬了一口,立刻油著一張嘴興奮地說:“真好吃!” “好吃吧?”周偈十分得意,“壽昌殿小廚房的手藝比御膳還厲害,尤其這個鴨蓉蒸餃,誰做的也不如李廚娘做的好吃?!敝苜蕼惖铰迓迳磉叄懞玫恼f,“等將來我有了自己的王府,就接你住進(jìn)去,再向母后把李廚娘討來,天天給你做。啊!還有長兄府里那個做南瓜酥的廚娘,我也都放在府里,讓她們每天換著樣的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好嗚……嗯好?!甭迓鍧M嘴都是鴨蓉,話都說不清楚。 “慢點吃?!敝苜蕦⑹掷锱踔镍喨卣麸溣滞芭e了舉,那么小小的一個人,語氣竟全是寵溺,“都是你的?!?/br> 毫無征兆的,一個八歲孩童流露出來的寵溺之情突然疊加在看著暮色的周偈身上,蘇晟猛然意識到,原來已經(jīng)過了二十年了。這二十年的歲月里,他曾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屏障,尚未豐滿的羽翼被迫迎接風(fēng)霜雨雪,過早的體會了這皇權(quán)血路里的生存之道;他也曾一件件的失去了所有賴以為念的牽掛,一次次的體會到自己的無能為力。那些泣血的過往在他心底留下一道道的傷痕,可依然沒有磨滅掉所有柔軟,在他的心底,仍裝著天下蒼生的安危否泰。這蒼生,有周幽朝的子民,也有皇權(quán)下的半妖。 是啊,他第一次見未轉(zhuǎn)生的半妖,也未曾流露出唐突和獵奇;他體諒銳兒對奕王的忠義,也認(rèn)同慎王對百奈的回護(hù);他不嘲諷銳兒傾慕奉川是不自量力非分之想,也不覺得慎王藏嬌百奈是私欲霸占沒有半點真心;武技大會上他贊賞每一個半妖,也感嘆他們的懷才不遇。是的,蘇晟想起來了,他曾說過:“其實半妖中的確不乏文修武治皆出色者,完全可以出仕入朝,并不一定要拘泥于身份,常人和半妖的界限本可不必如此清晰?!?/br> 自己在擔(dān)憂什么呢?命魂轉(zhuǎn)世成這樣的一個人,難道不是上天的恩賜嗎?蘇晟輕輕笑了起來,連日來的不安和憂慮煙消云散,幾日前才立的決心越發(fā)堅定,如同冬日暖陽瞬間驅(qū)散所有陰霾般,再無一絲迷茫。蘇晟感受陽光照在身上的暖意,堅定的朝周偈走了過去。 “恂王。”之前感受到的積威蕩然無存,蘇晟依如往常般沉靜如水的向著周偈恭謹(jǐn)施禮,“請借一步說話。” 暮色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原來將美食分享給大家是如此令人愉悅的一件事。想想自己吃到美食的那份心情很快就會有這么多人一起擁有,暮色就沒來由的更加高興,不由自主的捧著個臉嘿嘿傻笑了起來。奇怪的是,周偈竟然沒有如往常般出言譏諷。 “殿下?”連時常愚鈍的暮色都覺察出異樣,擔(dān)憂的湊到周偈身前,小心翼翼的問,“你怎么了?” “嗯?”周偈回過神,對上暮色關(guān)心的目光,情不自禁的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柔聲說道,“怎么這么看著我?” “殿下在想什么?”暮色眨著丹鳳眼問。 “沒想什么啊。”周偈將暮色拉到自己身側(cè)坐下,順勢靠在他的肩上,摩挲著他的手背道,“今日見了你的白總教,高興嗎?” “嗯?!蹦荷p輕點點頭,小聲說道,“多謝殿下。” “嘁,小傻子?!敝苜氏訔壱痪?,得寸進(jìn)尺的一歪身子,枕在了暮色的腿上。 “我看殿下見了自己的武講席也很高興。”暮色輕輕撫著周偈的眉骨,“還跑到一邊說了那么久的悄悄話?!?/br> “怎么?”周偈聽出暮色的話外之音,竟十分興奮的問,“吃醋了?” “沒有?!蹦荷裆绯?,“蘇總師才對殿下沒興趣呢?!?/br> “你說什么?”周偈立刻就惱了,“難道本王還比不過區(qū)區(qū)一個總教嗎?” “殿下這是要和總教比?”暮色忍住笑,“真的嗎?” “哎喲!”周偈轉(zhuǎn)瞬就明白了暮色笑容里的嘲弄,抬手撓著他的下巴嗔道,“小傻子要造反了,連本王都敢擠兌!” “為什么不敢?”暮色嘴硬的還擊,“難道殿下比別人多三頭六臂嗎?” “三頭六臂倒是沒有?!敝苜首鹕?,湊到暮色身側(cè)低聲耳語,“多了幾條尾巴倒是真的。” “哈哈哈,九條尾巴的狐貍精?!蹦荷靼琢酥苜蕬蛑o之言的出處,忍不住伸手摸向周偈的后身,“我看看殿下把尾巴藏哪了?” “放肆!”周偈捉住暮色的兩只手,“本王的后防你也敢探,不想活了嗎?!” “殿下的后防為何探不得?”暮色嬉笑著懟了回去,“大家都是狐貍精,有什么不一樣嗎?” “當(dāng)然不一樣!本王的道行比你深多了?!敝苜蕦⒛荷珨n進(jìn)自己懷里,下巴抵在他的頭頂,說,“小傻子我問你,你說我要不要去覺醒狐妖?” 不出所料,周偈一句話就把暮色問愣了,似乎都能聽見暮色腦子里瘋狂轉(zhuǎn)動的聲音,過了好半天才聽到暮色的回答:“我不知道?!?/br> “不知道?”周偈萬萬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答案,“無外乎是要和不要,為什么會不知道?” “因為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要。”暮色嚴(yán)肅又認(rèn)真的分析,“若是不去,殿下就要遵人間數(shù),我老一歲殿下就老十二歲,這樣過不了多久殿下就變成老頭子了。” “你嫌棄我?!”周偈最不愛聽的就是暮色各種強(qiáng)調(diào)“你老得比我快”。 “不是嫌棄,是實話實說。”暮色的語氣中有了微不可見的哀傷,“變成老頭子之后說不好哪天就會突然不在了,那這世上就剩我一個了,我不喜歡。”暮色沒有等來周偈的回答,卻等來了周偈攏得更緊的懷抱,暮色伸手撫著周偈的手臂,繼續(xù)說,“若殿下也變成了狐貍精,起碼我們能一起變老,那豈不是挺好的?” “若這樣想,我就應(yīng)該去覺醒狐妖?!?/br> “可是……”暮色的語氣里有些失落,“我又擔(dān)心殿下變成了狐貍精就會忘了我。” “怎么會呢?”周偈道,“命魂在我這了,我說了算啊?!?/br> “真的嗎?”暮色還是有些擔(dān)憂,“可狐妖有那么多前世了,怎么會獨獨聽殿下一人的?” “有再多也沒有用,還得聽我的。前世的所有記憶都已經(jīng)覺醒,還有狐妖的那些絮絮叨叨我每天都會聽見,可我依然還是我,依然還是我說了算?!敝苜是昧饲媚荷念^,“我怎么可能會忘了你,你也太小瞧我了。” “那就好?!蹦荷约旱念^,“那殿下……” “那我就去覺醒狐妖,和你長命百歲?!敝苜侍婺荷言捳f完,“怎樣?” “不是?!蹦荷奔闭f道,“我想說那殿下也還是先不要覺醒狐妖了?!?/br> “為什么?”周偈不解。 “因為會天下大亂生靈涂炭??!”暮色的臉上是真切的擔(dān)憂,“殿下說過的,那么多半妖沒了言靈束縛怎么行?不得亂成一鍋粥??!” “亂就亂吧,不管了。”周偈賭氣道,“我就要我的小傻子,其他事與我何干?” “啊?!”暮色指著自己的鼻子,夸張的說,“那我豈不是成了禍國殃民的罪魁禍?zhǔn)琢耍 ?/br> “你本來就是那禍亂國祚的小狐貍精!不對!”周偈捏著暮色的鼻子,又糾正道,“是□□國祚!你怕不怕?” “不怕!”暮色揮手拍掉周偈的手,又捉進(jìn)自己手里,輕輕摩挲著說,“不過,殿下才不會這樣做呢?!?/br> “我會的?!敝苜什环?,“我可是周幽朝有名的混不吝大魔王,我什么時候管過別人的死活啊?!?/br> “別鬧了?!蹦荷恋溃暗钕驴隙〞艿?,因為這些人不是周氏的子民就是狐妖的子孫,都不是別人?!?/br> “嘁!”周偈十分嫌棄,“歪理邪說,還透著一股子酸勁兒。” 暮色聽